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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纤琦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耸动不停抽噎,双眸委屈地瞅着大夫人。在她的观念中,宋氏是妾,打骂原就任凭主子高兴,而她是白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娇宠,便是君老夫人亦分外宠溺,连重语都不曾有过,哪能受人如此责骂?
湿眸中隐带控诉,她粉白颊边梨涡微现,前移两步就道:“再且,原就不能有庶长子这种事发生,若换在了京都,早就该用药,是留不得的。”
她这话方落,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目光便先后朝自己投来,景晨只觉得坐如针毡,缓缓起身立在旁处。白纤琦口中的规矩在世风严谨的京都自是无人敢违,否则在嫡妻前孕有子嗣,不说那姨娘,便是连丈夫都得受人指责,更甚者由专门调节此类事的官衙处理。若为官宦子弟,前程则再难谋划,她长在京都,耳濡目染,自养成了这种观念。
现下宋氏小产,得益的是身为正妻的自己。景晨容上露出惶恐,并无幸灾乐祸的意味,反倒多了几分担忧旁人误会的惴惴,察觉到那两道目光收回,微紧的纤指才缓缓松开。
“这儿可不是京都,子浠屋里如何是咱们君家的事,哪容你个外人插手?提及京都,贵女名媛们的气质风度你没能学会,倒不知从哪得了这套理论,犯错伤了人不知悔改,反倒还辩驳起来!老夫人疼你宠你,我却也称得上是你长辈,难道说教你几句都不成?”
大夫人表情冷漠严肃,浑然没有丝毫对晚辈的宽容。内心处的深怨被勾起,连字词都变得犀利起来,“你们白家自以为书香门第,身为姑娘,却连礼仪尊卑都拎不清?什么读圣贤书就明事理,总知晓算计亲戚毁人家庭!”
话落,白纤琦的抽噎声戛然止住,老夫人面色格外不佳。
耿氏的话,显然是另有所指,含沙射影地在讽刺整个白家。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得这般直接,与她素来寡言沉默的形象大相径庭,景晨目不斜视,却清晰地感受到屋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僵硬,忙寻了理由退出。
才走到门外,内室便传出老夫人悠长的叹声:“儿媳,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怎么能不记着?若不是因为那个贱/人,我和子浠能成为孤儿寡母?”大夫人的声音很冷,极凄。
景晨忙不迭快步下了廊子,白府和君家好似还有恩怨。
“大奶奶。”
身旁有婢子福身请安,怪熟悉的音调,景晨转首,眼前人正是雨坠。望着对方手中红托上摆着的几盏茶盅,转首瞅了眼卧室才低声吩咐:“暂且不必进去。”
雨坠的目光则有些狐疑,欠身应是。
景晨抬脚欲走,转念又思及个事,侧首便问道:“这些日子,怎的都没有见到云坠?”
自那日在院门外撞破云坠被五爷调戏,被谷妈妈带走后便再未见过她。本估摸着毕竟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近婢,若要坐实五爷好色的名声,赏给他做妾的可能性颇大。然事出所料,云坠瞬间没了消息,景晨复念起她跪在自己脚边揪紧裙摆求救的模样,说宁死都不跟五爷,难道出事了?
雨坠的眼底闪过异样,“回大奶奶,云坠姐姐早前由老夫人做主,配了人。”声中却透着不平。
景晨表情未变,无波无澜地应了声,摆手让她下去。
回到晴空院,紫芝见大奶奶进内院,迎上前请她进屋。细询得知,大爷已经归来,正在宋氏的屋子里。出了这等事,是该好好陪陪她,流产之痛,那种清晰地感受骨肉分离却又无能为力的哀伤,绝望且深刻。
进屋让人将宋妈妈唤来,问起下午三姨娘出事时的场景。
宋妈妈才在大爷面前回了话,此时复述回禀,最终内疚道:“老奴无能,辜负奶奶所托,没有护好大爷骨肉,请奶奶重罚。”说完便朝坐着的人跪了下去。
她是晴空院里的老人,在府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景晨怎会为难她,忙让安浓将她扶起,“妈妈快别这般说,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料到。”
说完琢磨起话中内容,大概是大姨娘同三姨娘在亭中小坐,适逢遇见过府的白纤琦,后者气势凌人,说了些刁钻的话。大姨娘便提出离开,下台阶时出言提醒宋氏“小心别动了胎气”,偏是这话引了白纤琦的好奇,自后搭上三姨娘肩膀。然她询问“什么孩子”的话才说半,宋氏便侧身跌倒在了地上。
这种场景……景晨沉下眼眸,虽易混淆视听,却终是欠火候,稚嫩了些,难以瞒天过海。
宋妈妈见大奶奶神色不明,以为她担心大爷和老夫人责怪,最后会将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解释般言道:“当时二位姨娘并排而行,老奴同琦姑娘告退完跟在了后面,不及扶手,确是疏忽。”
景晨哪能听不出她话中自保的意思,担心将这桩护主不力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想法却是多余。
眼前人仍是和气温柔,问了几句素来大姨娘同三姨娘关系如何、相处等情况便让自己离开。宋妈妈为这般轻易脱身感到庆幸,同样在心中认定大奶奶并不是个盲目严惩奴仆的主子。
心中是既钦佩,又敬重。
回到三姨娘的屋子,见大爷仍守在床前,昏迷着的人面无生气,宋妈妈轻手轻脚换了茶盏欲要退出。然才转身,便听得年轻男子的问话:“妈妈,可是奶奶寻你去了?”
