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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师与谭文君的对话,却是采用类似请笔仙一样的方式,几缕鬼灵附在一台改装过的掌上电脑上通过音频进行。
这是霍老师向许洛秋提出的请求,他不想让谭文君知道他其实一直滞留在人间,而且接下来还会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
因为这请求也算合理,何况谭文君还有着身孕,霍老师不直接现出魂体接触也能降低伤害,所以许洛秋也就照办着,装神弄鬼一番做作,弄得象是刚把霍老师从哪个未知地捞出来一样。
在许洛秋租来的房子里,一间封闭的房间留给了隔空对话的两个,霍老师都跟谭文君说了些什么,几人几鬼都自觉得尊重了他们的隐私权,直到谭文君自个儿推门出来。
谭文君的两眼肿得如同两个大大的红桃,双唇却抿成了一条直线,腰板挺得板直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许洛秋,“他走了!”
他没走,刚刚才闪进两步之外秦子轩的铜钱里。虽然觉着霍老师这样神神叨叨地有些奇怪,许洛秋还是附合地点了点头。
“周一,你带人到瀚文公司查帐查资料吧,我也会全力去配合的。”,谭文君声音干涩,一字一顿却很清晰。
果然,霍老师并没有看错她,许洛秋的眼里多了几分庆幸,殷勤地开门送人下楼,还提出了亲自开车送谭文君回家的建议。
车子还是当初开到天海的那辆,李霁直接向他的朋友征用了留在洛秋这里。谭文君打量了下车,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坐了在副驾上。
“其实,我很恨你!”,只有两人的封闭空间里,突然听到谭文君这么悠悠的一句,许洛秋的手差点打了滑。
恨我?很正常。许洛秋凭空地张了张嘴,却没让心底这话溜出来,干咽了唾沫,想找点更温和的回答。
可没等她想到词,谭文君的下一句又接着来了,“我也恨霍思瀚,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我都会以为他是专门等到事态不可控制了,才专门从阴间回来惩罚我的。”
“许洛秋,你知道我第一次跟林志远上床是什么时候吗?”副驾上的女人转着脸专注地看向许洛秋,洛秋的牙直接磕了嘴唇上,但好在身手敏捷,车子安全滑行到了辅道上,靠边停下,打开了双闪。
她猜的没错,谭文君只是想说话,根本就不是想从她这儿拿到任何答案。见洛秋停车,谭文君的自说自话更流畅的在车里继续。
“第一次就是在思瀚的头七,还魂夜。你说,思瀚那时是在哪里?他有没有看到呢?”,谭文君茫然地看前方,眼里是迷离的水光。
什么?霍老师不也就是在那一天附在谭文君的戒指上从水底上来的吗?许洛秋脸上现出了惊诧。
“下午五点左右,思瀚去的那个时间,我们在南河水旁他下水的地点喊他,然后我扑进了水里,那一刻我是真心想跟着他去。是志远下水拖回了我,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滚烫的滴在我的身上……”
头七回魂冷雨夜,要给霍家人留下他们伤心的私密空间,差点成为霍家人却还不是霍家人的谭文君只能一个人独对着自己的悲伤。
寂寞病酒,起先只是一人,后来边上陪上了同样在怀念着发小的林志远,一起回忆着,分享着,逝去的人冰冷,身旁的身体却温热,三下两下,两个成年的男女就选择了成年人的宣泄方式相互慰藉。
“很无耻,是不是?”谭文君把头扭向了许洛秋,嘴角挂着自嘲的笑,“也许是觉得对不起思瀚,所以我更想把那幢楼建起来,但也是因为不想面对,所以才把头埋在沙里,从一开始就对一些应该看清的事视而不见。”
霍思瀚死了,林志远的怀抱却是暖的。头七那天从水中牢牢抱起自己的双臂和夜晚不计较着自己在床榻之上一直喊着思瀚的名还依旧热吻的唇,就足以让谭文君全心全意的去信任这个她觉得可以信任的男人,就象是溺水的人捉紧了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浮木。
乔希是林志远介绍认识的,那女人胃口大得很,那时谭文君手上还没收到捐赠款,乔希所需要说服天海批建思瀚楼的跑腿费,都还是林志远垫的。而事情在给她买了钻戒之后,就很快有了眉目,当表彰会上那场秀结束,谭文君按约定就拿出当时到帐善款的一部分帮乔希付了S市一套房子的首付。
工程开工之后,谭文君就将所有的事交给了林志远,期间有接到反馈的声音,但是只要他解释,她就信,因为不信他,她又能去信谁?到最后,索性不理会了,全权地把事儿都交给他,自己躲起来做个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女人就好。
有时也会想林志远其实是比霍思瀚更适合自己的男子。跟思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爱静,常常各画着各自令对方都看不懂的图,就能度过整整一天,甚至在对外的场合,自己还要比霍思瀚冲在前面些。就象他的死,如果那一天宴客,喝醉的人是他,是不是一切悲剧都不可能发生。
