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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说,谢葭倒有点张口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是吧,难道她就该女扮男装出去玩耍?你说不是吧,难道是质疑卫昭仪的意思?
因此她只好笑道:“是臣妾愚钝了,没有想到这些。”
和卫昭仪见面统共不超过十分钟,完全是来走个过场的。卫昭仪看着大大咧咧的,但也不敢多留人,只恐触动现在还十分暴躁的萧皇后。
出了宫来,一路上卫太夫人都面色不虞,半句话也没有说。谢葭知道自己肯定莫名其妙触到雷点了,但无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只好巴巴地跟在太夫人身后回了将军府。
等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太夫人直接回了莲院,连招呼也没有和谢葭打一声。谢葭心中暗道不妙,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莲院。
结果太夫人不理她,自己梳洗卸妆,弄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收拾妥当。谢葭只好一直在旁边站着,直到腰酸腿胀,不禁叫苦不迭。
太夫人最终还是怜她有身孕,叫人扶她去坐下了。
谢葭不安地道:“娘,儿是不是,进了宫有什么失仪之处,让您不高兴了……”
太夫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淡淡地哼了一声,道:“你没有失仪,倒是让萧皇后甚是高兴,还点了你明天进宫去陪伴。”
谢葭哭笑不得,道:“娘,儿也不是,有意奉承她……而是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难道要她在皇后面前说她是个丑八怪吗?
太夫人想想也是,但还是提醒她道:“你明日进宫,最好不要让她再对你有什么青眼,就算让她觉得你是个浪得虚名之辈也没什么,好过她再传你进宫。”
她略一沉吟。又道:“要是萧皇后频频宣召你,不说你进了宫就是危机四伏,即使是在朝中,只怕也会引起非议。尤其是我们卫氏宗族——总有些人是多疑多虑的,会疑心我们是否有意向外戚媾和。”
谢葭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禁也暗暗头疼。
回到江城楼,知画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道:“卓远少爷来了。”
谢葭笑了起来,道:“墨痕姐姐呢?”
“说是等傍晚来接。”
谢葭就进了屋子,宋卓远马上站了起来。其他两个孩子听到动静,也站了起来。
宋卓远像模像样地请安:“夫人安好。”
卫小白也像模像样地请安:“母亲安好。”
安睿就紧张得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半晌,方紧张道:“夫,夫人安好。”
谢葭柔声道:“安睿,昨个儿你给我磕了头,然后叫了我什么?”
安睿想了半晌。才声如蚊呐那般道:“母亲。”
谢葭就笑了起来,道:“这样才对嘛!”
卫小白见谢葭上了床榻去坐下了。连忙自己也爬了上来。谢葭有些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腻歪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又看看安睿……好像安睿认了干娘之后,卫小白对她的态度明显亲昵了许多,昨天晚上也喜欢黏着她。
倒有些争宠的意思。
她心里揣测着,但是时间太短,也不明显。所以她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搂着卫小白,笑道:“白儿今儿都干了些什么?”
卫小白奶声奶气地道:“和哥哥,还有卓远哥哥,下棋。”
谢葭又问:“谁赢了?”
卫小白就颇郁闷,用手指着宋卓远。宋卓远谦虚地拱了拱手。倒也像模像样。
谢葭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竹心心急火燎地进了门来。道:“夫人,夫人,卢妈妈来了!”
卢妈妈来了慌成这样做什么?
正奇怪,卢妈妈已经到了门口,笑道:“老奴给夫人请安。夫人,将军有信。”
谢葭一听,立刻大喜,站了起来,道:“有信?”
