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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葭却大大地出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是没事了?”
皮管事道:“马场已经整个空了,怎么能说没事呢?”
谢葭笑而不语。
然后她派人去打听城外萧家军的动态,得知他们在接了货之后开始就地整顿,似乎还不打算撤走。谢葭不敢放松,派人嘱咐大朱管事,米不能放松警惕。
起初以为萧家军在城外最多呆个两天,可是第三天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是没有半点要撤退的迹象。
这个时候,卫清风从重山匆匆赶回。
谢葭这几天一直非常焦虑,简直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听到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亲自迎了出去:“九郎!”
卫清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形容憔悴了不少,不禁道:“莫在门口站着,先进去。长安,你吩咐人把行李卸下来。”
谢葭由他拉着手进了门,夫妇俩顾不得其他,先上了楼,关上门。谢葭细细地把这两天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当然,没敢细说自己和萧逸辰的事情。
卫清风听了就颦眉,道:“这次欠下顾家明家一个大人情,这些人得先稳住,不然到时候被萧逸靖找到空子,就功亏一篑了。”
谢葭一怔,然后急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打点那些!”
卫清风抚了抚她的手臂,道:“不急,应该为时未晚。”
然而却已经晚了!
那天晚上,参与到这件事情来的,不仅仅有顾县丞,明家镖局里顾夫人的父兄,还有明家的不少镖师,顾县丞手下不少团练的民兵。人多难免口杂。
萧逸靖始终不相信卫家真的只有两千匹战马。而且那个马场就摆在那儿,藏也藏不住,来来往往的人总是能大概猜到它的规模。萧逸靖抽丝剥茧的一查,自然查出那天晚上好像有些不对劲。于是顺藤摸瓜摸到了顾县丞手下的一个民兵小队长身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家虽然自老太后死后一落千丈,但是皇后尚在,萧家是百年望族,岂能一下子说倒就倒了?许一个官位,许一世荣华,不过也就是信手拈来。那小队长很快就把顾县丞开城门的事情供了出来。
然后就是浩浩荡荡的大将军进城。田县令亲自迎接——然后就让田县令把私开城门的顾县丞拿下了!只要再进一步调查,很快就会把卫氏牵扯出来!
萧家要兴风作浪。一向不需要太明确的证据,即使只有一点儿事,也可以捕风捉影。何况这次闹得这样大!
面对眼泪连连的顾夫人,谢葭满心愧疚。
卫清风则冷冷地道:“看来他是打算在这儿跟我卯上了!”
谢葭不禁站了起来,道:“九郎。您说现在要怎么办?”
卫清风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葭就去安慰顾夫人,最终道:“顾夫人。您放心,我闯的祸,自然我一肩挑了。您且先回去,我保证,还你一个好好的顾大人!”
顾夫人也知道眼下没有办法——她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就算心里怪着谢葭,可是多说无益。再说了。要怪,也怪他们自己,被自己人卖了。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走了。
一时之间,半厅里就剩下卫清风谢葭夫妇。谢葭不安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帕。
半晌。卫清风道:“我到重山黑市,文夏手下的赵礼也以左先锋的身份到了那里。这一趟。我特地把他也带回来了。要真是要闹起来,那就由他去和萧逸靖交涉。”
谢葭不禁道:“可是萧家人蛮横……又哪里是肯这样善罢甘休的?”
卫清风道:“就算不肯善罢甘休,赵礼是带兵的,还能调动整个和庆的兵马,他们再怎么样,也要顾忌一些,拖总是还能拖得了几日。”
谢葭是彻底没了主意,只能依靠卫清风。
卫清风用手敲敲桌子,然后颦眉道:“拖住几日,若是能等到文夏,那一切就不用担心了。”
谢葭却十分忧心,道:“那萧逸靖不过是行军路过此地,必定不能久留。恐怕不会那么有耐心。”
卫清风道:“他没有耐心,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就这样攻进和庆城。”
其实他倒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田县令不知道就里,廖夏威又不在,只怕会撑不住场面,或是干脆被萧家人收买——毕竟当初,是廖夏威逼他休妻的。
当天下午,卫清风正带着谢葭在院子里坐着,突然就被人闯了进来。谢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几个身穿甲胄的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个身高起码有七尺,生得虎目熊腰,非常凶悍,他道:“我等奉萧将军之令,来此缉拿判贼卫清风!”
