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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回到家蒋明月又是一番闹,说是一定要见蒋自成。沈清石心里烦,懒得理她,她一个人在客厅吵了很久,砸了点东西,见她不应,气呼呼地摔上了门。
沈清石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两只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她买了早餐,一路上边走边吃,打了个的到第二医院。
她又把昨天传过来的医疗单看了看,揣了揣怀里的钱。凭白又是一笔大支出,没有心态是假的。但是,这钱又不能省。蒋自成还被关在派出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得到他们的谅解。不过,对方似乎不太友善。
她想了想,在路上买了个果篮。
大清早的,天还蒙蒙亮,门口只有清洁工阿姨在扫地。她上前问了地址,连声说谢,最后赶到楼顶的加护病房。楚嘉琳今天正好没课,在床边给那受伤的男生削平果,两人有说有笑的。
犹豫了会儿,她在半开的门上敲了敲,问了好。
楚嘉琳回头一看是她,笑着的脸顿时挂下来了,“腾”的一声站起:“你来干什么?缴医药费去前台。出去!”
沈清石有点儿尴尬,不过没有退。她弯腰对他们道歉,然后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上面已经摆满了水果和一些祝福的贺卡。
“让你走没听见啊?谁稀罕你们的东西。”楚嘉琳抓起那果篮就要往外面扔,受伤的那男生拦住她,说,“嘉琳,你干什么?人家也是一番好心,我没什么事了。”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清石这次才看清这个男孩的模样,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
“对不起。”她又是弯腰道歉,把结了的意料清单取出来,“这是已经付过的,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实在不好意思,我老公这个人脾气比较暴躁,但是心眼不坏的……”
“你说够了没啊?神经病,你老公脾气暴躁?脾气暴躁就可以随便打人啊?我告诉你,这事别想善了,你们等着法院的传单吧!”
“嘉琳。”那男生拉拉她,又抬头看看沈清石,表情有点儿尴尬。
沈清石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别太过了。”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楚嘉琳的声音立刻提起来了:“杜峰,我是为你好啊!你倒好,看人老婆长得好看就萎了?怎么没把你打死?”
“你说得哪儿跟哪儿?”叫杜峰的男生面皮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
楚嘉琳说:“那你一直盯着这女人看干嘛?”
她一根手指指过来,清石的脚步就定在了原地,此时查房的护士正好进来,推着推车,听到动静一个个都停下来看他们。
她好不尴尬。但是事情还没有谈妥,蒋自成还在派出所关着,又不能直接走人。
门口的两个小护士往这边看了看,奇异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忍不住偷偷笑起来。沈清石更觉羞愧难当,把果篮放下,说:“对不起,实在对不住,我改天再来,请好好休息。”
出门以后,才觉得空气清新了点。
还是不适合求人。
沈清石一边走一边想。
蒋自成也是自作自受,他这个脾气,他们结婚那时候还好,收敛了好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孑然一身、身无分文,是他帮助了她。那段时间,也是他对她最好的时候。不过,后来的后来……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得到了总是不珍惜,时间会冲淡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的劣根性,并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她呢,又比他好到哪里去?一个中文系本科毕业的,不能做老师以后还能做什么?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憎恨过。不能算她的错,却要她一个人承担,楚嘉越他的家人,就那么一意孤行,不给她任何机会。
她离开了那个城市,辗转过很多地方,最后依然回到这里。
不管去到那里,她明白,只要她还在国内,她就不可能再做这一行了。她尝试过经商,不过还是失败,又因为蒋亮,分不出更多的心。
她有时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
楚嘉越这个时候出现,是什么意思呢?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其实,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了。
进电梯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人。她本来没有抬头,对方却开口提醒:“你的东西掉了。”
沈清石低头一看,果然,钥匙链掉在了地上。她连忙捡起来,弯腰和对方道谢。一看才发现是个熟人。
二十多岁年轻男人,穿笔挺的长款西装,神色有点儿冷。
她看对方没有攀谈的打算,心里想,他们不过见面两面而已,于是低头看别处。电梯的红字一格一格地往上跳,她的心也游离不定。
最近有不少烦心的事情。
比如楚嘉越,比如蒋自成,都是给她制造麻烦的人。
出电梯的时候,谢飞澜和楚嘉琳在医院过道里的位置谈话,同行的还有楚嘉越,百无聊赖地看着急诊室的门。不过,他的视线不在那儿,在别的不知名的地方游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清石最怕见到的两个人,如此之巧地都聚集在这里。她在想,老天是不是和她开玩笑,楚嘉琳刚才不是还在顶楼?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还有一部特护病人专用的电梯,和顶楼的加护病房一样,都是给特殊的人准备的。那电梯不用等,自然比她快。
她尚且来不及绕道离开,楚嘉琳已经转过头来:“谢从洲!”
