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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颜善叫朱老太爷打的又羞又愧,再没脸围着看,双手捂着两边红胀胀地脸,气恼往回走。走到巷子口,见往日当街卖早饭地小贩与几个车夫模样地人在说话。
其中一人正奇怪地道,“朱家近些年甚是红火。两个儿子都是四品正堂,怎落到要当物件儿的田地?若只是当也罢了,这样无赖地要人收当,也不是他家作派,这事岂不奇怪?”
“是呀,确是极奇怪。”另一人伸长脖子往那边张望,一边道,“松江府自开了海禁,听说比咱们杭州府还繁华热闹,过往海外地商户,哪个手中没成千上万地银子。孝敬一二,朱家大老爷的腰包就鼓喽!”
汪颜善原先做个闲话儿听,突然听到“松江”二字,心中一动。再深里想,一个朱姓。
登时恍然大悟。一个转身就往来时路奔去。奔到一半儿突地又停下,自己寻思,虽与苏家有关,那人打自已必也是因苏家,却不知这事与广记有无关系。
他自幼读书,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却不甚通,亦不敏感。
一时下百般想不透:明明当到广记是广记送利钱地,为何死死盯着这一家?
即想不透,就不敢轻易再回去,没得再臊一鼻子灰。
正这时,那边人群开始散开,几个看热闹地人,结伴儿往这边走,边议论道,“那广记当真好狗胆,朱家来当他们故意不接,落人家地脸面。这下叫人闹了一场,不还是要接地?”
另一人道,“若是我来当,他不接我地,却接旁家,也要闹一场才干休!”
身后有一人凑上前嘲笑他道,“就你那家身。广记可怕你?你敢闹他,他便敢打你!”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汪颜善跟前儿,似笑非笑地望他。把汪颜善望臊了。连忙背过身去,面墙立着。惹得那一干人一阵哈哈大笑。
把汪颜善臊得心中直骂,“好粗鄙蠢材,等我高中做了官,要你们好看!”
在心中如此骂了千百句,心气方顺了些。再往广记铺门口瞧,人已散了个干净。两口大箱子也不见了,想是抬进铺中。
日头高高悬在正头顶,三月天,近午的暖风一吹,身上发懒,背上微汗。
街上行人或往那酒楼里去用饭,或神色匆匆地回家。
整个街上,仿佛只如他一个闲散无家可归一般。突的心头就百般不是滋味儿,有一种热闹过后的莫名凄凉。
神色恍惚进了青衣巷,径直往刘四妈家去。
伸手叩了门。里头传来一声殷勤致极地笑,“来了,来了,爷稍候,这就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粉白精瘦地脸儿,那双细弯高吊眉下,生着一双精明势利三角眼儿,看到门外的人,笑意悠地往下一拉。就碎了一地。
“哟,原来是汪相公!”高高瘦瘦的刘四妈面相本就有些刻薄,这脸儿一沉,眉一挑,眼一翻,直有一种看得人想往地下钻地力道。“来找瑶琴姑娘啊?”
汪颜善晓是她是看不起自家无银子,惭不可挡,低头唯唯拱手,“是。”
“瑶琴姑娘还未起呢,下午再来罢。”刘四妈说完,作势要关门。
汪颜善恼意上头,一把撑住木门,怒道,“我却知她已起了!”又骂刘四妈,“我晓你今日脸色为哪般,却可别忘了,我能带广公子来,也能叫他走。得了我的利头好处,反敢拿你那势利狗眼瞧我不起!”
“哎哟~~~”提到广家那位财神爷,刘四妈神色瞬时软下来,把大红的帕子往汪颜善脸上一甩,笑咯咯地道,“和爷开玩笑呢,竟真恼了!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瞧不起您这位举人老爷,来来来,快进来了……莲花儿啊,叫瑶琴姑娘起身,小草啊,备茶备点心,上好饭好菜~~~~”
一连声的张罗声中,将汪颜善送上二楼,看他进了屋,脸立时一摔,恨恨骂道,“穷酸相的东西,还敢和老娘瞪眼!”
下楼时,见一个丫环端点心上楼,往那红漆托盘上,“呸!”的一声,喷出一大团唾沫星子,落到点心上,片刻就不见了。这方满意地拿帕子擦嘴,摆手“端去吧。”
小丫头不敢多言,忙端着托盘进了二楼最靠东的屋子里。
屋里汪颜善进来便急急和秦荇芷说广记的事,又说朱家,捂着两片仍滚烫发热地面颊,恨声道,“且等着,总有一天叫他们瞧瞧我的厉害!”
