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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台大戏,虽少了个比隆虑更显娇憨的田欣,却多了个心气提起之后、战斗力远非常人的馆陶,照样凑齐了五个女人,唱得好不轰轰烈烈。
毕夏震一脚才迈入殿门,就给吓得倒退一步半,只恨不能真的掉头就跑、来个战略性撤退,便惟有握紧拳头,勇敢登场!
于是这一台大戏,有了毕夏震这个再如何低调也是当之无愧男主角的加入,五个女角色越发说唱念打各种手段齐出、八仙过海诸般神通尽显,争着抢着要夺取女主角宝座。
王太后扯着毕夏震的手臂哭老太太。
什么“尊荣了一辈子,也是儿孙满堂的,虽其他几个就国去了,膝下还有孙儿重孙女、还有女儿外孙儿的,临了临了,竟是自个儿孤零零上路,好不可怜”啦!
什么“大长公主虽是心存慈悲,但不过是几个奴婢,再慈和悯下,也不能比孝顺母后要紧”啦!
各种涕泗滂沱。
馆陶大长公主之前也是在抹眼泪,此时却不肯拾王氏牙慧,见了皇帝近前来,反一把将眼泪抹干净了,正正经经起身行礼,说了两句:
“阿母神色安详,皇帝也莫要太伤心了,总是你身子要紧、天下要紧。”
之类的应景话儿之后,示意隆虑上前,将王太后扶开,又让阿娇搀了毕夏震坐下,而后自己方才跽坐正色:
“太后的心自然是好的,谁不知道她最是个孝顺慈爱之人?
只是世间有好心却办了坏事的,可曾少了去?”
先明褒暗贬点了王太后两句,而后又从皇帝如今有心奋起、甚至连星象也支持天子征伐四夷,大汉正需厉兵秣马,备粮草、掘人力之时,这内侍宫人之辈,虽是奴婢之身,却也可服天子之劳——
“比起让他们殉葬,阿母必更乐意他们活着,为皇帝且效几分力。”
馆陶大长公主这么说的时候,神色温柔,眉眼间却有皇家女的担当和傲气。
比起还在抹泪的王太后,强了不只一条街!
而后,这位大长公主且不足意,还拿王太后哭诉之时说的那句“事死本当如事生”出来作伐子,可她认为“如事生”并不应该——最起码不只应该——只用拿奴婢殉葬、陪陵来表达。
首先,这长信宫可是太皇太后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便是薨逝,三年五载、甚至三十年五十载的,也未必没有想着要回来看看的时候罢?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尽可能从人事物等方方面面,从大摆设到窗前树上那窝燕子,都给维持原状!
“阿母在天有灵,必是欢喜!”
馆陶大长公主一脸凄婉欣慰之色,绝了王太后正位长乐宫之路。
却还不足,她还要加一句:
“至于太后说的,恐阿母陵寝之中寂寞……
这不是‘事死本当如事生’么?让几个奴婢去孝顺算什么?你做媳妇的孝心,该亲自去服侍才是。”
#卧槽!#
#这位和阿娇姐姐果然是亲母女!#
#上一回唱大戏,阿娇姐姐就赶便宜娘去阳陵;这一回唱大戏,便宜丈母娘索性赶便宜娘去灞陵!#
#而且比起阿娇姐姐的粗暴简单,这位段数明显更高啊!#
毕夏震看了一眼猛地噎了一下、连抽泣声都止住、呆呆瞪眼的王太后,再看看犹自抚着衣袖,感叹“太后这心意确实好,事死如事生,怪道阿母在时,总赞你孝顺”的馆陶,实在有点可怜便宜娘,却不知道怎么的,还很有些想笑。
幸灾乐祸、不孝逆子,不外如是。
好在王太后虽没能有个十足孝顺的好儿子,却有两个十二万分孝顺的好女儿。
隆虑有些愣,只知道喃喃:“可曾祖母过世时,也没听说祖母去南陵守着啊?”
平阳却恭顺凑趣:
“要说孝顺,母后虽好,姑姑也不虞多让呢!
这些日子母后接连病着,虽有心,却更不敢过了病气与祖母,每每连累姑姑,连昨夜也是……
祖母总是更爱重姑姑的。”
短短三言两语,便扭转乾坤,将陪老太太的“光荣任务”交到馆陶手上。
毕夏震顿觉悚然:
怪道室友都说平阳两任丈夫死得有趣,夏侯颇更是死得及时——与父婢通奸说起来不算小事,但大汉再怎么说重视孝道,有些问题却仍是乱七八糟的,什么父女兄妹扒灰养小叔子的,都不罕见。
这么个罪名,还是长公主之夫,便落得畏罪自杀,还导致除国,也真有些夸张。
巧不巧的是,那时候卫青已是大司马大将军,且匈奴已经被打得至少十几年无南下之力,大汉损失也不小,皇帝终于渐淡了征伐之心……
最重要的是,卫青无妻。
夏侯颇一死,平阳正好成了卫夫人。
简直巧极了。
毕夏震对这段往事原本只当故事听听,现在真身体验平阳的战斗力,才知道什么叫女人能顶半边天!