转过身,在大爷跟前,宋妈妈相较随意了几分,颔首回道:“是的,爷,奶奶方从老夫人处回来。”
“她都说了些什么?”
宋妈妈抬起头,诚恳地回道:“奶奶是个好心温和的,早前在姨娘这就守了许久,才回院子便打听起事儿情况。原是欲亲自过来探视,听得爷您在这,便没有来打搅。”
自己乳娘是何脾性,大爷很清楚,向来都不轻易赞人。她识人透彻,真心假意能分的清明,得知妻子如此贤惠,微微颔首。
转首望着昏迷中的娇人儿,惨白面庞毫无血色,大爷视线下移,缓缓闭眼,无声叹息。静坐了会才起身,吩咐婢子仔细伺候,出了屋没有立即回上房,反倒往南边的小径而去。
他离开没多会,宋氏就苏醒了,睁开眼望着淡紫色的云纹帐幔,双目空洞。忆起昏迷前下身不断流出的温热液体,那种无助慌乱的心境似乎又漫及周身,她眼角划过清泪。侧首,没有那阵熟悉的气息与温润安抚的低语,他不在这!
明知她刚失了孩子,明知现在的她有多懊恼伤心,他都没有守着自己……
采儿注意到主子清醒,笑着就道:“奴婢立即去通传,回禀奶奶和大爷。”
“别去!”沙哑虚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严厉。
他若心里当真有自己,怎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离开?闭了闭眼,宋氏直觉得眼眶越发湿热,模糊视线下暗想:在他心里,自己终究与普通侍妾无异。
采儿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处,觉得自家姨娘突然间变得好陌生。屋内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床上的人无力含怨地说道:“采儿,我这孩儿……去的着实不该……”
大爷回到主卧时,景晨正坐在炕前看书,神色宁和且专注,因脚步打搅微蹙着眉抬头,待见来人容上掠过惊诧,挪至炕边便要行礼,却被大爷扶住。
他望着她,烟纹碧霞罗的上裳,散花如意云烟裙,鬓发如雾,髻上斜插了支白玉兰的翡翠簪子,容色端庄,细看便能察觉其眸底春波,娇艳似水,惯如往常。
景晨则被他瞧得有些莫名其妙,宋氏才小产,大爷这番打量自己,究是何意?
“爷?”刻意压柔的声音显得格外低缓。
大爷将她的胳膊松开,后退撩了衣袍坐下,“三姨娘小产,吩咐下人仔细照看,莫要再出了差错。”比起往日的温和,声音略严肃了些,瞅了眼对方复添道:“我瞧着,大姨娘许是亦该如二姨娘般修身养性,淡然心境了。”
原准备接大爷前句话的景晨愣是被他的后文惊住,只颔首称是,内心却在思索:莫不是大爷亦察觉到了?然这可是谋害子嗣的大事,怎是会这般轻率处理?与他素来宠爱三姨娘的行为有所矛盾。
瞬时,景晨似意识到了什么。二姨娘禁足,三姨娘小产卧床,如今连大姨娘都要被含蓄寻由惩处,这晴空院可不就只剩了自己一人?她心中闪过慌急,回想起大爷方才的目光,莫不是起了疑心?
虽说她当真什么都未做,然单从结果分析,姨娘们各个不方便,可不就主母得益?大爷会做此念想,府中人会,老夫人更会!
大爷心中确实有怀疑,然和妻子间只是有名无实,她会暗中做这般争宠的事?思维又转为费解。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等景晨再次抬首,却见原本胳膊搭在炕几上的大爷满额汗水,似有作痛。她好奇地往前两步,却被对方伸手大力推却,迷茫转身,只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还令道:“去请卢大夫。”几乎是咬牙出口,话音方落脚步踉跄竟是要倒地。
景晨疾步过去搀扶,细柔胳膊反被大掌紧扣,隔着衣衫似要扣进她的身体。忍着疼痛观察起大爷面色,却是双眼泛红,她暗道不好,对外就喊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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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