谢葭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卫清风却纹风不动,更不惊慌失措,只是坐在椅子里,淡淡地道:“我便是卫清风。说我是叛贼,可有证据?”
对方怪笑了一声,道:“有没有,带回去审审就知道了!”
顿时“咣咣”两声,所有武婢家将的兵器都出了鞘,对方的士兵也立刻摆出进攻的架势,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卫清风突然笑了起来,道:“稍安勿躁,不就是要审吗,好,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言罢,他站了起来,几步走下台阶。
“无论我有什么罪名在身,纵是在京城,我的夫人家眷也是碰不得的。只得你们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对方一咧嘴,笑道:“只要抓了人,还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这摆明了他就是要栽赃啊!
谢葭不禁快走了几步:“九郎!”
这个样子,和那天晚上,突然来了拘捕的圣旨何其像!只是之前,谢葭知道那是早有安排,此时,却是生死未卜。
“九郎!”
卫清风回过头。皱眉道:“回去。”
谢葭的脚步顿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卫清风带走了。
轻罗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葭出神,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咱们一定不能让九郎就这样枉死!”
她迅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萧逸靖是摆明要抓卫清风回去,然后随便栽赃他一个罪名——说不行打算屈打成招!一想到丈夫有挨打的可能。谢葭的心里就隐隐作痛。
“把赵大人请过来商量!”
谢葭想着,这样的场面。没有廖夏威,那赵礼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实在不行……只怕也就只好……用最傻的办法,劫狱逃亡了!不过那样的话,卫清风就会彻底成为一枚废棋!
然而卫清风之前有赵礼在不必担心,不过是安慰谢葭而已。赵礼其人。非常胆小,又比较精明。所以廖夏威才会让他去黑市接洽。但是碰到这种大事,他甚至连出主意都不敢,更不要说指望他去和萧家人硬碰硬。
谢葭好茶好水的奉着,和他谈了一个下午,可是他来来去去都只会说“等廖大人到了就好了”,并若有若无的提起因为帮了卫家而倒霉的顾家和明家。气得谢葭简直想要破口大骂,最后忍无可忍。只好送客。
偏生想不出办法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这天眼见着就黑了下来。
轻罗上前轻声道:“夫人,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谢葭在半厅呆了半晌。看着这静谧的夜色,却是心如刀割:“我哪里还睡得着……”
轻罗便温声劝道:“爷也不希望您这样忧心。咱们九爷是盖世英雄。哪里能就这样垮了的?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卫氏的列祖列宗,也会保佑爷的。”
谢葭苦笑:“卫家……出了多少盖世英雄,还不是一样,全都早早战死在沙场上……这里地处边陲,山高皇帝远,我们又是寡不敌众。他萧靖远一向是个不要命的,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左思右想,最终道:“不然我就去求萧逸辰,求他让我见九郎一面!”
轻罗吓了一跳:“夫人不可!”
她是谢家的女儿,卫氏的女人,怎么可以去求萧家人?这要是让族里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而且夫人这辈子,是顶顶讨厌那个萧逸辰的……
谢葭一捶桌子,道:“总不能让九郎就这样枉死!我去求萧逸辰,只要让我见九郎一面,你们迅速部署,伺机劫狱!”
这时候,一个声音高声道:“我就知道你要做傻事!”
只见袁夫人面色铁青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轻罗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袁夫人,您快劝劝夫人吧!”
袁夫人就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些小儿女情义的东西?卫清风是你怀里的孩子不成?你怎么就知道想着怎么样护着他去救他?你怎么不想想,此时此刻,他会有什么打算?”
谢葭顿时就六神无主,喃喃道:“他人都被捉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袁夫人的心就软了软,叹道:“你啊你……”
谢葭一下子哭了出来:“婉婉姐!”
袁夫人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哭吧,哭完之后,就振作起来。葭娘,你是卫氏的主母,是绝世战神卫清风的妻子。现在你们远离京城,光是软弱哭泣或是冲动行事是没有用的。这个时候,只能靠你自己撑起来!”
