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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击就像是海啸一般将他带飞起来,一片天旋地转,他便已经撞开大门,摔在了外面的台阶之上。
巨大的兽首在他面前嘶吼着,充满暴虐与杀意,它像何所思迎头冲来,何所思毫不怀疑,这一下要是撞上了,裴霓裳就玩完儿了,估计应该会碎成豆腐渣。
然而在就要撞击到头部时,兽首的虚影还是不甘不愿地退了回去,给何所思留下了半条命。
是灵兽自动护主么,这种形态的,应当是白虎?最后退回去应该是原至公下了命令。这个时候,何所思竟还有空分析了一下战斗过程。
然而疼痛终于还是在大脑汇聚,喉咙口一阵甜腥,鲜血如泉水般涌出,转眼便湿透了前襟和身前的地面。
——这样下去,会死的。
关于死亡的预感清晰地笼罩了何所思,他当即不顾被发现的可能,运转起自己曾经修习的治疗术,随着一阵阵暖流席卷全身,不断破裂的内脏终于还是止步在崩溃的边缘,与此同时,灵脉之中,上次在玉安霖被抛入湖星海天之时感受到过的微弱暖流,似乎又运转起来。
兰君和煮雨似乎冲了过来,她们没有说话,匆匆抱住自己便向外跑去。
——小丫头们倒是挺机灵。
陷入黑暗之前,何所思这样想着。
……
昨夜大概下了一晚上暴雨。
虽然整个人昏昏沉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却还是依稀听到了雨水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雨水像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总有种能够冲倒墙壁涌进来的错觉。
恍惚之中,仿佛自己也被浸在水中,耳边满是咕噜噜的响声,微微睁开眼睛,世界是一片发紫的蓝色,从自己的嘴里吐出了大大小小的气泡。
就好像要被溺死一样。
何所思恢复了意识。
濒死的感觉还在大脑中不断冲击着神经,麻木和疼痛在身体上并存,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到的除了药液的苦涩便是喉咙口火辣辣的疼痛,产生窒息感的原因大概是喉咙上盖了块热毛巾,带来暖流的同时还散发着药草的气息。
——桃仁,当归,红花,情人草……嗯?为什么会有情人草?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药材的名称,用以抑制不断涌向大脑的近乎要痉挛的疼痛。
——真是变态,居然对女人下那么重的手。
何所思想。
他努力睁开眼睛,移动眼球,便看见身边似乎趴着个黑黑的脑袋,他分辨了一会儿,到底也没分辨出到底是兰君还是煮雨。
汤里面,真的有春/药么?无法动也无法说话,何所思便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至少煮雨端来的时候是没有的,自己闻了一口,如果真的有那种效果的药材在里面,自己不可能闻不出来,除非真是那种无色无味的春/药。
但是,学习药理以后,何所思便知道,这是很难实现的,时至今日,自己所见过的无色无味的毒药,也只有罗门尊者罗观景所制的“花无百日红”。若这世上真有这种春/药,自己也就认栽了。
那么换个思路,或许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虽然刚端来时自己闻了闻,后来却便并没有继续在意,如果是后来下的药,自己没有发现的可能性便很高。
可是,后来汤明明一直在自己的手中啊?
等等,这样说来,在偶遇常佳人的时候,她似乎凑近闻过。
可是说她在那么细微短暂的举动中下了药,会不会太牵强了?魔术师也办不到啊。
思绪繁杂,何所思觉得头脑发烫,喉头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牵动全身,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日!原至公,你给我等着!等老子回自己的身体了,一定虐死你!
