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天太黑,我一个人走(6)

楚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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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央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下,让痛感帮她保持理智,她强作自然的开口,“聂岑,我在。”

    “在干嘛?这几天还好吗?”聂岑声音很轻,仿佛从远方而来,带着空旷感。

    白央不由得呼吸略重,她说,“我,我挺好的啊,在家呢,嗯……看电视。”顿了顿,她又连忙转移视线,“你呢?你在干嘛呀?怎么没有回电话给我呢?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没通。”

    “噢,我忙,没注意到吧,对不起。”聂岑选择了隐瞒,白央刚回家,白父生忌,她心情不会很好,就不要让她悲上加悲了,过段时间再说。

    白央却听得不是滋味儿,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以忙为理由,便搪塞了她,她想追问清楚,话到嘴边,看到半空中挂着的点滴瓶,她又咽了回去,她现在这样子,就算他变心了,她也只能顺其自然,平静的接受,不是么?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元气满满信心百倍的去追他么?

    鼻尖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只听聂岑道,“学姐,拍张你现在的照片给我看看。”

    白央一楞,“做什么?”

    “或者用微信录一段小视频。”聂岑低声说着,仰靠在沙发背上,他闭上眼,幽幽的说,“学姐,我很想你。”

    一个“想”字,重重的砸在白央心上,她单手捂唇,险些哭出声来,她又何尝不想他?尤其是被判了死刑之后,她想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怀中,可是……她想活啊,想活着披上婚纱嫁给心爱的聂岑,现在听到他说想她,安慰了刚刚的受伤,她便更加不想死了!

    聂岑等不到她的回答,语气略有些急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没听我的话,跑去了菜市场卖菜?”

    还没考虑好,白央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我,我……”

    “白央!”

    她的迟疑,令聂岑深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明显生了怒火,“你怎么不听话呢?你承诺我的事情,为什么出尔反尔?”

    白央急得手足无措,他对她还是一样的挂心,她便更不敢说出她得病的真相,外婆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再让他知道她的病,他该有多崩溃呢?而且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延安,他分身乏术啊!

    “白央!”

    “不是聂岑,我,我是因为……嗯,我,我需要钱,所以才去卖菜……”

    情急之下,白央只好顺他的猜测承认了,她紧张的抓着手机,隔着无线波都能感觉到他的生气,只听他道,“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停止卖菜,回家休养身体!”

    白央咬唇,心思一瞬间百转千回,她现在只有十万块钱,妈妈和弟弟还在为她到处借钱贷款,但希望渺茫,前期手术的费用还差二十多万,她要不要……向聂岑开口借钱呢?

    正犹豫间,护士突然推门进来,说道,“白央,下午要做检……”

    “我很忙,挂了!”

    见状,白央一惊,赶在护士的“检查”二字说完之前,匆忙结束了电话。

    聂岑极不高兴,他顿了顿,又给白央打过去,但是等了很久白央才接起,他沉怒道,“你再挂我电话试试?”

    “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忙……”刚打发走护士,她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便又被炮轰的手足无措。

    “过几天我去找你,见了面再说!”聂岑情绪不好,冷冷的抛下话,便挂了机。

    白央傻呆了好半天,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怅然的收起手机,心情沉重无比。

    聂岑若来,她的移植手术费可能就有着落了,但手术若是失败了呢?花费他这么多钱,她于心何安?

    他不是她的爹妈,不是她的亲属,只是她没有法律关系的男朋友,他也不开银行,跟他开口借这么大一笔钱,她怎么有脸?

    然而,白央在等来聂岑之前,竟先等到了聂岑的母亲舒夏!

    这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彼时她正在吃午饭,手机响铃时,她第一反应惊喜激动,以为是聂岑,急忙让白濮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拿给她,谁知,显示竟是来自上海的陌生号码,她怔了怔,方才接通,“喂……”

    “白央,我是小岑的妈妈。我们见个面吧,我迫切的需要跟你谈谈。”

    “阿姨!”

    白央脸色一变,电话那端传来的冰冷女音,她再熟悉不过,像是噩梦一样,令她记忆深刻!

    此时,舒夏正优雅的走向机场出口,她边走边通着电话,言语干脆利落,“白央,你家在哪里?告诉我!”

    白央不明所以,“阿姨,您,您是打算……”

    “我现在延安机场,既然我们有可能谈不拢,那么请你妈妈一起商谈吧。”

    舒夏强势的语气,令白央心里特别不舒服,她自然知道舒夏的来意,只是没想到,舒夏竟然不远千里飞来延安逼她分手!

