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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狱司在隶属于臬司衙门的同时。也算是指挥使司的一个派出性机构,受臬、都的双重管辖。本身具有缉匪捕盗的职能,同时也有点类似于“宪兵”的意思,算是一个具备地方和军队双重性质的重叠衙门。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性,司狱司是地方上最接近军队也最具有战斗力的衙门,所有的衙差不仅武装着精良的军用武器,还有一些威力极大的军用器械。
崔铭圭崔臬台的脸色极是难看,干瘦的面皮紧紧贴在脑袋上,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棺材里的干尸。
遥望远处泊着的钦差官船,打量着船上的煌煌仪仗,崔铭圭面无表情的说道:“架弩!”
固定在船头的床弩被打开,弩臂完全展开之后足足有四步之阔。司狱司的几个衙差费力的绞动机括,缓缓把床弩拉开,安装上硕大的攻城牙箭……
这种牙箭极是巨大,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箭矢,而是一种特大号的破壁牙枪,一般是用在攻城拔寨的攻坚战中。即便是实土夯制的城墙也可以射进去数尺,方便攻城部队搭上云梯等物。这种威力极大的武器装备在船上,可以轻易射穿敌人的木质船只,三两次射击之后就可以让船板开裂进而沉入水底。
格杀钦差这种事情看起来确实骇人听闻,可对于崔铭圭这样的人物来说。也不算是特别了不起的大事。只要是妨碍到楚王的人,不管他是不是钦差,崔臬台都会把他铲除,尤其是这个林三洪。
作为一个考绩地方的钦差,捞点银子或者在地方上摆摆威风,都不是不能接受。可是这个林三洪一边做出贪财好色的嘴脸来麻痹众人,一边在暗处憋着坏准备扳倒楚王,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
对于钦差知道了私造军械的事情,崔铭圭并不是如何在意。知道也就知道了,反正他也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空口说白话就想把造反的罪名扣到楚王的头上,天底下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朱棣也不能因为一个御史的钦差就对湖广怎么样了。
湖广和朝廷之间必有一战,这是崔铭圭等几个楚王心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现在绝度不是和朱棣明刀明枪开战的时候。楚王经营湖广虽然日久,终究是以一隅对抗中枢,实力上差的太多。除非是和几个边王达成某种程度的同盟关系,要不然就没有和朱棣叫板的实力。
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接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朱棣对留在京城的周、齐、岷等几个藩王礼遇不断,又是赐宅邸又是赏盛宴,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可就是不放这几个藩王回去,蕴含其中的深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朱棣削藩的动作越来越明显,楚王和秦、辽等藩王的联络也到了关键时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左右两只小船飞一般迅速接近钦差的大船,崔铭圭抽出腰刀猛然剁断牵引床弩的皮索子。巨大的攻城牙枪“呼”的一下子射出,正中钦差仪仗船的侧舷……
崔铭圭恶狠狠的说道:“姓林的已经跑不掉了,靠上去,把人杀光之后凿沉船只……”
与此同时,挂着知府认旗的大船已经靠了上来,伸出搭板和引钩,把两条船牢牢的固定成一个整体。
一队手持利刃的大汉急速冲过搭板,跳上船来。这些人可不象是知府随从的样子,船上司狱司的衙差刚刚察觉出不对头,冲上来的这些人已经挥起长刀……
魏成栋跳将起来,手里的刀子劈肩带肋的把一名衙差砍为两片,血呼的一下子涌出,旁的几十个人也齐齐动手。这个时候司狱司的衙差们才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高呼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袍服煌煌的林三洪站在船舷,厉声高呼:“袭击钦差即为反叛,有拒捕者格杀勿论!”
接连放倒了七八个人,站在船头的崔铭圭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被林三洪给设计了!
崔铭圭不是没有见过阵仗的庸辈,虽事起仓促,却是临变不惊,擎起手中刀子大呼:“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抄家伙,给我杀!”
朱高煦给的这一百多人,果然精锐,虽身着布衣,却是进退有据勇猛无匹,摆开的也是军中战阵的架势。崔铭圭带的司狱司衙差虽然多,很大一部分都分在另外两条小船上,又是遭受奇袭被杀了个冷不防,片刻之间就已被砍翻了十几个。瘸腿瘸脚的林三洪跟在魏成栋等人身后,不住大喊:“本钦使奉旨平叛,只诛首恶不问胁从,跪地投降可免一死,若持力拒捕,格杀勿论……”
冲过来的崔铭圭看到有几个心意不坚的迟疑不定,气的破口大骂:“咱们做的就是造反的勾当,还指望有活路么?不要听他的鬼话,杀——”
远处被床弩射中的钦差仪仗船似乎是进了水,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刚刚奔到近前的两艘司狱司小船正准备登船灭口,却发现身后臬台大人的船上已杀声四起,知道是起了变故,急急忙忙的掉转船头,不顾一切朝这边奔来。
崔铭圭等人已经被逼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十几个死忠的悍勇衙差手持长刀把崔铭圭护在正中……
己方虽然占据了优势,可林三洪担心对方人多,若是被那两艘小船赶过来,局面可就不妙了,气急败坏的大喊:“再不器械投降,老子就要放箭了!”
