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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躺在白色病床上的谭文君悠悠地睁开眼,耳边似乎依然还有着黄昏里被从南河的河水救起时听到的话语。
她确信那一刻,她听到的声音带着呼吸的温度,缘自于将她带上岸的人,而那声音却是属于霍思瀚的。
谭文君茫然的眼神扫过眼前或担忧或焦急或欣慰的人群,没有她所想要见到的人。
她活着,幸运地活着,甚至连孩子也有惊无险的保住了。
拖她一块下水的林志远也活着,不过落水的时间久了点,现在还在急救室里。
谭文君一双眼带着希冀定在了被母亲推过来的少年身上,她们都说这个叫秦子轩的大男孩就是把她从水底救出的救命恩人,她期望着是否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却没说过话的壳子里装着她熟悉的灵魂,就象她在水中感受到的一样。
显然美女眼中过于灼热的谢意让秦子轩有些手足无措了,慌慌张张地说了些好好休息,小心身体的话,声音干巴紧拧透着生涩。
不是他!一眼就能看清的男孩眼里透明纯净但也陌生疏离,谭文君倦倦的闭上了眼,屋里人也识趣的一个挨一个的走出了病房。
是他!有泪一点一点的从谭文君的眼角流出,恍然之中这一次掉入水中的场景和先前为霍思瀚喊魂的情景相重叠,当年在水中被林志远救起时,一迭声一迭声嘱咐着好好活下去的声音是霍思瀚的,只是当时自己固执地不愿听。
他本来一直都在,是自己先转身先离开的。谭文君紧紧地拉起被子蒙在脸上,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在林志远恢复神志之后,谭文君拖着疲病的身子跟他进行了一次长谈,只有两个人,静静地,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谈到了许多从前总是跳过的话题。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飞快,没几天,许洛秋就在自己的小屋里为着晚上的庆功宴烦恼着并得瑟着要穿出门的新衣服。
德性!只要看到的世界有点好颜色,就会急不可待的展开孔雀尾巴!倒吊在天花板下的谢素素,抱着双臂,对着许洛秋挑出来的每一件衣服都统一的给了差评。
等许洛秋收拾好走出房门,早已坐在客厅里的李霁正跟霍老师讲着天海南河中学思瀚楼事件的最新进展,边上是旁听的秦子轩。
思瀚楼现在已是被确定要拆的危楼,而由于林志远后来倒竹筒一样的供述,人们才发现这楼只是一座冰山上突起的一角。因为已捅了天见了光,天海上下由此引发了一场人事的强震。
“乔希已经被收押了,这是她对那枚戒指的相关供述。”李霁揉了揉紧攒的眉心,从资料夹里抽出一纸素笺递给许洛秋。
为了这一纸要给顾秀芳的证明,李霁还给乔希找了律师,晓以理,动以情,下了半天功夫。许洛秋有些不忿的撇了撇嘴,但还是招呼着秦子轩一字一字清晰的读给傻傻的顾秀芳听。
“天海的事情能够这么快有进展,其实……”洛秋有些搞怪的细微表情,李霁有看到,他重新捏上资料夹的手紧了一下又放松开,一些资料他突然不打算拿出来了,以免破坏了现在围在一起的众人众鬼的欢喜雀跃和这一室的洁白澄净。
许洛秋得瑟,秦子轩欢喜,众鬼也乐得以为是大家的努力才让天海事有了新开局,但孰不知就在收集的资料里有着关于此案另一个突破口,或说更重要突破口的消息,还带着点灰色幽默。
在林志远被说服举告天海那堆蛀虫之前,比他还先兜底招的是在S市才出院没几天的谢浩。谢浩是被警方抓去的,三下两下就吓得招了一堆曾做过的事情,但他被抓的原因不是因为天海事,却是他自个儿喝醉了酒,不长眼的在一间酒吧里猥亵了某家衙内。
人间事就如此,有时最管用的不是浩浩荡荡的正气歌,而是粗俗不堪的阴影。李霁藏在眼镜下的眼睑低垂着,却也跟着心思单纯的众人众鬼一起为天道昭昭,天网恢恢朗声笑着。
“你刚才说其实,其实……什么来着?”,笑闹了好一阵儿,许洛秋才后知后觉地关心起李霁刚才似乎要提起的话尾。
“其实,你和你们同学的庆功宴我是真心很想去,但要赶飞机。只能赞助红酒了,你们这些学生能喝吧?”
