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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按理说办了钢铁厂修铁路肯定是用自己的,不过陶斋兄有没有想过,洋人的进口钢材不过才六两一吨,据在下所知汉阳钢铁厂一吨钢材需十二三两,要是用在铁路上,还要经过层层盘剥。张制台固然主张满足钢铁自用,不过是人总有走神的时候,不把这个总办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时候上下其手到底用谁的钢材就很难说了!”谭延闿微微笑着说道。
郑观应疑惑的问道:“组安的意思是……”
“成立一个铁路公司,由在下或者是合作伙伴信得过的人来当这个督办,卢汉铁路就由铁路公司来主持修建,任他是湖广总督还是直隶总督都不能插手其中。这样一来可以杜绝官场的习气带到卢汉铁路修建上来,将铁路修建的过程完全变成商办,由朝廷发标规定一个数额,我们做好成本控制,省下来的都是我们的利润!”谭延闿笑着说道。
“可是湖广总督是张之洞,他既然点头不能出尔反尔,而且令尊还是直隶总督……”郑观应更加迷惑了。
盛宣怀和谭延闿听后都是冷冷的笑了笑,谭延闿看郑观应神色有些尴尬便说道:“难道陶斋兄就没有听说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么?!无论是张制台还是家父都不可能一辈子当总督的,朝廷一纸诏令这总督的位子就要挪窝,继任者是好是坏就很难说了。我们要做的便是直接从源头将卢汉铁路从朝廷手中分割出来,无论是谁来当总督对我们的影响都不大。要知道这铁路一旦开始修建,每个两三年是无法完工地。两三年地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从家父任闽浙总督到现在的直隶总督好像每一任都没有超过三年?两三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地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盛宣怀站起来对郑观应意味深长的说道:“老伙计,办洋务这么多年。要真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首先要把这件事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万万不可假借外人之手。那些官员一千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肯脚踏实地干事的来,轻则被他们宰上一刀,重者则彻底沦为傀儡!”
盛宣怀说完拍拍郑观应的肩膀,转身对着谭延闿问道:“组安。这件事你已经考虑很久了,我估计你就算这次不去汉阳钢铁厂,也是要下决心收购地,这四五百万两的生意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下得了决心的。宣怀敢问一句,你这么挖空心思苦苦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谭延闿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杏兄,你也不是算计良久了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盛宣怀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为什么?!呵呵,说话好听些,是为了国家富强;说实在一些。我是想要看看我盛某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组安,宣怀和你不同,自从中了秀才之后,我三次乡试不中。你现在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是解元了,这中间的差别想必令尊是从小和你说过的。这落榜之后,宣怀也就不再去挤那独木桥了,从此只琢磨有用治学,话说开了,宣怀就是想要看看我不考科举是不是就真的成不了事!”
谭延闿听后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杏兄,在下虽然是科举出身,心中却看不上这些地,所谓事有从经从权之说,男人想要干番事业难免争取要走些捷径,科举就是捷径之一,曾文正公当年不就是如此么?”他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说到这志向,在下和你不同,在下乃是庶出,相比之下杏兄实在比在下要好得多了……”
不通过科举走上高位或是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历史上的袁大头就是一个典型地代表,不过袁大头和盛宣怀的出发点不同,兴趣也不同——盛宣怀在意地是财富,而袁大头重视的是权力。谭延闿对科举制度是没有半分好感的,心中也非常清楚能够成就伟业的道路不止是这一条,科举考试出来的更多适合做学者而不是政治家。
谭延闿是不会将自己心底的志向和盛宣怀这样的人说出来的,今时今日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地位和权势,如果这个时候他要选择放弃做一个全球首富,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拉倒。说到底谭延闿已经不得不走上袁大头那样的老路——追求权力、追求武力以此来奠定自己在政治上的强势,不过他比袁大头更加厉害的是他有背景,更有足以支撑自己做事的财力和对未来大势的明晰。
今天和盛宣怀见面,谭延闿第一次尝试使用别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政治上以强势姿态来压迫盛宣怀,逼他签订城下之盟。所谓落了草的凤凰不值钱,盛宣怀的
