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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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悠听了这话,脸上浮现一抹羞红,抱着林熙往前冲了几步,忽而又转头跑回来把她塞进了花妈妈的怀里:“我今个不画画儿。”说完扭身就跑,她房里的丫头婆子立刻追了去。

    “七姑娘,咱们回去吧?”花妈妈一脸后怕的神情:“今个你可把妈妈我吓坏了!这才一个月的功夫,你前后伤两回了,要再来一回,太太非扒了我皮不可!”

    林熙把头靠在了花妈妈的肩上,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睛却是盯着林悠那行人的背影。

    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若是真个把林悠扯出来,少不得是要动了家法的,那以她对林悠性子的了解,定然是会让她们两个就此断了姐妹间的好;何况,林熙觉得林悠应该不是要害死她的,毕竟林悠只有十岁,怎么可能起那坏心?想来应是过来瞧见自己,一时气恼才推了自己一把,偏自己是踮脚立着的,故而才……

    她抿抿唇,思及方才她与林悠所言,只希望林悠能念她的好,不再恼着自己。毕竟这事真真于她而言,她也是委屈的,想来,若不是被林悠带着听了一耳朵,她又如何会知道这事?更不知道母亲竟然是指着她!

    侯府文书,指腹之姻,来得太过突然,她毫无准备,何况这一耳朵也听得模糊,侯府?京城里的侯爷共有五位,谁知道是哪一家?再者,她的上面还有几个姐姐,正如萍姨娘所言,若是大家都学了出来,也未必非得指着她。

    哎,我当如何呢?

    ……

    因着有了这件事,当夜的女艺便停了课,第二日上则全都恢复。

    林熙以为叶嬷嬷好歹也会问上一句,可人家却跟不知道这事一样,依旧教课,批评,照例的态度,一点没变,而唯一变的是林悠,往日里叶嬷嬷念她两句,她不是瞪眼也得扭脖子,嘴里憋着气,恨不得随时给顶回去,可今个她却乖顺的不得了,叶嬷嬷说她浮躁,她沉默,叶嬷嬷叫她重写,她乖乖重写,就是叶嬷嬷叫她把那礼仪之举一连做了三遍,她也乖顺的照做,倒让叶嬷嬷末了多看了她一眼,口里轻念了一句:“开了心智终归是好,只是莫念错了经。”

    林悠闻言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依旧乖顺的低着脑袋,林熙则是看向了叶嬷嬷,实不明白这人的心到底怎生长的,是不是上面布满了眼睛。

    此日过后,林悠全然成了一个乖顺的姑娘,再不似往日那般任性傲气,这让林熙隐隐有些不安,而其他人却也反应不同。

    林馨是觉得常欺负她的林悠竟然不寻事了,每日里心情大好,不时的会在绣花时,轻轻的哼着戏词,而林岚则是更加的勤奋小心,更加的谨慎,那小心翼翼又时时警惕的模样,常让林熙觉得她就像一个惊恐的猫。

    一个人变了三天,别人可能觉得不算事,可一旦变了半个月,这到是个事儿了。

    先是太太陈氏,眼瞅着林悠变得懂事听话,镇日里脸上挂着笑,隔三差五的叫人捧着东西往叶嬷嬷屋里送,显然认为这是叶嬷嬷教导有方;其次是老爷林昌,这半个月来林悠乖顺不惹事不说,竟还知道隔三差五的去向他讨教一些书籍条陈,以至于他对陈氏的脸色好了些,早上请安时,林熙常能见到爹爹对母亲微笑---这在以前可很少能见到,在她的记忆里,爹爹似乎对着母亲九成的时间都只有一张冷脸的;最后是林老太太,闻听四姑娘转了性,先是狐疑,后叫常妈妈勤着跑,眼见着真就懂事了,立时遣车马备起去了趟广觉寺,而后回来便兴冲冲的要开一次家宴。

    林熙由花妈妈牵着入了屋,就看到林老太太一脸喜色的坐在上首。依着叶嬷嬷所教,她丢了花妈妈的手,不紧不慢的上前,拢手,并指,稳身,福拜,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熙儿见过祖母。”

    林老太太一个劲的点头,眼里满是欣喜:“好好,快起来吧!”

    林熙答应着起身,顺去了边上,丫头送来绣墩,她乖乖地坐下,这才半斜了身子,偷眼四瞧,但见哥儿姐啊的都在,而叶嬷嬷身边则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依着那八九岁的光景,再忆起当日人家的施救,之后的打听,便知道这个少年唤作瑜哥儿,是叶嬷嬷带来的干孙子。

    林老太太高兴,很是夸了一番,那叶嬷嬷脸上依旧是惯有的淡笑,只待林老太太夸完了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都是个人的造化,能有我多大事。”

    林昌闻言立刻接茬说着叶嬷嬷的客气,可林熙觉得,叶嬷嬷这话听来不但不是客气,还有这那么一丝讥讽,但终归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念想,便是乖乖的低头听着。