“可以呀!”,秦子轩的手已越过了许洛秋高高的举起。
“哈哈!其实,你也真的很不错。”,许洛秋促狭地冲着李霁挤了挤眼,眉梢的淡紫轻挑着,“本来还想今天介绍几个妹子给你认识呢!看看你能不能成了她们曲线就业的好对象。”
曲线就业?李霁有些纳闷的眼神扫过了许洛秋一脸儿捉弄的坏笑,恍然有悟。刚想反驳,却又凝神在了许洛秋无意弹动的指尖上,许洛秋说起过的那些美女同学,因为被打着的牙总是缘悭一面没见到,但象她这样的,应该就一个吧?那十指纤纤,在他的眼前晃着,指盖上的桃花开得极妍,不言不语,自有风情。
说是要介绍给别人,用得着自个儿笑得跟花痴似的?谢素素不满地哼了一声,倒垂而下的长发晃晃,她这会儿有些同情那个远在洛城,原本让她看不惯的于云奇。
哎,许洛秋的节操有没有下限,她不管了!只要接着能带她去京华就得。谢素素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天花板上滑下,摊在许洛秋的身前,再扭麻花一样的拔起身子,“霍老师的事儿完了,该带我去京华了吧?”
洛城的于家,于云奇正在老妈、老妹双开的雷达眼下,镇定自若的收拾行李,桌上是新鲜出炉的一纸调令。
“本来我毕业前就是京华实习的,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也不会回洛城。这一次我联系了从前的教官,很难得才让人同意给我一次重新测试的机会……”,于云奇站直了身,坚定对上了陈老师的眼,“成家立业,反正一时半会儿成家不太可能了,能多做点事也好。”
陈老师靠在门边,一脸疲惫,“反正我管不了你……”
“夜无!这一年的时间,你是要归我管的!”,黑沉的夜,一间豪宅里响彻着夜艳歇斯底里的尖叫,“谢浩招惹男人的事,还有天海的思瀚楼,你到底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姓谢的看我的眼神不规矩还变着法儿找我,许洛秋天天自找麻烦,我只想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小心没合上你的意,是你的问题,你要做什么也没跟我讲过……”,闲闲地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夜无的回答欠奉半点诚意。
“你!你是鬼吔,你不故意让他看见你,他会看得到?”气极反笑的夜艳将一根纤长的手指轻点在了夜无看似实体的胸前,“你给我记住了,就算你的实力再强,你也只是一只鬼,一只被人豢养的灵鬼而已……”
呸!一团黑色的鬼气重重的啐在夜艳年轻漂亮的脸蛋上,待黑色散去,她的面前已没有了夜无半点影子。待要高声喝骂,夜艳平整光洁的俏丽面容开始了无规则的抽动,柔嫩的肌肤开始起皱,碎裂,啊的一声尖叫,她惊恐地冲回了房间。
这就是人?就这么活着,做人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鬼呢!虚空而立的夜无振了下抬起的手臂,一团黑色的小球离臂而出,尖啸着划破夜色,觅着许洛秋的气息向远方掠去。
“做人,就要好好的活着。为自己,为爱自己的人,别的人,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爱咋咋的!”清晨,S市市郊的墓园的一块墓碑前,一个小盆里燃着一张纸,许洛秋蹲着身,眼睛被火光映得闪亮,亮得能跟她跟前的一个小男孩子的眸子媲美。