    她不明白,舒夏不是回去加拿大了吗?怎么突然回国了?

    正思忖间,只听舒夏不耐烦的道,“白央,你逃避也没用,我很忙,请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阿姨,我……我不在家,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好吗?”白央握紧手机,额头有虚汗渗出,她摆摆手,示意白濮把午饭端走,她再没有心情吃了。

    “不行,刻不容缓!”

    “可是……”

    “白央,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和聂岑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我要带他去加拿大读书,只要你跟他断了关系,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白央深吸一气,忍着无尽的心痛,她颤抖着双唇,“阿姨,我真的不想分手,我很爱很爱聂岑,我现在……如果失去聂岑,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下去……”

    “除了无止尽的拖累他,你还能带给他什么?”

    “……”

    “你到底在哪儿?”

    “在……在医院。”

    无法再隐瞒或者拖延下去,白央在舒夏的咄咄逼人之下,只好道出实情,她恍惚觉得,她与聂岑,就要缘尽了。

    舒夏楞了一瞬,“医院?”

    “是的。我把地址发给您。”白央深深的闭了闭跟,身体微微发颤,“见了面再谈吧。”

    结束电话,白央把手机递给白濮,无力的说,“发短信给刚刚的来电号码,告之地址、科室、病区。”

    “姐,这人谁呀?”白濮接过手机,一边操作,一边疑惑的问道。

    白央咬了咬牙,“聂岑的母亲。”

    “啊?”

    “呆会儿你把妈带出去,不要让她见到聂岑的妈妈。”

    “为什么?姐,聂哥的妈不答应你和聂哥谈恋爱,是不是?”

    “白濮。”

    白央双目空洞,眸底隐隐泛起湿润的水光,“我突然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白濮用力按下发送键,咬牙切齿的道,“姐,你的斗志呢?你的勇气呢?你管他妈同不同意,只要聂哥不放弃你就够了!真是的,我现在就给聂哥打电话!”

    “别打!”白央急促的拦下他,“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姐!”

    “我自有打算。总之,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不许对聂岑妈妈出言不逊。爱屋及乌,权当是为了聂岑。”

    白濮气得扔下手机,扭头就走。

    白央很累,身心乏累,她想躺一会儿,可阖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她做梦了,梦里很黑,她害怕的不停的呼喊聂岑的名字,很久后,终于一道亮光劈开黑暗,她看见聂岑一身黑衣,戴着墨镜手捧鲜花,一步步的爬上山来,他走到一处墓地前停下脚步,弯腰把鲜花放在碑前,他伸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名字,静静的沉默不语。

    白央想去碰触聂岑,却怎么也摸不到实处,她恍然发现,她竟是飘在空中的,而聂岑掌心抚过的名字,赫然写着——白央!

    她死了?

    白央一震,突觉阴风吹来,她被卷入一个漩涡里,她拼命挣扎,可是却越飘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聂岑……

    “不,不要走,聂岑!”

    白央双臂挥舞,激动的大喊,然后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消瘦的脸庞,煞白无血色,额头渗出涔涔汗珠,她视线所及之处,熟悉的陈设,令她渐渐清醒,她方才惊觉,刚刚那是一场梦。

    她,还活着!

    白濮捏着毛巾为白央擦拭汗渍,关切的询问,“姐,感觉怎么样?”

    “还好。”白央轻喘着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

    “聂岑妈妈来了么?”

    “嗯,来了,聂哥妈妈现在医生办公室呢。”

    “哦。”

    “姐,聂哥妈妈想干嘛呀?她都呆在办公室很久了,至少有二十多分钟了呢,我看她和医生聊得挺投入的样子。”

    “她也是医生。”白央抿唇,心事颇重的样子,“我的病,瞒不过她的。”

    “啊?”

    “去请人吧,我不方便下*。”

    白濮答应着,转身出门。

    白央拿起手机,打开自拍功能,看着屏幕里自己病态的丑陋模样,想起梦中她死去后聂岑祭奠她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恐慌之极!