卢妈妈道:“共有两封,分别是给太夫人和夫人您的。太夫人嘱咐奴婢把您的信先送过来。”
谢葭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接了过来,却又有点不好意思。
卢妈妈是个识趣的,随便说了两句话,就笑着退下了。
谢葭这就心急火燎地拆开信来看,卫小白在一旁好奇地探头探脑。宋卓远就招呼着安睿又去下棋了。
信很长,以卫清风的性格,甚少这样絮絮叨叨的……
这信应该是他刚到横州的时候写的,写了横州的风土人情,并着重说了横州滨海,有好吃的海鲜……朝政之事一笔带过,估计都写在了给太夫人的信里,只对谢葭说横州刺史王进貌似还算老实。然后问起谢葭在家里如何,信的结尾问了卫小白。
谢葭看了一遍,竟然忍不住傻笑着看了第二遍,那个表情,看得卫小白都有点毛骨悚然。
卫小白不禁想往后退,结果被谢葭一把搂住。谢葭亲了亲他的额头,笑道:“白儿,你父亲给咱们写信了。”
卫小白似懂非懂。
当天下午,谢把卫小白抓过来,画了一张全身像,打算和回信一起寄给卫清风。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最末的时候突然脑袋一拍想起来,添上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于是第二天要进宫给萧皇后请安给她带来的阴影,被卫清风的来信冲淡了不少。
虽然太夫人非常不高兴,但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把谢葭叫了起来,告诉她梳洗打扮。
“你真要穿着诰命大妆进了宫,萧皇后也不会心疼你让你去换身衣服再作画。还不如换一身舒适的。”
谢葭自己是从来没想过这事儿,但是太夫人是常在宫中走动的,料想听她的总没有错。
打扮出来,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抹胸襦裙,配绣了襟领的月黄小衣,身上披着浅蓝色的披肩。脸上并没有上大妆,只歪歪梳了个流云髻。整个人比昨天不知道朴素了多少。但瞧着素净,但突出了她本身的气质和明朗的五官。
出门之前,太夫人看她紧张,又留她喝了一口热茶,并道:“午时之前,你只说我有腿疾,需你在身边伺候着。萧皇后大抵还是会放人的。”
谢葭点了点头,出了门去。
此时的谢葭,只觉得自己走到了刀尖儿上。就像当年萧阿简一样,现在萧皇后也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兴趣。前车之鉴。她怎么敢掉以轻心?
现在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惹了萧皇后不悦。自然没有什么好处。但谢葭有预感萧皇后决计不会轻易放过她。那么到时候朝野之中,皇丶党要是骚动起来,总会有些愤青说出难听的话来。
或许……这就是萧皇后的目的?又或许,这一切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游戏。
谢葭长叹。
正思量,车子就停在了皇宫门口。她可没有特权。只好乖乖地下了马车,改了轿子。她身边带着阮姑姑和连姑姑。连姑姑的身手也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她会研墨调色,阮师父就是一窍不通。
轿子摇摇缓缓又到了昨天停车的地方,果然又停了下来换了软轿。饶了一大圈,然后才晃悠悠地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属于上三宫,和下三宫是不一样的,是个单独的宫殿。就像皇上自称寡人一样。皇宫之中,只有居住在上三宫的皇帝,皇后,和太子三人,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居住之地,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妃子之流动跟他们挤。
但是紫宸殿的规模却不比下三宫小。那是因为它还独有好几个配殿,并和今上所居的兴庆宫相通。
太监说萧皇后在花园里等着见谢葭。
未越过重重花障,就已经听到有娇滴滴的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谢葭依稀猜测那是萧贵妃。
萧皇后今日好像心情颇为不错,召集了众妃在花园中赏景。谢葭吸取教训,不敢再多看,抬眼一扫,看到在座妃子约有七八位。
萧皇后身边的女官就告诉她请安。在座的除去萧皇后萧贵妃姐妹,还有陈贵嫔,吴昭华,柳昭媛,万婕妤和朱美人。站在萧皇后身后的是宋御女。
谢葭一一请安,心里却免不了嘀咕。这后宫佳丽,除去萧皇后姐妹,大多数长得好像也不过尔尔。萧皇后往她们中间一钻顿时美得跟天仙似的。昨天谢葭没有找到的那种气质,倒在今天,在对比之下找到了。
萧皇后就笑着调笑她,道:“瞧这丫头,昨个儿按品大妆,看起来倒像个小贵妇。今儿衣衫一换,却换出了一身孩子气!”