声音惊喜,脸上的表情也明显雀跃起来。在看到他身边的沈清石时,一张脸又挂下来,只是碍着谢从洲在身边,不好说什么,只问了句:“你认识她吗?”
谢从洲把随身的一份文件递给谢飞澜,说“好好照顾自己”,之后,挨个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沈清石借着他吸引来的注意力,马上走出去,一路上低着头,走过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楚嘉越的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流淌而过。
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嘴角微微弯了弯。
是一个嘲讽的弧度。
沈清石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车站的。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她,她紧紧抓着包带子,不敢一丝一毫松懈。
不过她不清楚,有些事情躲不过,这是命里注定。就比如当年不得不分开,比如他们现在身份地位的差距、注定她再次见到他位于下风,受尽折辱。
楚嘉越把车子停在她面前,停在公交车站牌前。
车窗慢慢降下来,他就在那狭小的方框里看她,仿佛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看清她。他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是一种审度,富含了七年时间里积攒下来的怨恨和偏执。
终究是天之骄子,终究是意难平。
她苦笑了一声。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公交站牌上挤了不少人,有扛着麻袋的民工、剥着红薯的小学生、还有拎着塑料袋说话谈笑的大妈,看到这情形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虽然不一样人人认得这车,但是百多万的车,气派不凡,停在公家站牌前等这么一个衣着廉价的女人,实在是很奇怪。
沈清石打开车门,在两个大妈的指指点点中“砰——”地甩上了门。
楚嘉越开离公交车站:“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离开。”
“你会跟上来的,不是吗?”她都没回头,也没看后视镜里他的表情。
嘉越笑了:“沈老师,你真的一点没变。”
“别这么叫我!”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心里仿佛有一根弦,在此时崩断。那些不愿意提及的过往,不愿意回忆的美好的往事,此刻在他的唇齿中流泻出来,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调侃的味道。
“不让我叫吗?可我偏偏喜欢这么叫你啊。沈清石,沈老师,你就是这么一个人,目的明确。你上我的车,难道不是有求于我吗?”
沈清石回头看他。
他的笑容有点儿冷。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有求于我吗?”楚嘉越平淡地说,甚至还笑了笑,“你的丈夫,因为打了我妹妹的同学而被关进派出所。他那份保安的工作,保不住就不提了。他要被关到什么时候,还得看他的造化。”
“……”
“忘了告诉你,那位杜公子是杜市长和□□副部长的公子。你老公打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打他?杜市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脾气不好着呢。这件事儿最好别捅他那儿去。”
“你在威胁我吗?”沈清石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人,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楚嘉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的他,虽然桀骜不驯,又任性又孤傲,但是,他从来不会这么拿捏人,更不会这样仗势欺人。她只觉得,七年没见,他比以前少了点外在的喜怒哀乐,多了点拿捏她的手段。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明白世事无常。
她拧着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在报复我吗?”
沿海的夜晚,冷风呼啸,从半开的窗外席卷进来。楚嘉越的脸被吹得冰冷僵硬,半晌,他说:“对。”
“……”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恨你。沈清石,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