而林志远不同,和他在一起,不用管,不用想,一切就会自然妥贴。想着他应该跟自己一样,对思瀚有怀念有歉疚,应当会好好地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所以放了手,也放了心。
“我和思瀚谈了六年,细水长流,水到渠成才谈婚论嫁,了解对方就跟了解自己一样。而跟志远从一开始就是滚床单,然后享受着被呵护的感觉,被弄大了肚子,他求婚,也就应了……”谭文君的手捂上了自己的脸,指缝中有泪淌过闪闪发光的钻戒。
林志远的一切,她根本说不上了解,天海事,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她不知道,可他偏偏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该怎么办?许洛秋,你说我该怎么办?”,车子里的哭声渐响起来了。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已走过的路,没有办法再掉头了。直到灯火阑珊时,许洛秋才按谭文君的要求把她安全送达一个亲戚的家里,再返回住处的许洛秋觉得腿不是自个儿的了,步步沉重。
等她一脸凝重地找到了霍老师,却发现霍老师的状态也一样的低落哀伤。自责,同样浓浓的自责。霍老师也跟洛秋重述了当初,不想回忆的当初。
有什么比眼看着爱人跟朋友在自己的眼前云雨更悲剧,就是看着却喊不出骂不出,甚至连闭上眼塞上耳也做不到,因为他是鬼。
谢素素救回险些要魂飞魄散的霍思瀚是真的一心想成灰,被素素搭手救了,也就留在T大里不再想面对那些令他难堪的人和事,不去提不去想,直到时间久了放下心结,才随着谢素素提了看看思瀚楼的要求。
“也许,我早一点跟你提出请求,会更好,事情不至于错得象现在这样离谱。那些被用掉的钱款和施工的劣质工程也有我不负责任放任不管的错……”,霍老师的魂体不规律的在空中抖动着。
“现在流行自责吗?我是不是也要检讨一下,为什么没早点带你去天海?然后秦子轩再忏悔一下,没早一届到T大上学?”许洛秋倒竖了柳眉,话语咄咄,遇上的这些个傻人或鬼都擅长自我反省,傻得让她透不过气,虽然她自个儿也没聪明到那儿去。
谁都错,谁又都没错,因为在事情发生前,没有人能料想到结局,可不管最后结局如何,谭文君势必都要面对着新的伤害。
那一双迷蒙的泪眼,一直在许洛秋的脑海里晃着,夜色渐深,她还一直在书桌旁坐着,那张如金似玉的班氏贴反复在她手中无意识地颠来倒去。
原本把写着“年内嫁”的班氏贴捡回来,是想着其实就如桂嬷那样的人生也无所谓,闭着眼嫁了,不管有爱无爱,一生也可以有个荣荣光光的结局。可是,今天谭文君的眼泪把洛秋吓着了,她不觉得自己的运气会比她好到哪儿去。
滚床单容易,滚对床单却是很难的。当初上大一时,为了忘记于云奇,开始跟康浩阳谈恋爱就是在做蠢事,如果不是心中还绷着一根弦,可能自己早就会是第二个谭文君。
宁缺勿滥。许洛秋紧紧地握住了光滑如镜无有一字的金玉贴,手中一片冰凉,沁心。
月光光,照半弯,待许洛秋睡下,隔壁为了带鬼也借住在这儿的秦子轩也早入了梦乡。一个小小的黑影在洛秋床边晃晃,吱吱扭扭地上了天花板,早等着的谢素素抱住了小桐,一大一小的两只鬼敏捷翻上天台。
谢素素盘着腿坐下,静心等着怀里别扭的小子开口。在早前洛秋和霍老师谈话时,小鬼就交待了她晚上要躲过秦子轩和霍老师,他有问题要求单独请教。
“那个……那个,不是说爱人就要爱他的灵魂,怎么也可以先上床再恋爱?”,小鬼对着手指头,犹豫了半天才问出的问题有些雷着了谢素素这只鬼,一双鬼眼掉出眼眶,滴溜溜的在腮上摇摇晃晃。
“告诉我嘛!”,一双小黑手抓起谢素素的眼球,给她按了回去,继续巴着不依不饶的要答案。如果洛秋知道小鬼会如此执着这样的话题,一定会捶胸顿足地忏悔自己在跟谭文君谈话时忘记了把附在耳坠上的小鬼清出场子。
“因为,只爱着灵魂就好,也只有梅嬷那样极少数的女人才做的到吧?如果现在能让我从头选,说不定,我也不会去死了。闭着眼就找个爱我的就得了,有人抱,有人哄,还能生儿育女……抱鬼的感觉,真跟抱人差好多呢。”夜风变凉,灌满了女鬼悔不当初的叹息,一只鬼手抚过小鬼的头,轻柔地满是遗憾。
“那洛洛,洛洛呢?”秦桐的大眼睛闪着一星星的希望,“她应该是少数那部分吧?
“许洛秋?她是大多数里的大多数吧。我倒觉得她更喜欢肉……”,谢素素抱着双臂不满的哼哼,看着秦桐失望地低下头,她不由地发出了尖叫,“你个死小鬼,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小鬼!”,小桐一边在空中翻滚着躲避着谢素素的玩闹似的追打,一边过滤着向这个前女人套来的答案。小小的脑袋里,回放着大年初一凌晨看到许洛秋坐在于云奇怀里的情形,只是隔着雾气朦胧的一瞥,绯红,惊艳。
不就是多个身体嘛,有什么了不起!夜色中,不同的黑暗角落几乎同时地响起了同样的愤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