众妃笑了起来,纷纷附和。
谢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萧皇后不经意那般道:“你今年,十八了吧?倒比本宫那阿简妹妹还小了三岁。”
又叹道:“那个没良心的丫头,心也太野了,竟不来宫里给本宫请个安,就又出了门去。”
谢葭心里就一咯噔。
所性萧皇后似乎真的不知情,让谢葭坐下吃了杯茶,并让人去摆画台。
谢葭喜欢画美人,但是一直偏好气质型的美女。萧皇后无疑是顶级美人,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半点不为过。尤其是她已经年逾三旬,保养得宜并不显老,却多了一种年轻女孩儿没有的韵味。何况谢葭自己一直偏好瘦子,撇开萧皇后的身份不说,她真的,非常适合入谢葭的画……
她是一国皇后,被尊为国母。谢葭抓住了她最美的那个瞬间和神情……就是她坐在众妃子之中时,不自觉地露出睥睨又略带疲惫的神色,那个时候留下一个侧脸给谢葭,那段弧线真是美得触目惊心。
再则谢葭是接受过现代文化的熏陶的,觉得写实和画神一样重要,这个特征就让她从模仿谢嵩的画风里走出来,自成一派。
虽然久居深闺,无暇吟风弄月,但是她少年时苦练画技,拿起画笔的那一刻也并不生疏。一心想把刚才看到的那个萧皇后最美的瞬间快些画下来,因此准备好纸笔之后,她就是埋头苦画,连抬头的次数也很少,仿佛画已经在她胸中。
曹植画甄宓于水上,她谢葭画萧皇后于百花之中。
极致的繁华。极致的绚烂,也压不下萧皇后的美艳。她神色慵懒,眼神睥睨,仿佛阅尽了世间荣华,繁花似锦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寻常,甚至带着淡淡的疲色和不屑。
谢葭一直追求的极致是美人的眼神。美人的眼睛,就是她的灵魂。画笔落下,她就知道,这副画肯定会是她这一生的代表作之一。比起之前已经颇负盛名的画作,这副画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毕竟,给墨痕画画的时候。她的年纪太小了。时隔多年,才又找到这么好的模特。
笔落了,她自己倒久久回不过神来,眼睛黏着那幅画,看了半晌。连萧皇后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私心里非常喜欢这幅画,只想把它带回家中。但是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萧皇后也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谢葭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萧皇后并不擅画,实在看不出来她从前那些画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但是……这是她的肖像画,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非常熟悉,尤其是那个神情……竟然心里也不免有些悸动。
她倒是惊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得过圣上御口亲封的,连安国公夫人也对你赞誉有加……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种造诣!”
一句话让谢葭从迷醉中醒了过来。萧皇后的口气,颇意外似的……看来之前并不怎么认可谢葭的画技。宫里的娘娘,把亲近的人叫来身边作画,也是有的,为的是给她们体面。可以谢葭的身份。萧皇后不给她点脸子看就罢了,何必特地把她叫进宫给她体面?
所以说。一开始肯定是……另有图谋。
谢葭警觉起来,款款福身,道:“叫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见笑了。”
萧皇后又笑了起来,道:“旁的不提,你这画,画的比那些乏味的宫廷画师要有趣多了。”
一众妃子就纷纷拥上去看画,并变着花样夸赞皇后的美貌。一时谢葭就从主场退了下来。
她正站在一边,觉得小腿有些酸涩,突然有人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有些惊讶,回头一看,却是低头去看那人的裙摆——刚才她并不敢抬头看人,因此只能通过衣摆来辨认。这位是年纪最小的万婕妤。
万婕妤看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是翰林院万博士的女儿,以才名鼎盛被选入宫的。但是万家和萧家有联姻。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正说明了她是萧皇后的人。
只见她轻声道:“您有了身孕,站着累了吧?“
谢葭一怔,然后俯身行礼,轻声道:“承蒙婕妤关心,臣妾不累。”
万婕妤却坚持道:“你累了就到旁边去休息休息吧。皇后娘娘心善,不会计较的。”
谢葭心中一惊,顿时就有些踌躇起来。这万婕妤,先前也只听说过有几分才气……
万婕妤道:“你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谢葭忙道:“臣妾不敢。”
万婕妤就拉了她在一边坐下,嬉笑道:“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谁叫你的画画得实在是好,叫我好生羡慕。”
谢葭赔笑谦逊了两句。
这万婕妤竟然这样大喇喇地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说私话,完全不惧她人的眼光,恐怕是有所倚仗的。
“听说你从小是在雎阳馆学画的”,她突然红了脸,道,“我小时候,也吵着要去。父亲没办法,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子,结果进门就被认了出来,被谢大人派人送了出来。你说说,你们雎阳馆明明收过你这个女弟子,怎么不收别人?”