鸿章现在正在因为甲午战败倒大霉,就算盛宣怀是不奇才,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本钱和谭延闿来讲价钱的——这已经不是商业和财富所能够决定的了,凡是上了规模的交易无不闪现政治搏斗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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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闿坐下来说道:“杏兄、陶斋兄,如果我们两家决定合作的话,不管双方最终所占股份比重如何,在下曾经答应过张制台,完全以现银支付,随后也不向外国银行或是本国钱庄借贷,至少在在下有能力支撑之时是不会借贷,以保证钢铁厂的运营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待到钢铁厂完全走上正规之时,我们将会发行钢铁厂股票,按照所占股份的比例或者是自愿出售套现的原则来放出一部分股份进入股票市场,当然股东出售股票之时,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的权力……”
盛宣怀和郑观应听后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他们计算的时候是打算将汉阳钢铁厂的所有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后在收购之后开始大规模向洋人银行借贷。如果钢铁厂经营有问题地话。则趁早脱身将钢铁厂彻底变卖给洋人。这样地收购行动方案在盛宣怀眼中才是最为稳妥的,因为谁都知道汉阳钢铁厂按照张之洞的计划,现在还没有完工正处在建设当中。若是收购进来地话必然会注入相当大的一笔资金。若是让盛宣怀自己掏腰包付这笔银子的话,他肯定是不干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找洋人的银行以汉阳钢铁厂为抵押借款,不仅风险小,而且还可以从借款中得到数额不菲地回扣——这是运营外的收益,无论是朝廷还是股东对此都说不出什么来。。
“难道组安进行这笔交易和后续注入资金完全不用借贷么?!”郑观应有些惊讶的问道。他不能不惊讶。原本以为在当今中国商场上,他和盛宣怀已经是最有资本的势力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像谭延闿这么做,这样的投入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了。如果按照谭延闿的方案来做的话,股份一旦超过三成,两年之内的投入一定会是一个非常恐怖地数字,很可能会超过两百万两,即便以盛宣怀之豪富亦不能承担这样的付出。难怪广东商团内不乏千万身家者,但肯愿意和谭延闿北上湖北的却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还未必会参与最终的收购交易。
“难道就不能变通么?!”盛宣怀问道。
谭延闿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是早先和张制台达成地收购协议之一,也是一个重要的基础。这是没得商量地……不过若是杏兄有意的话,延闿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延闿知道杏兄从事洋务多年。积累下深厚的人脉,在下最看重的便是对于技术人员的需求,若是杏兄能够在收购交易完成之后找到足够合格的技术人员的话,延闿愿意多收购百分之五的股份,所有权掌握在在下的手中,而杏兄可以坐享其中的红利收入!”
盛宣怀听后摸摸光秃秃的下巴,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恐怕是盛某人对于组安唯一的用处了?也罢,若是我们两家真的能够合作的话,这个条件盛某人应下来就是!”
“杏兄、陶斋兄,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双赢互利的合作,各取所需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这一说……既然杏兄对此有意,那我们就快事快办,上海这里我们就不多逗留了,干脆明天就启程前往武昌府,你们最好今天就决定随我们一起考察的人选。”谭延闿笑着说道。
“陶斋兄,这次就有劳你和组安走上一趟,随行的人你看着选,最多不过十来天的事情……”盛宣怀对着还有些发愣的郑观应说道。
在安排好谭延闿的商谈后,盛宣怀和郑观应在书房中商谈前往武昌府会见张之洞和考察汉阳钢铁厂的事宜。这一次和谭延闿虽然是初次接触,不过双方关于汉阳钢铁厂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定出了合作的框架,这次见面也极大的打击了两人的信心。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这么厉害,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是捕蛇人,结果却成了被捕的蛇,被谭延闿紧紧的攥死七寸任由对方摆布奈何不得。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们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经历过了,就是当年面对长江航运巨头太古和怡和两家公司,盛宣怀和郑观应都毫不畏惧,凭借着自己并不雄厚的资本和洋人展开了华洋商人之间第一次大规模商战,并且还取得了累累硕果从而站稳脚跟。
“杏兄,这桩交易我们太吃亏了,若是这样的话,我们是无法真正控制住汉阳钢铁厂的!”郑观应有些颓丧的说道。
“陶斋兄,你说的这些我心中都非常清楚,不过你也看到
之洞那个老家伙就认准了谭组安……哼哼,什么早就协议?谭组安这样做无非就是掌握汉阳钢铁厂的绝对控股权,我就不信谁还能够握着三成股份能够继续支撑后续投资,怪不得广州那帮人跟着他发了大财后这次只来了五个人,绑在一起才不过掌握了三成股份,这一招好狠啊!”盛宣怀有些气愤的说道。
“杏兄,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
盛宣怀的脸色好像自己吃了一坨大便一样难看,坐在牛皮沙发上说道:“不和谭组安合作。我们将会失去更多!”
