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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此时再看男子的脸,心里不由喜一阵悲一阵。喜的是,我们隔着烽火连天终于相见;悲的是,若他这回伤重不治,还不如不遇。那样,我和四儿会以为他好好地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梦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于安的那个冬天,他还是马车上让四儿一见倾心的青衣公子,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伍府小小的床铺上互相取暖……
到后来梦里的我们长大了,他驾着红布盖顶的马车娶走了四儿,四儿穿着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泪流满面……
多好,十七岁前他真的回来娶你了,梦中的我独立在漫天飞雪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我哭着醒了过来,明明是个美梦,但因为于安的昏迷不醒而悲伤不已。
“你哭什么,他让你给治死了?”明夷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
“你来做什么?”我抹了把脸闷闷道。
“这家伙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墙角的铜炉里焚上了降真香,细瘦的青烟飘摇而上,一曲巫歌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末了,明夷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小包红褐色粉末和了熟水灌进于安的嘴里:“我今日给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卦象虽凶,但有利变。”
“你不用安慰我,他现在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肯定撑不了几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声走至门边,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小童回头对我笑道:“新来的果然有趣。”
“他什么意思?”明夷走后我问小童。
“巫士明夷性情最是冷淡,你就算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怎么会安慰人呢?”小童说完跑到床边看了看于安又说,“医尘已经醒了,马上就来。姑娘,你说大哥怎么还这么烫手啊?”
“小童,你大哥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床上的于安,轻问了一声。
“大哥没有名字,他是天枢最好的刺客,这里的人都叫他巽主。”
“是嘛,你在这看着,我再去取点冰水来。”
我拿了陶罐还没走到院外就看见医尘快步走了过来。他一见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说的无非是我胆大妄为,学医十日就敢给人下药,轻贱人命,十恶不赦。
我这会儿根本不计较他骂什么,拉起他就拼命地往院里跑。
进了屋子,医尘弯着腰扶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我等不及他把气喘匀,一把就把他推到了于安的床前。
医尘喘着大气问了我用药的情况,又拆开布条看了看于安的伤口,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师傅,可是要用什么药,我去山上取!”我心里着急,忍不住拦住他问。
“你把我一整块麒麟竭都给用了,让你去取药?我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剩下!”
“治病救人怎么能心疼一块药,药若不给人用,留着又有什么用!”我这里急的要死,老头子居然还心疼起药来。
医尘见我拔高了嗓门,就竖起眉毛大喊起来:“嚯,别以为你是主上派下来的人,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哎呦,两位别吵了,快救救我大哥吧!”童子见我们两个声音越来越大,忙上前劝解。
医尘捋了捋白胡子,咳了几声道:“小姑娘昨天做的不错,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这肚子上的虽然去了腐肉也上了麒麟竭,但是伤口泛紫怕是当时的箭头被涂了毒汁,毒入五内才致高热不退。”
“师傅,那你赶紧给他解毒啊!”
“你急什么!这么多天还没死,箭上涂的肯定不是南蛮致命的毒草,许是一般的蛇毒,我熬几碗解毒的药汤待会儿送来,小童去伙房要一碗牲畜的血,煮一煮给他灌进去。”
“那我呢?”
“你就在这等着,拿冰水给他多擦擦。”医尘吩咐完就带着小童走了。
之后两天,于安的高烧还是不退,医尘吩咐我去煮豚血,我就悄悄割破手腕滴了些自己的血进去,不管九尾兽的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我从摩崖山回来之后,不只病好得快,就连伤口都愈合得比常人快很多,现在到了绝地,不管有没有用,也只能试试再说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我还没进门,小童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哥醒了,急着起来,非说要去找你。”
“醒了!”我大喜过望,快步走到床边,只见于安微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
“你可算醒了,还认得我吗?我是阿拾啊!”
“阿拾……”他嘴唇上的皮干得全都翻翘了起来,声音虚浮沙哑,我握着他的手拼命地点头:“嗯,你看我们又见面了!你先别说话,来,把这碗血喝了。”
我搂着于安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他轻咳了几声,低头就着碗口喝了几口热血。
“慢点,烫。”
“你的手?”他突然瞟见我手腕上的伤口,哑着嗓子惊问道。
“嘘——别让医尘知道。”我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你流了太多血,医尘让我每天给你喂一碗豚血。可我今天想,说不定我的血比豚仔的好,就大胆试了试。我没生病,你放心喝好!”
于安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捧着陶碗,一仰脖把剩下的半碗血全都喝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扶他重新躺下,起身想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别走!”
“大哥,我陪着你。姑娘已经守了好几天了,你放她回去睡一会儿。”小童这时正巧从门外迈步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粱米汤,急忙走到床边。
于安立马松开了我,我帮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不走,爬两个时辰的山路回去睡觉,还不如在这里随便趴一会儿。”
“嗯……”他双眉一皱,看了我半晌,然后拉过被角盖住了眼睛。
六年前,飞雪呼啸的冬夜,我们手拉着手互相取暖,我看着他和四儿的笑颜,曾在心中描绘过我们三人美好的未来。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我心病难医,逃避婚事躲在这里;他一身伤痕,高热不退命在旦夕;而不知吉凶的四儿也远在千里之外,岁月流转,世事难料,想到这里我的眼睛越发得酸痛……
为了方便照顾于安,小童替我在墙角搭了张小床,又上山帮我搬了几卷药经下来。就这样食不安寝地过了四日,不知是我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医尘的药汤起了作用,于安的烧渐渐地退了,精神好时还可以自己坐起身来和我说会儿话。
这一日,我正向于安讨教刺杀之术,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绿衣高髻的女子。
“商姐姐,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我在兑卦习舞时认识的一位姐姐。
“见过巽主!”她对于安行了一礼,恭声道:“请禀巽主,奴家可否借阿拾妹妹一用?”
于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拉起商的手问:“姐姐今天怎么得空来找我了,不用练舞吗?”
“宫姐姐扭伤了脚,让我找你去看看。”商捏着我的手,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于安。
“让我去看?这可不成。”我连忙摆手,没把于安治死已是万幸,我可不敢再出去害人了。
“你治好巽主的事,外头早传开了,小丫头还真厉害啊!”
“哪里是我治好的,姐姐还是上山找师傅去吧!”
商把我往角落里拉了拉,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宫姐姐这次伤的是大腿,医尘不方便,你还是走吧,别让姐妹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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