谢葭就撕心裂肺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袁夫人说得对。这个时候,还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又还有谁,是能给她收拾烂摊子的?此生第一次,她身临绝境,完全看不到前路。她必须小心谨慎地走下每一步,不然,一步就会踏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顺便拉下卫家整个家族给她陪葬!
袁夫人温柔地拍她的背脊,半晌无奈地道:“你的侍女来告诉我你一整天什么也没吃,可是我瞧你这个样子,怎么中气倒还是很足嘛!”
谢葭哭了大半晌。直到气都喘不过来,这才停了下来,轻声道:“婉婉姐。”
“嗯。”
“您说,我相公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袁夫人啼笑皆非:“我怎么会知道!”
谢葭已经冷静下来了,然而她仔细想了很久,却还是想不出比劫狱更好的办法来。袁夫人陪着她,和她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最终,她又累又乏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不过卯时的时候,谢葭就被人推了起来。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道:“婉婉姐?”
袁夫人简直狂喜:“你快起来,京城来人了!”
谢葭一惊。马上爬了起来:“京城来人了,来了什么人!”
元和十年,也是忠武侯卫清风流放至西南边陲的第四年,卫氏将军府沉冤得以昭雪。今上特旨,赐回卫氏将军府忠武侯爵位。并进忠武侯卫清风为正二品神武大将军,辖横州。两州二州兵马。凉州刺史廖夏威,横州刺史王进从其令。并建神武将军府于横州。
其妻卫谢氏,随夫千里,当为大燕妇人之表率,复从二品开国郡夫人爵位,册其子卫楚河为忠武侯世子。
并赐下黄金两万两,以抚恤卫门。
萧逸靖本想将卫清风先杀之而后快。再伪造他的供认状送上京城,到时候横竖死无对证,只说他是畏罪自杀,皇丶党也无可奈何。只是这密旨竟然不早不晚,就掐着时间到了。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一旦卫清风复了爵,他的生死便不再是可以随意忽悠的小事了!
谢葭听到消息。差点又从楼上滚下去,幸好被袁夫人堪堪扶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只会抓着袁夫人的手:“婉婉姐,婉婉姐!这是真的吗?真的有圣旨吗!九郎真的复爵了?!”
袁夫人笑道:“是真的,都是真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心里却在咬牙切齿,难怪萧逸靖行军路上也敢停留,想必是萧家人在京城听到了风声,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想要先把卫清风收拾掉吧!
谢葭提着裙子下了楼,别院的武婢和家将已经全部到了,在院子里站得整整齐齐,个个面上带笑:“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谢葭大悦,笑道:“这是我们卫氏之喜,自然也是你们的喜!轻罗,你快去账房拨出银子来,给每人添置三件新衣,并准备好红封赏银!”
轻罗笑着答应了一声。
约莫上午辰时中的时候,京城的特使送了诰命大妆过来,是一个白面太监,带着一整排的侍卫和仪仗,未进门就笑道:“忠武侯夫人,神武将军夫人,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谢葭知道那是和谢嵩相熟的陆公公,连忙跪下行礼,双手捧过大红绣金的诰命大妆。这衣服当初她也有,只不过后来被收了回去。
接了妆,陆公公亲自来扶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叹道:“您受苦了。令尊在京城甚是挂念您。”
谢葭闻言,也有淡淡的愁丝:“妾身一意孤行远离京城,连累父亲挂念,实在是不孝。”
陆公公忙道:“您随夫千里,连今上也动容,如今将军复了爵,并官进二品,小公子也被册封为世子,这都是喜事。令尊想必也十分欣慰。”
谢葭忙道:“公公,快请进来坐,寒舍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陆公公欣然答应了。
谢葭不敢怠慢,拿出珍藏的本地茶叶来招呼他,笑道:“这是本地有名的普洱,虽然在京城名不见经传,可是是妾身自尝过,觉得实在是不逊于龙井毛尖,公公,您品品看。”
陆公公笑道:“谢大人是难得的雅士,最会品茶。既然连小画仙卫夫人您也说是好茶,那必定就是好茶!”
