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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朱雀街依旧冷冷清清,墨云楼高寡,安静得好似覆满尘埃的古楼,没有半点声响。
少时,一匹骏马风儿般旋过街角,马蹄声骤止,马上的少年怔怔地看向七层墨云,猛地翻身下马,冲入楼中。
奴仆婢nv早已遣散,萧侯数日未归,平子、阿福去铺里帮衬,安伯尘登楼而上,沓沓脚步声回dàng在空寂的楼道中,越发令他心慌。
转眼来到七层,风卷窗帘,铃铛响起,安伯尘扫遍楼里,却是空无一人。不单司马槿,就连早早回转的李小官也不在楼中。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xiong口起伏,喘着粗气,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条条凸起。
“阿弥陀佛,安施主何故如此匆忙?”
嘴角含笑的秦国僧人出现在楼梯口,身旁跟着一脸苦愁的张布施,手里还提着十袋酒囊。
没有理会无华,安伯尘径直向藏yu厅走去。
推mén而入,这一回mén上并无水桶砸落,安伯尘的担忧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又浓了几分。
直到看见矮榻上的字条。
——我和小胖去城外购置几匹好马,傍晚前归。
长舒口气,安伯尘紧捏字条,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若是离公子趁着司马槿出城之际暗中加害,那可怎办?
琉国虽无大马场,可琉京十多里外却分布着十来个小马场,专供达官贵人购置,安伯尘不知司马槿去的哪家马场,倘若此时去寻她,到了郊外估mo着也要午后,万一寻错地方,傍晚前也来不及回转。
心急如焚,少年人在藏yu厅中打着转,这二十来天养病养成的宠辱不惊一下子烟消云散,安伯尘被打回原形,再无法保持镇静。
“安施主可是在担心那位nv施主?”
佛子禅心,神慧通天,无华察言观sè,片刻间便已猜出几分端倪。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无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口喧佛号:“阿弥陀佛,万相皆空,sè亦是空,安施主若不看开,如何”他还未说完,就被安伯尘冷眼瞪了回去。
“喝酒!”
却是张布施闷声闷气的走了上去,举起酒袋递给安伯尘。
酒?
安伯尘一愣,随即抬手接过酒袋。
跟随离公子四年,身为仆僮,安伯尘哪有资格喝酒。倒是在圆井村,安伯尘五六岁大的时候,爹爹和邻家叔伯喝酒时,总喜欢用筷子tiǎn上点劣酒,递给安伯尘,安伯尘每每被辣得直吐舌头,随后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揪着眉头看向哄堂大笑的大人们。
此时此刻,安伯尘心luàn如麻,酒香漫入鼻中,安伯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酒袋便往口里灌去,看得一旁的无华和张布施瞠目结舌。
桂huā香是琉京出了名的贡酒,不单贡给琉君,还贡与匡皇室,声名远播,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入口甘醇,过喉不辣,进腹不烈,酒味中散发着淡淡的桂huā香,江南达官贵人皆好饮之。可此酒后劲极大,不弱于当世任何一种烈酒,只可小品,不可疾饮。如安伯尘这种喝法,不单暴殄天物,且还易醉。
一袋酒下肚,安伯尘面上浮起红晕,踉跄着走出藏yu厅,一屁股坐上矮榻,怔怔地看着窗外云卷云舒,街坊寂冷。
无华无奈地跟着走出,还不忘狠狠瞪向张布施,张布施则若无其事的摊了摊手,便是他也不知安伯尘不会饮酒。
少年人们坐于墨云楼七层,安伯尘临窗而望,无华和张布施则品着桂huā香,默然不语。
相视一眼,无华和张布施jiāo换了个眼神,同时摇了摇头,将嘴边的话收回。
他们此行来到墨云楼,是为了打探si密,关于神师的踪迹,关于那条双头蛇妖,也关于墨云楼中看不透的青衫少年。放在若干年后,无华和张布施当不会像今日这般,带上十袋好酒,陪坐安伯尘之前。以他们的身份实力,直接用强,或是用上别的手段,自然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秘密。
可即便是神师子弟,也消磨不掉少年心xing。少年人意气风发,一腔热血,喜争斗,好结jiāo,也许放*dàng不羁,却无成年人的圆滑,直来直去,恩怨尽在口边。
无华和张布施皆为天之骄子,眼高于顶,皇子皇孙也未必看得上,更别说琉京走马斗犬碌碌无为的世家子。此番远行,来到琉京,最大的惊喜便是一枪破秘术,一言退世家的安伯尘。
出身贫贱又如何,地位卑微又如何,曾经的无华也是别人口中的妖物,连父母都不敢再养,弃之荒野。张布施也好不到哪去,关中商贾,家道中落,六岁开始自食其力。两人或许是这琉京中,少有的没有因身份地位而看轻安伯尘的人物,也许正是因为出身,他们反倒高看了安伯尘一眼。
今日前来墨云,一是为了打探秘密,二来,或多或少也怀着结jiāo之意。
既然前来结jiāo,那么打探秘密也得光明正大的问,此时安伯尘已然熏醉,套出那些秘密易如反掌,可两少年不约而同的止住话头,却是不想趁人之危。
午后暖风怡人,流转于墨云七层,将桂huā残香吹散。
无华和张布施初时还有些放不开,几口酒下肚,也不再去管想着心事的安伯尘,喝得兴起。
“穿布鞋的,你说那蛇妖为何会流连于琉京?”