身后武家营的几十个山民已经张开弓箭。锋锐的箭矢齐齐对准了拥挤在角落里的十几个人……
被几十张弓这么指着,谁也不敢乱动!
崔铭圭大叫道:“弟兄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乃三品臬台,他不敢放箭……”
林三洪脸色铁青的大吼一声:“放箭!”
手持弓箭者若是魏成栋的精锐战兵,还真不敢就这样把崔铭圭等人全部射死。那可是三品臬台!即便是真的罪孽深重,也需要朝廷审理皇上御批之后才能处死。这样不经过审理定罪就直接格杀的话,本身就已经触犯了大明的律法。
可是武家营的山民不大懂这些道理,在他们心中,钦差大人的话就等于是大明律法,就等于是皇上的意思。听到林三洪的命令,丝毫也不迟疑,“嗖”的就把箭矢射出……
魏成栋想不到林三洪真的敢下这种命令,急的大叫:“大人,留活口……”
如许近的距离,几乎是顶着对方的肚皮射箭,顷刻之间就把十几个人射成了刺猬。
箭伤鲜有当即致命的,十几个人身上都插这几支箭,如同浴血一般在甲板上翻滚哀嚎,稳稳热热的鲜血流淌开来,把甲板糊了滑滑腻腻的一层。
谁也想不到林三洪会如此的心狠手辣,居然下了屠杀的命令,一时间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林三洪脸色铁青的命令道:“丢到河里去。”
众人稍微犹豫一下,还是遵从了钦差的命令。也不管敌人有没有死透,抬起来就往河里扔。
忽然之间,一柄长刀呼的一下子劈到魏成栋的腰间,幸亏魏成栋久经战阵总算是临危不乱,于间不容发中闪避开来,抬眼望处,臬台崔铭圭已经站立而起,手持长刀疯了一样胡乱劈砍。
看到身上插着好几只箭矢的崔铭圭居然如此生龙活虎,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家伙身上肯定穿着甲胄!大明朝的制式甲胄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御箭矢的伤害,即便是中了箭。也会被甲胄卡住箭镞,最多是受到一些皮外伤,不至于丢了性命。因为这种甲胄造价太高,军中装备的极少,只有一些品级不低的军官才有这个资格。
看到崔铭圭居然不死,魏成栋等人大喜,这可是三品臬台,绝对是地方大员。又是十分重要的人犯,要是死了还真不好对朝廷交代。
也不用钦差大人吩咐,几个侍卫齐齐上前……
崔铭圭如同笼中猛兽一般,提着刀子疯狂劈砍,奈何人单势孤,很快就被几个侍卫按住,取来了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
“幸亏这家伙没有死!”
林三洪叫道:“魏成栋。”
“在。”
“你想法子料理了那两艘船上的叛贼,我要审讯此人。”
抓住了崔铭圭这个级别的人犯,最重要的是先从他嘴里掏出口供,而不是一怒之下就给杀了。看到林三洪要审讯崔铭圭,魏成栋总算是放心了,这才是钦差应有的样子嘛!魏成栋招呼手下,准备对付那两艘正急速行驶而来司狱司小舟。
“崔铭圭,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少受些皮肉之苦,我也少些麻烦……”
“呸!”不等林三洪把话说完,崔铭圭一口口水吐过来,破口大骂:“姓林的你少给爷爷玩着一套,爷爷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爷爷在云贵的万马军中纵横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休想从爷爷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洪武十八年在铜鼓,洪武三十年在古州,崔铭圭和楚王于当地的畲军大战,真可以算是杀人盈野尸积如山,死人堆里都爬进爬出过多少次了。尤其是洪武三十年那一次,被数万叛军包围,于千军万马中背着楚王逃出生天,不是没有见过大阵仗,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生死死的紧要关头,在鬼门关外转悠了好几次的人物。自然不会把眼前的小小场面放在眼中。
“嘿嘿,你袭击钦差,这事情不假吧?”
眼前的场面还摆着,袭击钦差的罪名想赖也赖不过去,尤其是崔铭圭这种人物,根本就不在乎这点罪名。把脖子一拧,大声说道:“只恨杀你这黄口小儿不死,爷爷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来点痛快的,想从我在口中掏出对楚王不利的消息,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楚王?嘿嘿,楚王和朝廷的事情我管不了。”林三洪冷笑了几声,瘸腿瘸脚的上前几步:“武家营死伤百十口子,也是你做的吧?”
崔铭圭还真有几分光棍的气概,大骂一句脏话说道:“武家营?是爷爷派人做的,与旁人无关,你也栽不到楚王的头上,即便是到了京城,爷爷也是这么说,想通过我给楚王下绊脚,你们小看爷爷了!”
