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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好日子,也是百官大服丧结束的日子。
这一个月里,群臣熬身,百官受累,有头脸的命妇也得隔三差五的集体到宫里陪着两后哭几声嚎几声,是以到了这天,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虽然小服丧还得继续,却不用这么受累的天天耗着了,因为四皇子要登基继承大统了。
这一天,群臣身上的衰服已取,素服犹在,却是冠换乌纱,腰束黑角带。百官朝见,听由内阁牵头,礼部主持的丧仪汇点以及新皇登基典仪安排。
诸事顺下来后,已定初九日先皇出殡,四皇子携领皇室亲送至京郊,其他爵臣,依照身份勋爵,分送至百里,五百里。而新皇继位以及封册大典则定在在了二月十九日。
这些日子一定下来,各处就忙活起来,尤其礼部,因忙着两仪实在是分身乏术,少不得要从各处借调人手,于是向另外五部求借,而两仪开销本就耗资巨大,户部自己也够忙的,吏部这边也不轻松,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又正好是京察结束百官调配的时候,不可不谓大换血在即,所以各处文书,归档也有的忙活,还有兵部,这个时候正是全情戒备的时候,毕竟储君已有却尚未登基,而这个时候也是最容易生变的时候,怎么可能分出人手来不戒备?所以勉强能去帮手的其实也就是刑部了,因为工部的人也没闲着,早跟着礼部一起,设亭建围搭台子呢!
于是百官不用耗在宫中哭号磕头,却也并不是在家闲着,得四处奔忙,而向谢家这样的勋爵人家,也是闲不下的,因为这个时候世家的能耐又得到了一次淋漓尽致的体现:有文人墨客们在哀词怀先皇,唱颂迎新帝。给未来的皇上先把声望刷起来;有世家手中佃户,杂佣去那礼部报道,或帮着工部搭台子建围帐,或去礼部下司帮衬纸钱银裸的叠剪;有各大家族里的名贵妇人以家族为单位。集结起来,置备上祭奠赙之礼,制作蜜楼,绣制绫锦,幡幢,以备两仪时,展现自家的尽心尽力……
总之一时间大家都忙碌起来。似乎无人记得那三皇子与庄贵妃,然而似乎忘记并非是真的忘记,只是聪明的人都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所以更明白心照不宣着去装聋作哑的必要。
初七这天,林熙还跟在徐氏的身边忙着给绫锦万寿福的纹路亲手上银线,忽而管家差人送来了林家的事帖,徐氏当即接过打开,看了看后丢给了林熙:“去看看吧。好歹在别人眼里这是风光的事,仔细些,别露出马脚来。”
林熙应声告退了出去。这才看了那事帖,原来是林家得了准进宫与丽太妃道别—她本只是丽嫔而已,但因着她的自愿殉葬,皇后大赞她的高德,不但给她晋升为妃子,还依着规矩提了丽太妃之号,只不过这个号相当于最后的送礼,能叫她葬的风光一点,陪在皇上棺椁隔壁的“配殿”里罢了,当然此号并未正是启用。要等到先皇出殡那天才会追封,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介意“锦上添花”一些给装点下。
林熙换了一身整平的素服,着了简单的一套银饰,插上了六品安人所带的花簪,这便乘了马车回了林家。
她一入二门。就看到院中储水台前几个丫头小厮的碰抬着两块匾额,当即走过去瞧看,便是挑了眉:“《天下楷模》、《宫闱佳话》?”她当即转身问着管家:“谁送来的?”
“前一个是宫里送来的,那可是太后亲提的,送来的那天好多人呢……”管家的脸上满是骄傲,仿若这是他的功勋一般,林熙却听得心中如同针刺,使劲的攥了拳头:“还有个呢?”
“是景阳侯府送来的,据说是庄贵妃给提的。”
林熙的脸色白了三分,盯着那个匾额,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这两个匾额如此,如此贵重,为何不是收供在祠堂,反倒捧在这里?”
“哦,工部来了人知会,说是皇后懿旨表彰咱们林府上出了一位以身正贞的楷模,要在胡同口上建座牌坊,老爷的意思要把这两个匾额给挂上去,这会儿正等着工部的人来丈量呢!”