“我怎知道。”
“依小僧看,妖类潜伏人间,无外乎两个原因。其一,窃夺重宝,其二,贪食活人。可那日所见的蛇妖已修chéng人形,按理说应当不再贪图人rou,如此一来,留于琉京只剩一个原因,这琉京中定有他yu得而未得之物。”
秦国僧人更~新w。com的话顺着秋风飘入安伯尘耳中,歇了好半晌,水火二势消化酒力,安伯尘已有几分清醒。
“窃夺重宝”
安伯尘目光闪烁,喃喃念叨着。
无华嘴角含笑,和张布施互视一眼,转向安伯尘道:“安施主莫非知道,这琉京中有何重宝?”
闻言,安伯尘摇了摇头。
要说琉京有重宝,那只能是藏着仙人秘籍的九辰君了,可九辰君分明就是离公子之物,尔后又落入左相手中,二蛇经手,到最后却被用于chun试彩头,显然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那仙人秘籍更是不知真假。不过,在《大匡神怪谈》中,却记载着食人丹而成仙之法,离公子亦将包括安伯尘在内的四仆“炼制”chéng人丹,可又半途而止,好不奇怪。
一想到这四年来,自己鞍前马后服shi的公子竟是蛇妖,视苍生为草芥,视自己为棋子,不计死活,安伯尘又恍惚又憋闷,直直盯着张布施,半晌,面sè微红,伸出一只手。
张布施看了眼安伯尘,又看了眼桂huā香,在无华威bi的目光下,好生不舍的取出一只酒袋递给安伯尘,嘴上不知嘀咕着什么。
接过酒袋,安伯尘轻抿了一口,思索片刻,问向无华:“敢问无huā大师,这些妖怪,修炼之人可否除之?”
听见安伯尘也唤成“无huā”,张布施赞许的看向安伯尘,嘴角挤出揶揄的笑意。
无华却早已习惯,认命般不作理会,笑了笑道:“听人说安施主修炼时日甚短,小僧从前还不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妖类之所以厉害,大多仰仗rou身之力,先天灵赋。即便如此,妖类的修行方式和我人类也是大同小异,都修炼文武火,因此说,只要修为高深,无论修炼道技、道法还是秘术,都能斩妖除魔。”
一旁的张布施也chā口道:“说到斩妖,某就曾亲身遭遇过一回。去年我随军征讨北荒,效命于北征将军麾下,说到北征将军夏侯去,也算我大匡一员猛将,道技高强,光论武艺在大匡将军中也能排进前十。那夜我随夏侯将军巡营,到营末之地,忽见两名士卒慌慌张张的往回跑,连ku子也未曾系上,将军心疑,便领我前去打探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无华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
安伯尘则莞尔一笑,心道这个苦巴巴的少年卖起关子来还真没水准,比起司马槿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眼见张布施期盼的看向自己,安伯尘喝了人家的酒,也不想去扫了他的兴子,遂故作微惊道:“难不成,看到了妖怪?”
无华好笑的看向安伯尘,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玩味,张布施则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安兄弟说的对,我和夏侯将军的确发现了妖怪,且还是一nv妖。她偷偷潜入军营,引you军士前来jiāo*媾,吸取先天之火以供自己修行。夏侯将军当即大怒,拔刀而上,那nv妖估mo着也有百多年道行,修为也在天品,可又怎是夏侯将军的对手。十招过后便已招架不住,未及逃走,就被夏侯将军一刀劈成两截,现出原形,竟然是头臭鼬jing。”
张布施讲故事的本领着实不高,听得索然无,可到最后,听闻勾引兵士的美丽nv妖竟是头臭鼬,安伯尘和无华一愣,随后同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