偷袭武家营,致使小山村人口减半,英子等山民听到崔敏鬼亲口认罪,热血呼的一下子就涌上了脑袋,提着武器就涌上来,大有把崔铭圭砍成肉酱的架势。
崔铭圭一点也不害怕,依旧叫骂不休。旁边的侍卫唯恐山民真的砍死崔铭圭,赶紧阻拦。
林三洪提起一把刀子,架在崔铭圭颈项之间:“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再不必我废话,我再问你,若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手里的刀子……”
“呸,就凭你?狗屎一般的御史?”崔铭圭哈哈大笑:“爷爷乃是三品大员,即便是造反,也要经过三法司会审定罪,然后由皇上御批朱批之后才会死。你还真当爷爷是三岁的娃娃?你还真以为爷爷怕你个狗屁的钦差?”
“你看着……”林三洪脸色铁青,面目愈发狰狞,猛然大叫一声,抡圆了刀子一刀砍过……
崔铭圭的人头飞起,颈中白惨惨的脊骨碴子被殷红的鲜血浸染,腔子里的鲜血猛然喷出,溅的林三洪满头满脸!
当场格杀已经被擒的三品臬台,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这样品级的高官,不管是犯了多大的罪,都要交给朝廷处置,林三洪却当场将之砍死,连口供都没有,这还怎么对朝廷交代?
魏成栋看到这边的情形,想要阻止早来不及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大人,你……你怎么能把他杀了?这……不该呀!”
“哼,魏统制,汉王是不是要你受我的节制?”
“是,汉王确有此命!”
“这就好,格杀朝廷命官的罪行我一身担了,与你们无关。”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尽快解决那两条船上的残余叛贼,其他不必多言!”
魏成栋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而且朱高煦确实有很明确的命令,魏成栋等侍卫就是为了支援林三洪才过来的,自然是要唯其马首是瞻。
和几个侍卫一起,缓缓绞动床弩,上弦挂上牙枪……
对面那两艘司狱司的小船还不知道崔铭圭已死,正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就听到“嗡”的一声,整个船体微微震颤了一下,巨大的牙枪已经劲射而出,把当头的一艘小舟射穿。在一片惊呼声中,司狱司的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倾斜,船上的衙差看到船只难保,纷纷跳水逃生……
钦差大人杀气腾腾,咬牙切齿的命令:“上去,一体格杀!”
任谁都可以看出林三洪真的杀红了眼,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在崔铭圭人头落地时那一刻就是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好和钦差大人一起把事情做绝。
看到林三洪驾船追了上来,落水的衙差在水中手脚并用,想要划水逃离,奈何人力终究比不上船速,很快就被迫近。
林三洪已经拿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全部射死,不留活口!”
山民们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屠村的凶手,又有钦差大人撑腰,他们可不理会朝廷里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也没有山民顾忌这些,咬牙切齿的拽开弓弦……
随着一支支箭矢的射出,水中不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一个又一个血色水花在河中荡漾开来。时辰不大,河面上已经浮起几十具尸体……
最后那一艘司狱司的小船看到架势不对,再也不敢往前冲,而是匆匆忙忙的掉转船头,疯狂奔逃。
“追上去,杀了!”
林三洪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京对朝廷交代什么,事情是明摆着的,楚王造反的迹象已经显露出来,有没有找到证据也不那么重要了。当场格杀崔铭圭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断送所有人的退路,让这些人跟着自己把事情做完。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真的拿到了楚王造反的证据,也没有很大的作用。朱棣不是不知道楚王的心思,也明白楚王迟早要反,关键是要做到削弱楚王的实力!
做出贪财好色胆小怕事的嘴脸,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刚刚干掉了一个臬台,事情仅仅是个开始,林三洪自然不会罢手。
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大王爷那边的眼线已经渗透到了湖广核心,要是不做出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不仅朱高煦会被大王爷压的喘不过气,就是自己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所以林三洪一意孤行,一定要把事情做绝。
江面上一艘大船追赶着一艘小船,因为都是逆水而行,追逐双方行进的都不是很快。转眼之间就又回到了阳新县码头,码头上还有许多人众,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场热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码头附近船只往来甚是频繁,前边逃命的小船再也不可能跑的太快,刚好方便大船上的床弩瞄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支巨大的牙枪射透了小船的船尾,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小船慢慢倾斜,看着小船上的人们争先恐后的跳水逃命。
而飞速驶近的大船则做出了让看热闹的人群绝对想不到的事情:射杀!
大船上的弓箭手拽开弓弦射出羽箭,在一声声的惨叫声中,一个又一个刚刚冒出水面的脑袋被射死。
“杀人了,水贼杀人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吼了一嗓子,码头顿时了炸了锅,上百张嘴巴乱糟糟的大喊着:“杀人了,水贼进码头杀人啦。”
“快去禀报太尊大人,缉拿水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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