听到这个外号,谢葭倒是怔了一怔。
陆公公笑道:“您大约还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谢大人把您流传在外的画作全都收了回来。有一日谢大人晒画,正碰上杂家陪着圣上微服私访到了文远侯府。这谢大人正把您的画一字排开,和他自己的画放在一块儿晒。圣上见了您的画作,甚是喜欢,尤其大大赞扬了那副本来在卫府的《榆关曲》。并言可惜您流放边陲,不然留在京城,假以时日必定大有所成。‘小画仙’这个绰号,可就是从圣上嘴里说出来的!”
谢葭怔了怔,然后尴尬地笑了笑——主要她没忘了那幅画是剽窃品,道:“承蒙圣上厚爱,妾身不过是比寻常女子运气好一些,能得父亲的言传身教罢了……”
陆公公兴致勃勃,道:“夫人何必谦虚?您在边陲画的《拜月图》,也是难得的佳品啊……后来谢葭才知道。这老小儿花了三百两从林夫人手里买了谢葭的《拜月图》,林夫人傻乎乎的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可是陆公公回去之后就把这幅画转手卖了一千二百两!
也许谢葭的画本来是不值这么多钱。可是她这场翻身仗实在打得漂亮!她本来就有才名在外。又得了今上的亲自嘉许,舆论在把她踩到最低的时候,又把她捧到了最高点。那些闺阁小姐和公卿夫人就把她当成偶像,甚至有不少公卿倾慕她一个侯门贵女敢于追随夫君远走边陲的气节。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拜月图》都是京城贵族争抢的对象。
陪陆公公唠嗑了一整天。在要吃午饭的时候,陆公公告辞了。说是和卫清风在城里酒楼准备了宴席,打算一块儿吃饭。
谢葭一下午就在各种恭喜贺喜的话里度过。
等到深夜,卫清风才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了。
谢葭连忙带人迎了出去:“怎么喝了这么多!”
扶着他的长安笑道:“爷今个儿是一时高兴,便贪杯了。”
长忠笑道:“该叫将军了。”
长安哈哈大笑,道:“对,该叫将军了!”
卫清风醉得一塌糊涂,站也站不稳。谢葭忙叫人把他扶了进来。送上楼去,并亲自叫人来打了水来给他洗吧干净了。
直到一通忙乱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有伤,是被棍棒敲击的伤口。但是并不重。萧逸靖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所以根本没费工夫折磨逼供。
“受伤了还喝酒……”谢葭嘀咕道。
现在瞧着他的眉眼。瞧着他睡着的样子,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谢葭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复了爵,进了官,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嘛。”
和那个流犯卫清风,商贾卫清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嘛!
她忍不住俯身抱住他。
卫清风在睡梦中叫了一声:“娇娇。”
谢葭长叹,一颗心才算落回原地。其实她最最欣喜的,是他在这场灾劫中,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天一早,谢葭独自在床上起来,顿时吓个半死——昨日种种仿佛都是一场梦一样!
“卫清风!卫清风!”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卫清风无可奈何地道:“没规矩!”
谢葭一看他手里端着托盘,就乐了,道:“是,神武大将军,忠武侯卫侯爷!您现在是二品的大官,还是公爵!”
卫清风得意洋洋。
谢葭道:“还不是一样要给妾身送早饭!”
卫清风顿时就无语了,道:“爷还不是心疼你这两天受了惊吓!”
谢葭闻到香味,早就迫不及待,伸长了脖子:“饿死了!快给我拿过来!”
卫清风就把托盘端到桌子上,道:“先去洗漱!”
谢葭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
卫清风知道她揣了一肚子的问题,便好心的自己都一一给他解答了:“我本想治萧逸靖延误行军和滥用私刑之罪,但是安国公世子在此,我又不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还不是和萧家撕破脸的时候。因此只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了出去,勒令他早日离开凉州。”
“顾县丞和民兵团,还有明家人,都放了出来。我打算将他们编入军中。”
西南军是今上留下的奇兵,如果计划顺利,相信不久以后这支军队就会立下大功。
“还有袁大哥,他是私调兵马,这罪太重。我也打算将他编入军中,让他从头来过。”(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