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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衣进来说有暗鬼上船时,元澄正在看书。他今夜没同墨紫下船,因为总不能都去打牙祭,把船空放在码头上。
他也不紧张,“这一路回来得太平,我还想对方可真沉得住气,不愧藏了这么多年而始终不露声色。去吧,好好招待一下,留着人嘴巴舌头,也好让我们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华衣领命,走出去,看到小衣,不由摆起恶人脸,“你怎么回来了?”
小衣笑嘻嘻,不被他的凶相吓到,“墨紫让我杀个回马枪,看看你的大人为何今晚上自愿留在船上。原来,真有鬼。”
华衣不理她,自顾往前走,“碰巧的。你给我下船,别添乱。”
小衣让开身,后面站着罗衣和筝衣。
“让小衣凑热闹。”罗衣是二师兄,在这四个衣中排行最大,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削瘦如骷髅的脸恐吓的。
筝衣排行老三,也是冷脸,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目光总带煞气,却对小衣扯扯嘴角,皮动肉不动,那叫做笑,声音阴恻恻,“师妹,三师兄跟着你。”
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鳘"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钳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穴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他仍嘻笑着,极快得挡开蒙面汉左手的挥舞,利落掰开那张要服毒的嘴,将毒药拔了出来,又拍遍全身,语气有些抱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我第一次想告诉你拉了根线在你身上,你就跑了。
第二次又想提醒你时,你又动了。大春天的,穿的单薄,胳膊这么个抡法,当然就掉了。别急着死,还不到时候。”好像是桌子板凳少了木腿一样,他眼睛都不眨。
蒙面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自己习武多年,内外修到顶尖杀手的行列,在主子面前排不到最前,也是中上了。谁知对方连一招都没用,动作都看不清,就卸了他一条胳膊,拔了毒。这究竟是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看着那老头。
“小子,点个穴吧,不然血流得满地,太难看了。”听上去很好心,后面半句能把人气死,“这样下去,元大人没法住,血味道臭死了。”
元澄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子,“前辈,不妨事,我本就不住这间。今晚多亏了前辈帮忙,是元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今后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
“小元子,不是你低估他们,是他们低估了你。不信,待我问问。”老头往蒙面汉子面前一蹲,伸手扯下他的蒙巾,点点头,“长得倒挺正派的。小子,你说,你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我跟在后面?”
汉子再惊,他当然不会知道。
“是前辈来得及时,元某不敢居功。”元澄倒了两杯茶,目光清冷地投向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人端正的五官,眼睛却阴鹜。
“名字。”他问汉子不答,他没了手臂,但他还有倔劲。只不过他的倔劲在老头一根针下,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陶山。”说了。
“陶山,轮到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你主子是谁?水净珠的秘密又是什么?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你会生不如死。”虽然不容易得到答案,总要问上一问。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松口,“我身份低微,只接受命令。”
“是吗?”元澄笑看一眼对面的老人家。
老头嘿嘿一捻针,陶山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