看着郑观应疑惑地表情。盛宣怀说道:“陶斋兄,你难道忘了现在地招商局和电报公司都是谁办的了么?谭组安的父亲已经成为直隶总督了,以这小子地手腕。顶着谭文卿北洋大臣的名号对付我们,我们将会更加被动!不要说今天他提出的条件这么苛刻,就算再苛刻一些我也必须接受,他握着汉阳钢铁厂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大不了抽身走人就是了,可是北洋大臣却直接节制我们的咽喉。这次得罪了他以后我们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郑观应听后不仅愕然,不过他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了,但是却没有任何自救的对策。毕竟对方谭氏父子手掌重权,而中国不比西方,这里是官权大于财富,你纵然是富可敌国,但是在掌权者手中绝对走不过两三个回合便被折腾地家破人亡。
“谭文卿信任直隶总督,难道就任由他儿子这么乱来么?何况他还是庶出?!”
“陶斋兄。你办洋务还是非常了得的,但是对于官场上的事情太过疏忽了!你可知这谭组安除了湖湘三公子的名头之外还有一个小总督的名号,谭文卿从任闽浙总督以来基本上都是不管事的,总督府上下皆听谭组安一人号令。最要命的便是据说这个年轻人年少但是心狠手辣。当年从福建到江西是一路杀过去,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最后连福建臬台何兢都栽在了他地手中,估计庆王奕劻的倒台也和他脱不了关系。陶斋兄,这样一个人你说我们敢得罪他么?”盛宣怀说道。
郑观应摇摇头说道:“今天第一见到谭组安,以前只是看他写的《劝学篇》深得吾心,抛去生意上的矛盾之外,此人风仪也颇令人欣赏,应该不会是那种贪官?!”
盛宣怀叹了口气说道:“谭氏父子应该不像是贪墨之人,不过你知道今天谭组安敢放言这些收购条件背后是什么吗?谭组安临来之前严惩了广州地赌场和鸦片馆,另外还抄了数个与之相关的广东官员地家,收购汉阳钢铁厂的资金估计就是从这里来的。谭氏父子不贪还反贪,不过可怕的是他们是黑吃黑,如此一来我们与之来往不得不防范些!”。
郑观应听后也是不以为然,他知道盛宣怀投身洋务数十年,还斗垮了以左宗棠为靠山的前代官商之首胡雪岩。这手段上自然是偏激了些,也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能够迅速积累丰厚的家产,这过程中少不得有很多是见不得光的,盛宣怀忌惮谭延闿也算是应当。
盛宣怀摇摇头说道:“我们先不要管汉阳钢铁厂了,这笔生意是陪太子读书,就算有好处也是微不足道,大头全让谭组安给弄去了,再在这上面下功夫也是枉然。”
“杏兄有何高见?!”郑观应也将今天的不快放到一边去,这一天还是他头一次这么无力,在谈判桌上就直接被人给打倒了。
盛宣怀冷冷的笑了笑说道:“谭组安毕竟是年轻,这汉阳钢铁厂是亚洲最大,以张之洞的性情采购设备也会是最好的,毫无疑问这个钢铁厂是有着极大的潜力,不过想要立刻让其变成下金蛋的母鸡,每个三四年是不成的,下一步我们要让谭组安看看什么叫做生意!”
郑观应笑着说道:“难道杏兄还能点石成金不成?!”
“呵呵,算不上是点石成金,不过亦不远矣!陶斋兄,你在走之前先派些人下去,先想办法通过朝廷工部将当年张之洞的卢汉铁路计划弄出来,看看这条铁路究竟是走哪些地方。我们这次要先动手,直接将铁路经过的地皮给买下来,到时候铁路一开工,这银子不是如流水一般进入你我的腰包了么?!”盛宣怀得意的笑着对郑观应说道:“到时候,这一买一卖中间翻上两三倍的价钱是稳稳当当的事情,这来钱的速度不比收购汉阳钢铁厂和修建卢汉铁路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