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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很是欣赏了一会子白家姑姑的“唱念做打”,心里,对白承光一票兄弟也有了新的认识,在农村,男丁多本来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摊到了他们身上,只落得个被逐出家门。
丢了一条人命,搬到荒郊野外住也就算了,咱没机会参与,这跟着辛苦了好一番,一开始挣钱吃饱饭,就又被追到门上来讨债了,“不离不弃不撒手”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他家男丁多!
阿圆惊觉只顾得上听故事,倒忘记了门外还有个规规矩矩的疯婆子等着吃面条呢!
在她愣神儿的空里,那面条已经煮的透透的,即便是由手劲儿奇大的白老大揉的面,也烂的狠了。
阿圆很是抱歉,干脆又摊了个荷包蛋,压在面条上,模样就鲜亮的多了。
嘿嘿,老人家嘛,吃点烂烂的面条糊糊,反倒不会影响了消化。
原本苍白着的小脸蛋又染成了红扑扑的,阿圆端起那只被刷洗干净的破碗出门,灶房里,白家姑姑目瞪口呆。
这败家的娘儿们还真的是要送给那个疯婆子吃面条,还卧了个鲜亮亮的鸡蛋,那还了得?
又唱又骂劳累了半晌的白家姑姑,“嗷——”的一声自己跳了起来,并不追着阿圆抢夺那只破碗,而是直接抓向了那只盛鸡蛋的竹筐子。
“小娼妇,黑了心肝儿的,抢占了我们家的阳气,还敢吃香的喝辣的显摆,哼——”。
被气得找不到北的女人,只可惜就长了两只手,竹筐子扁而宽,还没有提手,只能托在胳膊弯儿里。另一只手,想要把米啦面啦的划拉走,又太贪多,根本提不起来。
或者把油罐子搬走?他们这一枝真的想要发了,竟然败家的添置了这么大的罐子,满满的浮油白亮亮的!
还有肉!白家姑姑刚才没瞧仔细,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盆里面,竟然是腌渍的红色儿的生肉,一排排排放着,足有个十几块。
俺的个老天爷儿啊!这可真是霸占了整个老白家的阳气。连自己这个出嫁的闺女都跟着倒霉,瞧瞧他们过上了什么好日子啊!
义愤填膺的白家姑姑,在灶房里左抓又提。正不知道怎么心里才平衡的时候,阿圆已经把那碗糊涂面送到了老妇人面前。
“呵——呵——呵,”妇人委顿在了院门一角儿,见到阿圆出来,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手掌在破衣服上擦了几擦,傻笑着站了起来,那条瘸掉的腿,稍微踉跄了一下。
“你先吃饱,再喂你的娃儿——”,阿圆心头酸涩。强扯了一抹笑颜,如果,前世的她没被孤儿院收留。会不会也要这样孤苦无依,瘸着腿在大街上讨饭?
“娃儿——饿哩!”那妇人比划一下河沿儿那边:“等着吃哩——”。
她脑子里,大概没有了感谢的概念,嘴里发着一些欢快的音节,端着那个破碗。就拖拉着残腿走远了。
阿圆的心情,实在是有些难过。任谁看到这样一幕人间惨剧,都要从脚底板渗出凉气的吧?
女人在生理周期,总不会兴高采烈的,尤其是阿圆此刻,看到了遭了劫一般的灶房,羊肉块儿滴答着酱油汁,正被白家姑姑掂出来,鸡蛋筐子被丢在了地上,明显磕坏了几只蛋,白面布袋也歪了,还好,白家姑姑一只腿阻住了倾倒的趋势,却又没舍下一坛子米,跟面布袋一起歪着,白嫩嫩的米粒儿,已经开始泼洒而出。
任谁看见这么一副景象,都会立刻发飙的吧?何况是从苦日子里熬煎出来的阿圆!
“你干什么?给我放下!”阿圆已经顾不得肚子是不是舒服,这人有什么骨血关联,一个猛虎下山,就扑过去按住了泼洒的米罐子。
然后,继续抢救她的白面,她的羊肉块儿,每一样,都是阿圆的心血所在,谁也不能染指!
孤儿院混出来的反应能力,孤儿院练出来的打架身手,就算是这具身子不争气,借助此刻的滔天怒火,那也能大杀八方!
白家姑姑一下子就被扒拉懵了,手里还蘸着黏稠的酱油肉汁,就莫名其妙的被推搡到了灶房外。
这还不算,侄媳妇儿回屋又抡起一根烧火棍子,照着她的一条腿就打过来,膝盖上,马上就传来刺骨的疼痛。
“死娼妇,你敢打我?”白家姑姑跳起来大骂,身子倒是自动的往后闪躲出去,这可真是瞎了眼,你怎么就看出来她有可能不敢了?