——后来这位真陛下对平阳越发敬而远之,未必没有此时感悟之故。
但那时后来的事情了,却说眼下。
平阳固然是大汉半边天的新生代佼佼者,馆陶更是老姜弥辣。
她和王太后打的交道也不只一二十回,平阳几个更是她看着长大的,能不知道什么话说出来,大概会引发什么反应?
既然敢要王太后事死如事生,馆陶自然有所准备。
平阳长公主恭顺中透着得意,馆陶大长公主就在哀戚中透着坦然:
“虽说我是外嫁女,论起来,连这孝期也比不上长子媳妇的贵重,可谁让阿母疼我、太后又怕独个儿去灞陵寂寞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为王氏拭泪,叹息:
“你放心,你既然舍不得我,我也厚着脸皮借你一回光,少不得也跟着去灞陵住一两年——
可惜没你那福气,守不得三年孝。”
说着,似乎也早料到平阳会说出“姑姑是祖母亲女儿,陈家又是尚主,自然由您愿守多久是多久”之类的话,早早就握住平阳的手,却不急着截她的话,笑着听完之后才道:
“平阳也是个好孩子,姑姑尽知道的,你祖母也是舍不得你,不如我们一并借光去?”
一竿子又坑进去了一个,完了才道:
“只是你呀,也别仗着自己身份,便想守多久、是多久的。到底孝心虽好,不顾礼节规矩,却是给皇帝为难呢——
以前是顾不得,如今天下安定,外头不拘黄老儒家,且都不乐意继续礼乐崩坏,皇帝也有心,你我也当体谅着,从自身做起才是。
到底这世上,纵然再尊贵,也没得行事皆随心遂愿的呢!”
这位大长公主真心是个好姑姑,虽嗔着平阳不体谅弟弟,言语却十分温柔,手指点在平阳额头的样子,也如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姑姑,对着娇宠的侄女儿微嗔微笑时一般亲昵。
只不过平阳捂着额头一点红、王太后捂着心口,脸上同时出现的只有一句:
“卧槽,这女人忒凶残,也忒不要脸了!这种话都掰得出去!”
毕夏震默默拜服,顺便为刘野猪“可惜”一回,若阿娇有馆陶一半修为,刘野猪的生活才是真.轰轰烈烈呢!
阿娇对母亲自然也是再崇拜不过的,但她似乎只需要默默崇拜,都用不着如何帮腔。
惟有隆虑,兀自愣愣:
“说得也是,祖母要孝顺,弟弟也要照顾……
那,不如我也去?”
把平阳王太后气了个倒仰!
平阳到底年轻能扛些,虽意外将手打在母后身上,指甲隔着袖子都在王太后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却没彻底倒下。
倒下的是王太后。
旁白的是平阳。
什么大悲伤身啦,哭得好像今儿不是窦太后的丧礼,倒是王太后的一般。
王太后却也不嫌晦气,大概这个时候,只要能躲开这“事死本当如事生”的话题,怎么都能接受吧。
馆陶仿佛也没有更为己甚的打算,当务之急,还是将老太太的大事筹备起来。
好巧不巧的是,毕夏震明明不记得历史上汉武帝是如何利用这位老太太的丧礼,以“坐丧事不办(没能将丧事办好)”为由,一举废了窦太后的两个亲信重臣:丞相许昌、太尉庄青翟。
可偏偏,毕夏震就是用了这两位给窦太后治丧。
找茬的也不是毕夏震,但历史有时候真的很巧妙。
平阳照样能将他们弄下台!
——身为太皇太后亲信,每每所受信重更有甚于太皇太后嫡亲儿孙者,治丧之时却还不如她这外嫁的孙女儿悲戚,怎么可以?
这理由不算无懈可击,可一群说得上话的贵戚臣子,馆陶不乐意保他们,窦婴田蚡难得统一意见,毕夏震嘛,毕夏震在太皇太后头七回灵夜,不知怎么的,忽然又犯了一回头痛病!
虽没像上一回那般一疼就是三日夜,可折腾大半夜的也够呛,阿娇吓得厉害,哪里肯让人再来烦他?
王太后的主意虽不可取,窦婴却是不错的。
既然大家众口一词,许昌庄青翟也只得下台一鞠躬,丞相和太尉之位,就空了出来。
田蚡的眼睛越发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