    她不想分手,更不想死,学业、事业、婚姻,她的许多梦想还没有实现……

    病房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缓缓进入视线,白央不禁摒住了呼吸,她迎上舒夏严肃寡淡的目光,迟疑一瞬,礼貌的开口,“阿姨,您好。”

    白濮守在外面没有进来,他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偷偷的聆听。

    舒夏睇了白央一眼,径自在*边的凳子上落座,她沉默的打量着白央,神色复杂冷清,眉眼间是作为医生一惯的淡然若定,仿佛病人再大的痛苦,在医生的眼中,都和感冒没有差别。

    “阿姨,我不会答应您的条件,聂岑对于我来说,重于一切,我不能失去他。”

    不需要什么虚伪的开场白,也不需要假装热络的寒暄,白央直截了当的宣布她的决定,“我考虑的很清楚,除非是死别,否则我绝不会违背我对聂岑的承诺。”

    她平静异常,短暂的动摇,最终没有撼动她死也不愿意舍弃的爱情。

    闻听,舒夏不置可否的一笑,“白央,如果在生命和爱情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白央一怔,瞳孔急剧收缩,“阿姨,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聊过了,你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骨髓移植是唯一可能让你活命的办法,但这笔庞大的手术费,以及后期治疗费,你家根本拿不出来,而且一旦你的亲属与你配型不成功,便需要向中华骨髓库申请配型,你知道全国每天等待配型的白血病患者有多少吗?你知道你的病情,能拖到配型成功的那一天吗?而且,这又是一笔巨额的费用,你父母有担负的能力吗?何况,你所在的小城市,医疗水平有限,即便有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手术成功的概率,也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命!”

    舒夏说到这里,看到白央神情变的呆木,她语气不禁稍稍软下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或者说,争取一切可能活命的机会?”

    “我想!”白央脱口而出,她胸脯起伏不定,“好死不如赖活,但凡有一线机会,我都不想放弃!”

    舒夏颔首,语气平静而残忍,“那就对了,只要你和小岑分手,永远的断绝关系,我愿意承担你所有医疗费用,直到你痊愈,或者死亡!”

    “不!”

    白央立时红了双眼,她惊惧的盯着舒夏,心,凌乱而恐慌,“我不要分手,我爱聂岑,我离不开他!”

    “那你有钱治病么?你以为你的病,还能拖多久?白央,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不能尽快手术的话,你最多活不过两个月!”

    “……”

    白央浑身发冷,她抱紧双臂,嘴唇颤的厉害,“两,两个月?这么……快么?”

    “对,我也是医生,虽然不是肿瘤科医生,但我比你更了解白血病!现在,除了答应我的条件,你没有别的选择!”舒夏肯定的语气,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还有,你不答应的话,等你病情恶化死亡,你照样会失去聂岑!”

    白央死死的咬紧牙关,她的承受力,已被逼到极限,可她不得不承认,舒夏的分析是对的,她真的无路可退了!

    舒夏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我这是在救你,比起没钱手术等死的话,活着多好!就算你不怕死,你的妈妈和弟弟呢?你不为他们考虑吗?”

    “我有钱!”

    白央脑中陡地闪过什么,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歇斯底里的道,“我可以向聂岑借钱,他不会不管我的!”

    舒夏脸色微变,但她只怔楞一瞬,便冷笑道,“白央,你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啊!不错,我儿子手里有钱,人又傻缺少根筋,你如果跟他开口的话,区区一百万,他肯定不带犹豫的双手奉上!但是白央,聂岑没有人脉资源,我讲过了,就凭你这里的医疗条件,即便有钱做手术,成功的概率也不大!而我可以送你去北京最好的医院,找最著名的肿瘤专家为你治疗!你要知道,全中国最顶尖的医疗专家,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都在北京!”

    白央瞳孔一分分放大,脑子再次空白,她刚刚抓住的稻草,又掉了……

    舒夏忽而叹了口气,“白央,我这么做,可能你觉得自私,但我全是为了我的儿子。小岑外婆去世了,小岑现在特别的脆弱,如果你也离开这个世界,我害怕他会疯掉!”

    “外婆……去世了?”白央大惊。

    “对,一周之前,外婆走了,小岑的状态很不好,他几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我半夜起来发现他竟然整夜都不睡,忧郁的让人担心他会得抑郁症。所以,我必须带小岑离开上海,他需要换个环境调整心情。然后,当我知道你得了白血病,我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你的病,会带给他更大的打击,倘若治疗到最后,你还是死了,那么他会怎么样?白央,以聂岑对你的感情,你认为,他能承受得了吗?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为他着想,放手让他去好好的生活!”

    “外婆……聂岑……”

    白央陡地抱头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会对她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