管家的话让林熙打了一个哆嗦,她当即冲着管家说道:“听着,丈量免了,匾额速速捧到祠堂那边收起,工部来人问起,就说这是尽本分的事情,用不着如此张扬,若要挂匾,且留下两排正位,过些日子我求两挂风调雨顺,安乐自在的匾额来挂就是。”
“啊?这……”管家诧异,林熙却没功夫和他多言,只一脸凝重的说到:“按我说的做!”
林熙此刻到底是谢府上的人,又挂着六品安人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她夫婿未来将成谢家继承之人,所以此刻纵然管家诧异不解,却也不敢不听,忙应着声叫人把匾额抬捧去那祠堂,而林熙则急急的往内奔。
太后一挂匾,是要把林家逼在高处,叫林家再不能低头,生死相陪,毕竟天下楷模,这世道还有几个能敢论天下的?这和捧杀有什么区别?若他日纸中火烧出,这四个字就能把林家一把烧了;而庄贵妃一挂匾,却无疑是宣告着他日的清算!宫闱佳话?害了她儿子的阴谋丑事,庄贵妃岂会不知?佳话还是丑陋,她最是清楚,却用这四个字来赞美害她儿子失去帝位的人,这一份妥协的背后浮现的隐忍,不用林熙多想都能明白,以后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报复。
隐忍是为了什么,她深有体会。
“七姑娘来了!”陈氏跟前的章妈妈看到林熙自是招呼她进去,林熙入了屋就看到祖母林贾氏也在此,正由陈氏给她规整着身上的素服。
“熙儿见过祖母和母亲。”林熙急忙福身行礼,林贾氏抬了手:“免了吧,你快过来和祖母说说,这进宫要避讳什么。”
林熙上前扶了林贾氏的胳膊轻声言语:“祖母不必问熙儿的,入宫时会有太监给咱们招呼讲规矩的,与其您这会儿操心这个,倒不如听熙儿和您说个事儿。”
林贾氏抬了头:“什么事?”
“我叫人把那方匾额拦下了。那匾额可挂不得牌坊上去,挂上了,咱们林家非福而延祸啊!”
林贾氏闻言一脸诧异:“这是为什么?难得佳儿那孩子豁得出去为咱们林家争一份光耀,咱们怎么能不亮着?”
林熙眼扫了屋内伺候的人。陈氏见状立时摆手,下人们都退了出去,留下这屋中祖孙三代三人。
“皇上大行那日,林府上发生了什么,祖母和母亲可还记得?”
“记得,官兵围府,你爹他被带去了宫里。彼时我和你娘吓得不轻。”林贾氏说着捂了把心口:“不过幸好没事。”
“没事?我爹没说为何被带进宫吗?”
“他说不清楚,只知道被带进宫后见了首辅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就被关在一个偏殿里,到了后来放出来时,就知道皇上大行,丽嫔求告殉葬,想来他被带过去,也是因为这个吧?”陈氏在旁说着这一个月来。大家的认知。
林熙闻言彻底无语,敢情这事儿背后叫人冷汗连连的算计,林家上下竟然无人察觉。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低声说到:“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虽然爹爹没受什么罪,但其实我们这会儿已经牵连到一些事里。”
“事?什么事?”林贾氏瞪了眼:“你不会告诉我和,和佳儿有关吧?”
林熙点了点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
……
林家这次得机会进宫与林佳告别,说的是全家,但实际上并不可能拖家带口的都成,是以最后成行的人不过五人:林贾氏,林昌。陈氏,林长桓以及有着安人封号的林熙。
本来林家得进宫告别,林家上下还内心浮着一层骄傲,纵然是临别之见,少不得伤感,但内心膨胀而起的荣耀却让他们把相见都当成了福祉。然而当林熙提及了背后的故事,当林贾氏闻言急急忙忙把林昌同林长桓召来言语后,荣耀,福祉全都消失了,属于他们的是如坐针毡的不安。
“所以我们必须要低调,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在发生事情的时候,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更不至于傻乎乎的把自己送进去。”这是林熙为这件事唯一能说的方针,毕竟她们在这件事上,只能是被动的一方:“这件事,只能我们五个知道,再多一个都不成,不管他是林家的谁。”
林贾氏响应着更厉声嘱咐着林昌,她这个最不适合当官的二儿子再一次让她体会到失望—危机不能察,防范不知思,若不是孙女告诉这背后的事,林家险些就被架上了高台,而自己都还傻乎乎的乐着呢!