“我相信妈妈,一直都相信!”,聂书华捏紧着小拳头回答,仰起的小脸带着笑。抬起的视线,虚沿而上,飘在空中的顾秀芳把头埋在了谢素素的肩头,欢喜地想哭。
一道银杏叶样的灵符打在了顾秀芳的额头,消融而失,同时,另一道叶符飞速地钻进了霍老师的魂体。许洛秋只让秦子轩收了霍老师,顾秀芳的魂却跟上了聂书华,一个洛秋送的白色水晶挂坠正晃在孩子的胸前。
“接下来,到七月半前,就让顾秀芳再多陪陪她儿子……”,送了书华回家,许洛秋在去天海的路上,开始细声地跟着几人几鬼解释。
人死成鬼,不属阳世,归阴间,就象是人间变了国籍。要想在人间停留,也是得办居留证的,圣果院就象个留学劳务代办点,给鬼埋上个银杏符,就是说这是了了愿,暂住人间的,七月半到期,符引自会带着鬼们去到归处。
“你呢?要留在天海陪她们吗?”,远远望着正在拆除的南河中学思瀚楼,许洛秋低声问向了藏在秦子轩身前铜钱里的霍思瀚。
在工地的不远处,有一张轮椅,椅上坐着直盯着前方的霍爸爸,椅后一左一右站着霍妈妈和谭文君,谭文君放在扶手上的手冰凉,却被霍妈妈的手覆着,渐渐的暖了起来。
“谭老师现在回天海等案件进展,没事做就先教我画画,她说我虽正式学得晚,但是天赋不错!我家老爸老妈天天给她和宝宝炖补汤……”不知何时趁到洛秋身边,闵哲的小胖脸上油光闪,小眼也亮。
“想当画家?”许洛秋歪着脑袋,明知故问的挤兑。
小胖子愤愤地握紧了拳头,“想当建筑设计师!”
“那,最重要的可不是天赋哟!”,许洛秋的杏眼眨了眨,傲然地抬起了下巴,经了这事的恶补,她现在也不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门外汉。
一切就这样也很好,不是吗?秦子轩胸前的同心钱闪起淡淡的微光,霍思瀚笑着对再次询问他的许洛秋摇了摇头。人鬼殊途,只有自己放下了,才能让活着的人也放下,去过属于他们的人生。虽然对活着的人来说困难了些,但是时间是疗伤的最好良药。
“霍老师,要不就象那天你救人一样,我把我的身体再借你用一下?”,秦子轩会错了意,语轻轻,看向铜钱的眼里开着温柔的花。
“不要了!那次就害你病了三四天!”。霍思瀚的声音带着歉疚。那天看着林志远和谭文君掉下水,泳技糟糕却抢着跳水的秦子轩差点把他自己和谭文君母婴的三条命都搭上,无奈之下,他才会挤上了秦子轩的身。还好,跟着下水的许洛秋用灵力护持住了谭文君,也赶上救起了濒死的林志远,
“他不要,我要!”,铜钱里响起了阴测测的女鬼声,“小子!去京华帮我了愿时,把你的身体借我用吧?”
“不要!”,想着谢素素折腾人的丰功伟绩和自己身体有可能做出的糗事,秦子轩发出了恶寒的尖叫。
斜阳余晖暖暖地打在许洛秋的脸上,一张笑脸灿烂如花,却故作气恼的翻着白眼,“干嘛呢?干嘛呢?大白天鬼吼鬼叫,你搞什么鬼呢!”
我没搞鬼,是鬼搞我!拼命地奔跑在南河堤岸上,前方是冷着脸张开黑色发网的谢素素,后方是听着许洛秋的指示从背后哧着小白牙凌厉袭来的秦小桐,秦子轩喘着粗气,欲哭无泪。
这小子,真是笨得实在呢!铜钱里的霍老师,选择对秦子轩的求助充耳不闻,舒服地仰面躺下,直面着天海的天空。
夜幕将临,但他却不觉得黑。珍惜所有爱过的人,你若安好,天天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