谢葭一怔,然后轻声道:“其实臣妾在雎阳馆读书,也只有年余。之后父亲大约就觉得不妥当,所以才把臣妾送了出来。恐怕,对娘娘也是一样的意思。”
万婕妤道:“有什么不妥?还不就是怕人家盖过你谢阿娇的风头去。”
她说这话,竟然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样子!可是这话听在谢葭耳朵里,却是触目惊心!
万婕妤道:“不如这样罢,你进宫来教我画画!你是个女人,总没有什么顾忌!”
谢葭顿时叫苦不迭。
万婕妤看出她面有难色,便拉住她道:“你莫不是也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这时候。不远处的萧皇后道:“万婕妤,你在和卫夫人说什么私话呢?”
万婕妤连忙站了起来,模样却颇不满,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想让卫夫人进宫来教臣妾画画呢!”
萧皇后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道:“哦,卫夫人答应了吗?”
陈贵嫔是万婕妤的表姐,此时连忙道:“万婕妤,这事儿你应该求皇后娘娘做主。而不是自己央着卫夫人!”
万婕妤就去央萧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就答应了吧!”
萧皇后好像只把她当一个孩子,让她闹了两下,也不生气,只是不胜其烦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就让卫夫人多到宫里走走,你就常常到紫宸殿来。多看着多学着也就是了。至于说什么叫人家教你的话……人家将军府的子嗣本来就艰难,你又是个猴子脾气,要是折腾了人家让人家身子不爽利了,将军府的人才不会放过你!”
万婕妤就大喜,连连谢过了萧皇后,并道:“那就等卫夫人生了孩子再来教臣妾好了!”
谢葭啼笑皆非!
这时候,那萧贵妃突然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子嗣艰难。多赐卫将军两个美人,到西南去伺候他不就是了!”
谢葭大惊——这次倒不是吃醋。这哪里是赐美人,分明是要送卧底过去嘛!
她也顾不得明哲保身了,连忙道:“皇后娘娘!”
萧皇后疑问地看过来。
谢葭苦思冥想,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强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您还没有说。这画画得合不合您的心意呢。”
萧皇后倒是笑了起来,道:“刚刚众位妃子不是都说了吗,你这画画得确实不错,有神有形,甚合本宫心意。”
赐美的话题就这么轻巧地被揭了过去。
可是谢葭看着萧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她的一个游戏。
而游戏规则,由她来订。
萧皇后让人去把那画裱起来,送回正殿,就留了谢葭和众妃一起说话喝茶,今日无事,倒也闲暇。
至快正午的时候,谢葭满脸疲惫之色,终于祭出了太夫人那个理由。没想到萧皇后非常痛快地放了人。却嘱咐她明日再进宫。
谢葭只好答应了。
等回到将军府,谢葭下了马车,几乎是站都站不稳,把身边的人吓得半死,一路扶着她进了大门,又叫了内轿来抬她。
卫太夫人虽然面色淡淡的,可是眉宇之间也有些急色,连忙让她躺在榻上,并让连姑姑来给她把脉。
连姑姑把了脉,道:“夫人只是煞费心血,疲劳过度,好好休养一下就好了。”
太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葭却苦笑,道:“娘,皇后娘娘让儿明儿再进宫。”
太夫人一怔,便在榻旁坐了下来,让她把今天进宫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听完,她沉吟半晌,才道:“这萧皇后,行事倒是越来越古怪了。你所虑没错,恐怕,她真是想利用你,引起我们皇丶党内乱。”
谢葭颦眉道:“娘,儿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卫太夫人惊讶于她的主见,半晌才想起来媳妇是从西南回来,并且在西南独自呆了四年,自然早不同往日了!
她道:“你说。”
谢葭道:“事已至此,恐怕咱们正是骑虎难下,她们步步紧逼,咱们再怎样委曲求全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谁叫她是皇后,一道懿旨,咱们也不能不从。既然如此,咱们不如索性迎其锋芒,再图翻身之策!”
卫太夫人紧紧皱眉。
谢葭细细观察她颜色,半晌,才又道:“纵然她留儿在身边,是为了让皇丶党离心,可这也是躲不过去的事情。与其叫苦不迭,儿倒是想着,既然不得不留在她身边,不如想办法接近宋御女。儿有意伏低做小,她松了警惕,自然会漏点什么东西出来。”(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