咳嗽惊醒了一边趴着的人,那人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她:“仙子,你终于醒了。”
是煮雨。
何所思有点失望,从信任程度上来说,他希望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的能够是兰君。
何况煮雨现在还是个嫌疑人。
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被怀疑,煮雨此刻满脸泪痕,双眼肿的像核桃一般,见她醒来,又是哭又是笑:“仙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呜……我还以为……”
她一边说话一边抽噎,说了半天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何所思哑着嗓子,努力挤出了句话来:“兰君呢。”
这声音简直就像是九十岁的老妪发出来的,又低又哑,还带来铁烙般的疼痛。
何所思又是在心里怨恨原至公,暗想他长得那么美,结果不仅是个阳/痿,还那么小心眼——不过也是,一个阳/痿被下了春/药,还硬不起来,确实令人狂躁,他恶意揣测着。
煮雨见何所思问兰君,愣了一下,很快便连忙站起来道:“兰君出去了,仙子有什么吩咐么,我去做便行了。”
何所思便扯着那破锣嗓子说:“水。”
煮雨连忙倒来了温水,柔和的清水温养了红肿的喉腔,但咽到食道时,又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何所思一时控制不住,清水又吐出来了。
煮雨连忙想抽手绢来替何所思擦,她身后却有人更快地冲了过来,抬手用袖口替何所思擦掉了。
是兰君。
小姑娘已然不是初见面时面瘫般的一张脸,瑰丽的双眸此时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暗淡的不像话,她跪在何所思枕边,低声喃喃:“仙子,仙君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煮雨被兰君抢了事,本来张着嘴愣在原地,听兰君这么说,也道:“是啊仙子,仙君怎么会这样对你。”
何所思不说话,他觉得现在花力气说话太浪费了,于是闭上眼睛,又在体内运转起治疗术来。
同时,他又想去运转那玉简中诡异的可能是令他穿越的罪魁祸首的术法,却发现照例还是运转不起来。
奇怪,当时半死不活的时候,确实是成功了的。
何所思百思不得其解,何况这一回虽运行了,也并没有换个身体,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想着想着,脑子又乱了起来,干脆抛到一边,暂且不想。
总之,先养好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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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渐渐停了。
满地都是残花,昨日还是繁花满枝的富丽景象,只一夜的急雨,便全然变了个模样,石板地面倒是被冲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掉落的枝叶花瓣浮在浅浅的水滩之中。
王重葛看着常慧的这个院子,忍不住开口道:“姐姐怎么不叫人收拾一下呢?”
常慧长着一张圆脸凤眼,配着不高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连清秀都算不上,只是时时带着笑容,倒也算温柔可亲,此时她笑着道:“那有什么打紧的,我觉得这样更有趣味些。”
王重葛便皱着眉头忿然道:“定是奴仆偷懒,我说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才会被欺侮了去。”
常慧摆了摆手:“哪有哪有,其实论及出生,我说不定还不如他们,只是仙君垂怜,把我当个姬妾罢了。”
桌上摆着王重葛喜欢的樱桃,她是个万中无一的艳丽美人,喜欢的也是鲜艳的东西,此刻便拈了颗樱桃,边放在嘴里咬碎了,边含糊道:“那件事,听说了么?”
常慧没和她装傻,微微垂了眼,收了笑容:“怎么没听说,芷蓉昨天夜里就跟我说这件事,要我说,事情也蹊跷,既然都已经进去了,又怎么会被……”一个“打”字在舌头里转了个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常慧换了个字眼,把话说全了,“……赶出来呢。”
王重葛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微微按着唇角,嘴都没怎么动,如蚊吶般细语道:“仙君立刻就离开仙门了,看着是真的厌弃她,不准备管了。”
常慧低着头,喃喃低语:“听说受了重伤,仙君下的手,就是手下留情了,恐怕也……唉……无论裴佳人做了什么,仙君又何至于出手呢?”这样说着,只觉得手脚冰凉,后怕不已,便深深叹了口,拿起手边的茶杯,也不喝,只用来暖手。
王重葛双手交叉,葱白的手指交叠撑着尖尖的下巴,樱色的嘴唇微微张合:“我听说,裴霓裳给仙君下了药。”
——“啪。”
瓷白的茶杯从麻布的裙摆滚落,跌落在地面上,裂成了碎片,茶水浸透了裙摆,留下比周围更深的痕迹。
然而不管是王重葛,还是常慧,都没有去管它。
两人静默对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半晌,常慧才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怎么可能,那可是仙君啊,就算被下药了,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王重葛微微抿起嘴,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是啊,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这么说着,像是后知后觉,她浮夸地惊叫了一声,道:“看啊姐姐,你没烫到吧,裙子都湿了……来人啊……姐姐,来,快去换件衣服。”
常慧和王重葛便簇拥这走向屋子,只留下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碎片,和艳丽的像是鲜血一般的樱桃。
枝头的鸟儿发出一声清鸣,然后展开翅膀穿过交叠的树叶,飞向深深的庭院。
——大约是归巢。
暗香浮动,已是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