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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孤影从三楼掉下,一路撞穿二楼楼板,嗵地二声真跌到底楼地面,随之塌下来的残梁断柱将他埋得严严实实的。
塌下来的东西全都停止在魏孤影身周两尺左右的七彩光圈外。惊魂稍定,孤影抬手抹掉刚才大哭时留在嘴角的口水,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仍然很高,不敢轻举妄动,遂老老实实地呆在那狭小空间里。
魏孤影这时才得空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这怪异的七彩光圈从哪里来的呢?当时睁开眼就有了,应该是之前就有了。可之前他一直闭着眼睛,对身边发生了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感觉到胸腹之间的檀中外微微地颤了一下,但这跟七彩光圈关系好像也不大嘛。
想不明白,孤影历来就不是个认死理的孩子,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了。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孤影觉得好累,于是蹲坐在地上,居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嘈杂的欢呼声惊醒了孤影。孤影发现周围不再那么热了,试着推开头上烧焦的木头,光线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原来天已经亮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呼声,孤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这时他听到了刘雪琴的吼叫声(在孤影听来就是吼叫)“……你这个坏蛋,烧死了活该,快滚出来啊!”可惜刘雪琴前面的话他没听到。
魏孤影感觉自己的心好凉好凉,听到自己死了,外面的人竟会这样狂欢。特别是雪儿表妹的话,让孤影那还很稚嫩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魏孤影心里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他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会让那么多的人狂欢不已。九岁的孩子思想毕竟还很单纯,自己这几年在学院的锋芒毕露让好多青年人颜面扫地,他不懂;几岁、十来岁的孩子会有多么记仇,他也不懂。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让很多人恨透,他只是个孩子,九岁的孩子。
从小就特别喜欢比他只小了几个时辰的表妹,他怕她发火,他怕她吃亏,他怕她受委屈。她瞧不起他他也知道,她喜欢音乐,而他又不爱好音乐,但他却选修了音乐,只是为了讨好她、想看她笑而已。
可是刚才呢,他听到了最让他心寒的话。
“你这个坏蛋,烧死了活该!……烧死了活该……烧死了活该……”
刺耳的话语一遍一遍地撞击着魏孤影的心,从大火中活下来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他不想出去了,不想去面对外边狂欢的人群,不想再看到最心疼的雪儿妹妹因为自己没死而失望的表情,茫然地跌坐回地上,表情麻木。
…………
燕都城南门外十五里,官道旁小树林内,魏孤影跪在一座形状不很规则的土坟包前,双肩不住地耸动。
这土坟是当年魏六魏七兄弟俩后来给孤影他娘垒的,每年的上元、清明、中元、除夕都要带小孤影来给他娘上坟。
“娘,影子要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来陪你说话了。人们都说影子是个坏蛋,坏得不得了的坏蛋,可能我真的很坏,连雪儿表妹都恨不得影子被烧死。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让人讨厌。”
擦了擦眼泪,孤影接着抽噎道:“我没有给爷爷说,也没有给六爹爹七爹爹说,影子是个坏蛋,就让他们以为我被火烧死算了,免得让他们丢脸。”
魏孤影又默坐了一会儿,翻身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用脏手背抹了把脸,转身冲出了小树林奔官道向南而去。
孤影不知道的是,当爷爷魏舒在上朝时听到他的噩耗,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晕倒在朝堂上。在他离开后,魏六魏七兄弟俩不吃不喝、不分昼夜地在火灾现场发疯般地刨了整整三天。
从此魏府里便多了一个长年唉声叹气的老头儿,两个整日价喝得醉醺醺的酒鬼。
…………
京津渡渡口,一长溜儿车队正在准备登船渡河,车上都满载货物,领头的大车上插着一面大旗,止收龙飞凤舞的篆体“第五”两个大字,原来是江南第五家族的车队。
第五家族是江南乃至全华唐帝国最大的四大行商家族之一,其他三家分别是燕都的周氏家族、西蜀的童氏家族和中原的上官家族。
在等着上船的车队中,一群大汉还在仔细检查着各自负责的车辆上货物是否捆扎好了,在烈日的暴晒下,古铜色的赤膊上满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其中一辆车旁,一个赤膊汉子带着满脸的苦笑,打躬作揖地对车上喊道:“元术少爷,您老就别折腾俺了,俺手笨,好不容易把货捆扎好的,您就把俺当个屁放了好不好?”