    屋里说了一起,便要开宴,外面自然有婆子传话说着巧姨娘和香姨娘也到了。

    依着正经规矩,通常男客一桌,女客一桌,小孩子们又一桌,只是林老太太心里欢畅,便只是叫着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用一张屏风给隔了,以至于墨先生被请来时,林老太太也方便过去寒暄二句。

    墨先生是京城里有名的私塾先生,林昌托了国子监的祭酒才给拜请了来,恭住在林府的外院里,如今叶嬷嬷教养姑娘们得了夸,林老太太心里高兴便又过问起几个哥儿们的学问,林昌便一时兴奋做了考官,得这几个哥儿们考了起来。

    从四书五经里挑问,长桓早就熟烂于胸,自是答得头头是道,林熙颇为高兴;问到长佩时,他却答得有些磕绊,不过终究是答了出来也非错,故而勉强过了;问及长宇,七岁的小人儿却嘴巴甚为顺溜,明明问的不过一首诗词,他却一气背了五首出来,要不是累的呼哧哧的,只怕还要背下去,逗得林昌甚为开心,念着他聪慧,笑呵呵地赏了长宇一只香囊。

    林老太太却是脸上笑容不增不减,转头看向了瑜哥儿:“瑜哥儿,前些日子你进林府,我也不曾向大家介绍过你,今日大家一同做了席,你便也不算外人,何况这些日子你也是跟着墨先生读了书的,我常听桓儿说你肚里很有些才华,不若让林老爷出个题考考你,如何啊?”

    瑜哥儿闻言先对着林老太太一拜,而后又冲林昌一拜,继而说到:“请林老爷赐问。”

    林昌伸手捋了一把胡子,笑言到:“桓儿说你颇有才华,想必你也是早将文章熟烂于胸,我且叫你背一番也没什么意思。日前我曾问过你,出过几次远门,你说到我林府便是头一回,想来你这一路,应该也看到不少山山水水吧?”

    “是。”

    “那不妨说说这一路你过经何山何水,报几个地名吧!”林昌笑问之句,引得同桌其他几个哥儿不免骚鼻,尤其长佩一脸可惜之色,仿若刚才爹爹若问的是这个,他当然可以答个顺溜。

    林熙听此问,便猜想父亲因是感激叶嬷嬷不愿问过了,叫瑜哥儿答不上来,伤了叶嬷嬷的面子,才出此问,便低了头摆弄着手帕,等着听个热闹,岂料那瑜哥儿所答却是:“不曾记得。”

    如此干脆之答,叫林熙诧异,下意识的看向叶嬷嬷,却见叶嬷嬷依旧淡笑如斯,并无赧色,而屏风之后已经传来嬉笑声,竟是长佩言语道:“长坂道,云霞瀑那般显眼易见的,你竟不知,莫非是车里睡过来的?”

    “不曾睡,倒是巴着窗户细细地瞧看过。”

    林昌此时一咳嗓子:“瑜哥儿,既然如此,你为何连个地名都报不上来?这等浅显的事儿你都做不好,将来又怎能学下诸多!”

    瑜哥儿闻言眨眨眼,沉默一息之后,淡然而答:“修道参佛,未学者,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入道而未悟道者,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参悟大道者,见山是山见水亦是水,小儿不过入道而未悟道,自然无法与林老爷您等列奇观。”

    他字句吐露清晰,声音舒而净,林熙隔着屏风听来,内心却极为震撼。

    想她当年好读诗书,又为讨爹爹喜欢,很是费心费力,也算胸有点墨的,若今日答不上地名来,已觉羞愧,遇上爹爹轻斥,自是只有低头挨训的份,绝对辩不出一句来,却不料人家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却已能侃侃而谈,答得不慌不忙如此清晰,辩得头头是道,份外有理,便不由的转了头,从那屏风的镂空花纹里向那边瞧望。

    但见父亲得意的捋须,那瑜哥儿一脸的坦然澄净之色,便不由的心生好感:这人日后定是个不简单的,想那叶嬷嬷不急不躁稳如姜太公之色,只怕早是清楚这哥儿底子的。

    一问一答见,老太太已经笑呵呵的撤回屏风后,便是在老太太一句客气下,起了席。

    继而外桌就此论起学问来,里桌则是赞扬起叶嬷嬷的慧眼如炬。

    一桌酒说说笑笑间,吃的时间长了点,林熙身子尚小,想去方便,便扯了花妈妈的衣袖,悄然退了出去,待方便后回来,想从梢间偏门里入,却忽闻两人对话之声,好奇下凑了过去偷瞧,便见长桓与那瑜哥儿在言语。

    “你呀你,真是口才极好,竟如此能说会道,记不得就是记不得,哪里来的那些借口?”长桓说着摇头,岂料那瑜哥儿却是翻了个白眼:“桓哥儿应该还记得九方皋相马的故事吧,瞧马瞧的是神骏,哪家伯乐需得记住马儿是什么长相了!”

    --下周起,这个文开始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