其实,阿圆已经很是收敛自己的脾气了,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从孤儿院到学校,要走一段很僻静的土路,她曾经遇到了一个猥亵犯,常常骑着一辆自行车等在拐角处。
那小子年龄不大,胆子也得算小,只要正好前后无人,就解开裤子的前开门,掏出家伙来比划,嘴里低声的说一些丑恶的话。
孤儿院里,还有一个比阿圆大一岁的女孩儿,常常被吓得大哭,只能狼狈的背着书包逃跑。
就算是她两个同行作伴儿,也不能令那个大男孩儿收敛,每天的上下学,就成了最恐怖最难捱的灾难。
那时候阿圆十二岁,已经不肯把这样的丑事告诉给别人听。
两个女孩子,采取了不同的处理办法。
大的那一个病倒了,坚决不肯去上学,宁肯把药片含在舌头下面再吐掉,也要继续发烧。
阿圆借到了一把弹簧刀,在那个时代,拥有一把弹簧刀,就是最酷的象征,孤儿院里的一个大哥哥,已经开始打工挣钱,回来看望弟弟妹妹们时,就拿出来显摆过。
那枚刀子真的很酷,花瓶似的外形,中间正好握的舒服。
铜质的色泽,两面各雕着一条飞龙。
正前方的一块突起,就是弹簧机关,只要用大拇指使劲儿一按,“嗖——”,就能从正中冲出一枚尖利的匕首。
阿圆始终记得,当她握住了那把弹簧刀,安静的走到了那个解开裤子前门口,正掏出一条肉虫子晃悠的小子身边前,她觉得,自己那么矮小,从褂子兜中握紧的刀子,仅仅只能伸到他的大腿处。
那小子很惊喜,因为女孩儿不跑不哭不闹,还走得这般近,虽然跛着腿,也能面前凑合,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小女孩摁到身下。
那一天,阿圆根本没带书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碍事的东西。
当她的头被一只腥臊的手按住的时候,自己的两只手正好汇合在那小子的大腿处,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虽然她根本没吃过奶,两根大拇指按下弹簧的突起。
“呲——”,她记得就是这个声音。
那小猥亵犯骤然松开了阿圆的头,身子直直的跳了起来,大腿上,赫然就扎着那把铜质的弹簧刀的刀把儿!
“啊——啊——救命啊!”小猥亵犯看到了刀把儿,也看到了鲜血,正从大腿上顺流而下,于是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来不及把裤子的前门口系上。
阿圆,也怕了。
但是那弹簧刀是大哥哥的心爱之物,她不能丢掉。
于是,浑身颤抖如筛糠的小姑娘,还是凑上前去,忍着呕吐的感觉去薅出那把刀子。
真是困难啊!阿圆出了满头满脸的大汗,才一只脚踩住那根打着哆嗦的血腿,双手使劲,把刀子完整的晃荡了出来,至于那个杀猪般大叫的死小子,谁还有心思去管?
那刀子的质量不行,阿圆再怎么费劲儿,也无法让匕首缩回刀鞘之中,只能就那么伸展着,送还给大哥哥。
她很仔细,在没人的地方,蹲小河边把刀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只是忘记了自己的褂子、鞋子上,斑斑驳驳的殷红。
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
在那个时代,一百元,已经是不小的金额了,孤儿院院长赔偿给苦主的,就是一百元。
后来想想,既然这般便宜,还不如多扎上几刀,让他终身都长着记性。
经过了这么一番磨砺,阿圆虽然继续比别的孩子沉默,却是真的不再惧怕这种打杀砸抢的强盗行径,甚至,每每遇到有理由奋起搏击的时刻,她的骨子里都会泛起一股子冲动,血液也会沸腾。
她只是不擅长周旋遮着面纱的嘲讽挖苦、陷阱打击,美容院的那些美艳不可方物的“小白花”,就是她的噩梦。
现在,面对的是“打砸抢”的场景,阿圆早就忘记了身子疼痛,继续抡圆了烧火棍,追着白家姑姑就是一顿暴打。
肩膀头、胳膊上、小腿上,白家姑姑都挨得不轻,阿圆保存了理智,没敢往要害处招呼,本来嘛,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就算是留了后手,也把白家姑姑的气焰彻底给扑灭了,她终于不再谩骂不休,抱着头仓皇逃窜。
当然,大凡吃了亏的恶人,总要留下一句威胁:“你等着,马上把你家撵走——去要饭!”
要饭也没有什么不好,阿圆朝天翻翻白眼儿,前世里要饭的乞丐也能名列京城首富,就凭自家这脑子,说不定就要出了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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