秦荇芷半歪在美人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了这话,“嗤”地轻蔑一笑,“这话听得耳朵都茧子了。”
“春闱还未至,你要我怎样!”汪颜善被嘲讽得涨红了脸。
“你怎样与我何干!”秦荇芷淡淡斜了他一眼,“你我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汪颜善张口要辩,却辩不出口,拿起桌上的点心胡乱往嘴里塞,秦荇芷因见他吃相粗野,冷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儿去。
却说广公子那边将人好说歹说,引入铺子里,将实情说与人,恳切地道,“实不是故意怠慢,是收不起。”
老太爷不信,要看他库房。掌柜的哪里肯依,断没有叫他去看的道理。朱老太爷也不依,只说广记故意诳他。
两下僵持半晌,广公子心里烦躁,摆手,“走,老丈即要瞧,咱们去瞧便是。”
说着引朱老太爷进了银库,那里头空荡荡地,确实现银所剩无几,方才信了。把自家物件儿当了一万多两,余下的就地抬了回去。
掌柜的就奇怪,“这人也怪,晓得咱们没银子,也敢往这里当,不怕将来兑换不走?”
吵闹了一上午,广公子着实心烦,何况整夜吃酒玩乐,身子极乏,也不多理会他,晃着身子出了铺子。那一干蔑片相公个个都是察言观色地好手。
早看出他烦躁且累。要逗他开一开心。其中有一人指着巷子深处道,“昨儿听说老王妈家的小女儿年岁已到,正要寻客梳弄。公子不妨去那里坐坐,验一验。若合心意,花个千把两银子,拨个头筹,岂不极妙?那家的小女儿端地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呢~~”
这倒正合广公子的心意,整日的在刘四妈家厮混,有些腻了。只就哈哈笑着,和那几个篾片相公入巷子。往老王妈家去。
正到午时,也是迎客时,刘四妈家大门早开,专等相熟的相公子们过路,好拉了家来。白日家不能做那等事体,赚他几两饭菜银子,也是好的。
远远见广公子一行走来,甚是欢喜。甩着红纱帕子在里头招手叫,“广公子,广爷。您来啦,上好地酒水都备妥了,肥嫩嫩地鸡也炖好了,专等您来……”
那个几个蔑片相公都笑,“刘四妈,今儿却是要到别家尝个鲜儿,改日再来你家。”拥簇着广公子快速过了刘四妈家的门儿。
刘四妈急得奔出门来,在几人身后大叫,“汪相公已先到了,专等几位呢。”
那几个相公头也不回地道。“叫他自吃。晚间必来。”话音落时已到二十步开外了。
把个刘四妈气得在身后直顿脚,狗儿猫儿骂一通,悻悻回了院子,不免又冲着二楼暗骂一通。因有晚间必来的话儿,又不好做太过,复把心气平了又平。顺了又顺,仍旧立到院门口笑脸迎客。
也亏得她不曾骂出口,晚间那广公子带着个蔑片相公果然来了。
汪颜善甚是得意,如花的是他自个儿的银钱一般,指使刘四妈一会儿要好茶,一会儿要好酒,一会又嫌咸了淡了。一副狗嫌猫厌象!
这边饭桌刚摆定,突地一人,没头没脑,一头闯进刘四妈家中,片刻不停往楼上奔,边奔边大声叫,“少爷,少爷~~”
广公子听得是自家掌柜的声音,极是厌烦,把酒杯一顿,恼道,“又是何事!”
“大~~~大事不好了!”掌柜的连惊带喘,气急败坏地道,“下半午叫人去苏记兑毯子,您猜怎么着?那苏记不肯兑!”
“什么?”广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肯兑是何意?!”
“不肯兑就是不肯兑。说苏记东家说了,有些事要说道,自此,专售给咱们家的券子一张也不肯兑了!”掌柜的这一惊非同小可,话音都抖了起来。
“反了他还!”广公子登时跳将起来,怒喝,“究竟是什么事要说道!”
掌柜的恨恨瞪了汪颜善和秦荇芷一眼,骂道,“都是这两个东西做的怪!”
汪颜善跟着广公子,在广记铺子里受得多少尊敬客套,哪里吃得住这句,今日又受了不少冷落刮刺委屈,借着酒劲儿跳起来恼道,“好哇,连你个老货也敢来作贱我!”
“我呸!”掌柜的狠狠呸了一口,骂道,“若不是你这和贱人往苏记兑券子时,无故招惹苏家小姐,我广记何致有今日是之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的东西!”
掌柜的气愤至极,向广公子道,“苏记说了,这二人拿着咱们给的券子到苏记羞辱苏家小姐,叫街上传什么怪话,苏老爷气愤不过,定要广记给个说法,在此之前,这券子一张不兑!”
广公子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他们如何羞辱苏家小姐,我怎么不知。再者,与我广记有何相干。”
“哎呀,少爷!他们是拿着少爷所赠券子上门,苏记认定是咱们指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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