“大牛哥,我哪里折腾你了,我是拿你这车爬一爬锻炼身体呢?这都不行的话,那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车顶露出一个头,满眼狡诘道。
“中,俺只求您快下来,您老说啥都中。”
“那你告诉我,翠花姐姐是不是让你吃过奶?好不好吃啊?告诉我我就下来。”
周围哄地一阵大笑,大牛狠狠地瞪了四周众人一眼,脖颈涨得通红,转头强压低声音道:“小祖宗哎小祖宗,你小点声好不好,你……你从哪里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满世界嚷嚷的,嫌俺大牛一路上脸没丢尽啊。俺和俺家媳妇没那回事,别听他们瞎掰。”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第五元术又在车上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把大牛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叔,你们要人帮着干活吗?我不要工钱,只需要管饭的。”大牛正难堪着,忽然感到背后有人拉他的褂子,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气不打一处的大牛霍地转过身,张开大嘴就准备发火。可看到面前这个小孩后,大牛的火气一下就消了。。
“可怜的娃儿!”大牛蹲下去摸着孩子那焦糊而打着卷的短发,小孩一张黑糊糊的小脸上只有眼珠才是干净的,身上那哪还叫衣服啊,东一块西一片的挂着一些黄焦焦的破布,露在外面的肉也全是黑糊糊的,根本看不出一点本色。
这个孩子就是跑出燕都的魏孤影,听到大牛的话,小家伙嘟起嘴倔强地道:“大叔,我才不可怜呢,我又不是叫花子,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活干。”
一群汉子都围了过来,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孩。大牛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这个孩子,尽量用自认为还算温柔的声音道:“小弟弟,别叫俺大叔,俺年轻得很呢,就叫俺大牛哥。大牛哥问你,你叫啥名字啊你爹妈呢?是不是和爹妈走散了?”
“我叫孤影,从小就没有爹妈了。告诉你这些有用没有啊?你就告诉我有没有活干不就得了。”魏孤影不耐烦道。
“找活干吗?有啊,问大牛哥没用,他说了不算的,问我得了。”第五元术一翻身从车上梭下来,上下打量着魏孤影,接着说道,“这身板小得可怜啊,告诉你,我爹说过,咱们家可不养混饭吃的主哦……”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给我听听。”魏孤影这脾气右不耐烦听这些废话,急躁地打断了第五少爷的话。
“哟嗬,人物不大,口气还不小哈。行行行,本少爷就告诉你,只要你把车上这袋棉纱扛下来再装上去,少爷我就收下你,怎么样?别告诉我你怕了啊!”元术公子斜扭着眼对魏孤影道,一包棉纱可是足足百多斤呢。
魏孤影也不多说,一步窜上大车,抡起一包棉纱丢到了地上,然后跳下车,也不作势,抓起那包棉纱,棉纱包太大了,孤影的身子被遮了个没影儿,那场面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只听孤影“嗨”地一声,棉纱包稳稳地飞回了车上。也不去看周围大汉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第五元术道:“这样行了吗?”
第五元术张大的嘴还没有合下来,傻愣愣地看着面前个头比他还矮的孤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满脸崇拜地拉住孤影那双黑糊糊的手:“哇,大侠,大哥,你好厉害呀!做元术的师傅好不好,或者收我做小弟也行啊!我去跟爹爹说去,元术今后就跟孤影大哥混了好不好啊?……”
也不等孤影回答,第五元术一蹦两跳地向前面的大车跑去,边跑边回头喊道:“说定了啊大哥,不许反悔的哦。”
孤影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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