……
“你们来了?”听了讲宣,遵了礼数,好容易进了储秀宫,一通叩拜之后一家人终于面对,林佳望着众人,派头十足。
林贾氏嘴角抽了抽,看着素服却浓妆的林佳,有火不能发,有怨不能诉,只能是应了声:“是,林贾氏携领林家大小前来相送丽太妃。”
林佳似笑非笑,她抬手把手边的一个匣子推前一把:“我知道我爹娘是赶不上相见了,这是我在宫中三年里得来的赏赐,留给他们吧,万一日后想起我,还能翻一翻,兴许还能给我那妹妹妆点一下嫁妆。”
林贾氏叹了口气,无声的拿起放进了陈氏的手里,林佳抬眼扫了下这五人,而后直接看向了林熙:“我生怕见不到你,幸好你来了。”
林熙抿着嘴角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林佳望着她,半晌才言:“吩咐,不至于,只是想你帮我去见叶嬷嬷一回,问她一句话,至于答案嘛,不要也罢,我就只是想问问。”
林熙点了头:“娘娘请言。”
“你帮我问她,从一开始她是不是就把我当作代替七姑娘的棋?”林佳说着这话,双眼死盯着林熙,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怨,没有怒,有的只是一抹嘲意。
林熙抽了两下嘴角,在家人的诧异眼神里,不慌不忙的点了头:“熙儿记住了,必然带话到叶嬷嬷前。”
林佳笑了:“到底是世子夫人,不一样。”她说完闭上眼睛摆了手:“你们走吧,这一面足够了,只是世子夫人请务必记得,那封信。”
林熙点点头:“熙儿知道了。”
林佳摆了手,林家五人当即照着规矩行礼,当她们离开后,林佳抬头望着藻井,眼里无声的涌着泪。
……
回去的路上,林贾氏不止一次的在马车里问及那封信,以及林佳那一问是个什么意思。林熙扶着有些犯晕的脑袋,斟酌了许久才迟迟作答:“别人没有为我们搭上性命的义务。”
她这话有些没头没脑,林贾氏自然不依饶的追问,不过一直沉默的林长桓却突然言语:“祖母就别问了,有些事不知比知道的好。”
林贾氏愣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回到了林府,林熙说她会找谢慎严想办法去翻两幅历代帝王留下的字打造匾额,好把那牌坊上的算计应付过去—毕竟以谢家的库存来说,这种东西可真不少,弄点类似风调雨顺的就足够了。
说好了这些,林熙便告辞准备回往谢府,可在离开二门上轿子时,她却莫名的有些腿软,要不是身边跟着的五福手脚利索,她几乎就跪去了地上。
“姑娘,您这是……”
“这几日子就没消停过,大约累了,我们回去吧,下午我多睡会儿。”林熙摆手说着上了轿子,五福叹了口气,急忙催着出府。
换了马车回了谢府,林熙还准备依着规矩去徐氏跟前回话,可才走到徐氏主院的口子上,那种眩晕感就冲了上来,她身子一歪直接就倒在了五福身上,吓得五福一面喊叫一面扶了她,继而下人们闻声出来七手八脚的把她抬进了徐氏的主院里,徐氏一瞧林熙昏厥过去的样子,立时招呼着叫人去请太医,等到林熙从昏沉中醒来时,就发现一堆人围着她,那望着她的目光似乎跳跃着什么。
“你醒了?”徐氏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顾着自己的身子,连自己有没身子//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都不知道的吗?”
--总算在12点前弄出来了,分身乏术啊,小孩子生病,真心伤不起,一边陪儿子输液一边码字!明早7点30还要查饿血……明天的更新,看来也是晚些时候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