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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赛金花,谭延闿前生的记忆中也不过是一掠而过,只知道在庚子事变中有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若不是沈静的情报让他看到了赛金花的身影,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赛金花这个名字留在近代史上让人联想更多的是香艳的色彩,但是谭延闿却不这么看,瓦德西和赛金花到底没有一腿这个问题上,他是相信赛金花的——以八国联军在北京的作为,如果是走香艳路线的话,赛金花也就不会在瓦德西这里这么有分量了,人家连人都敢杀敢抢,没有必要在一个妓女身上突然绅士风度大发。
生逢乱世,你不能要求一个弱女子站出来振臂高呼反抗列强的入侵,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中国人甚至连国家的概念都很模糊,对他们而言谁做天下都一样,只是收税要低一些就可以,这是一个民族思想还并没有充分觉醒的时代。谭延闿前生记忆中的赛金花在庚子事变中是动员过北京市民将手中的粮食卖给侵略者,但这在谭延闿眼中并不算什么滔天罪名,想想后世二战的时候犹太人的遭遇便可以明白,在血淋淋的刺刀下,你连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人家想要抢走你的粮食真是易如反掌,顺从和抵抗在结果面前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如果非要说这也是罪名的话,那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官员都应该上断头台才可以。他们地做法不过是在华丽的外衣下干着真实的卖国买卖。
而在历史上模糊的赛金花在谭延闿的心目中则是要超越苏小小这样的传统名妓——尽管他前生看到地历史书中多半是以香艳或是负面的形象出现,但毫无疑问她在庚子事变那场灾难中救了很多的人。自古以来就有柳如是这样的忧国忧民的名妓出现,再多一个赛金花也不稀奇,尽管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法掺杂其中,不过谭延闿依旧希望赛金花能够像他所设想中的那样。
再得知赛金花的消息后,处于一点好奇心谭延闿了解了一番这个在历史上毁誉参半地名妓生平。令他非常惊讶的是赛金花居然有在欧洲上流社会交际圈中的经历,而且赛金花现在的年龄非常年轻,只有二十三岁。他第一想到的便是希望赛金花能够帮助他——直隶总督衙门自从李鸿章时代开始就是中国实际上的外交部,而本应该管理外交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则更像一个空壳。
李鸿章已经走了,就算谭延闿知道他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但是这外交无小事,尤其是在甲午新败的背景下,外交事务更是不可或缺。放任不管那只有让中国在世界上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原本打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谭延闿再知道赛金花之后,心中便起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以交际圈来为外交政策寻找一个突破口,而赛金花在欧洲上流社会的经历正是这个突破口的不二人选!
谭延闿对沈静这次摆放赛金花是充满期待的,不仅为他的大胆设想,同时也是想要证明自己对赛金花地判断到底正不正确——如果赛金花肯听从他的建议来天津安家落户帮助他实现心中的设想,那就证明赛金花的心中是很有正义感的。而谭延闿从不认为这种正义感只在正人君子的身上可以看到,相反在这个时代正人君子才是最有杀伤力的,譬如说翁同龢……
听完沈静的解释后,赛金花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而沈静就安心地坐在她的对面等她的最后答复。此时沈静的心中倒是有一种挺怪异地感觉。一方面他为谭延闿有些异想天开的大胆设想所震惊,一方面当他坐在这个艳名四播的名妓对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漂亮,只是非常端庄——尤其是在她全心思考问题的时候,骨子里面居然透出了一种高贵的气息……
“好!奴家就随先生走一趟天津……”赛金花最终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沈静听后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笑着说道:“夫人既然决定去天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夫人以后就不要用赛金花这个名字了,可以恢复你的本名,夫人原本是姓傅?……还有便是夫人的赎身费是多少,最多一天我就会办妥……”
赛金花说道:“状元夫人已成昨日大梦,沈先生就不用称贱妾为夫人了,贱妾本家姓傅名彩云,以后就还用这个名字……至于赎身。贱妾在这是来去自由的,没有什么赎身费的……”
沈静点点头说道:“那是最好,夫人……傅、姑娘,天津那边一切用度基本上都已经安排妥当。若有所缺姑娘我们也有专门的开支供给姑娘所用,日常交际费用公子是不设上限的,姑娘可以随意支取事后只需报单即可,而生活费用每个月则是两千
——这对于姑娘可能是少了些,但这些都好说的,公做出许诺,若是三年后姑娘有何想法远离此事,汇丰银行中有五十万两白银存款可作为一些酬谢,保姑娘余日不愁生计来源……”
本来沈静对谭延闿这些许诺是极为震惊的,他想不通让一个妓女做事有必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么?不过当他来到八大胡同的时候才明白,在这全国有名的销金窟中,月俸两千两真的是很少,一个中等妓女一个月足以赚到这个数目甚至还要更多——因为这些妓女必须在容颜老去之前赚到足够自己一生生活的费用,而这八大胡同的消费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得起的。想想赛金花在这八大胡同中虽然说不上是冠盖群芳,但也算是薄有名气。这样一个妓女地身价绝对不是两千两月俸就可以拿下的!
出人意料,赛金花在听到沈静报出的条件后,显得非常淡然,这个条件也是天经地义——又不是让她重张艳帜,生活费用不设上限也就是说她只要不过分在老板那里都可以报销,两千两银子对她而言虽少但也没有多少用处。三年之后五十万两银子来养老这已经是非常丰厚的待遇了。。
“沈先生,贱妾这里随时都可以走,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天津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傅姑娘这里方便多做些准备,这里我还有些事情,一会处理完毕后,这京师之事也就算了了,方便的话明天我们就走……”沈静微微笑着说道。
赛金花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道:“这样也好……不知沈先生在京师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沈静微笑的说道:“说来此事还与姑娘有些干系,姑娘记不记得袁世凯这个人?他应该是这里地常客了?在这里他都请些什么人?!”
赛金花说道:“这两个月先生所说的这个袁世凯是经常来这里的,当真是挥金如土,平时宴请的人王修植、张锡銮、孙宝琦、潘克俊四人,他们结成盟兄弟。袁世凯最主要还是看重王修植写过两篇练军的文稿,据说第一篇就是被广西按察使胡燏棻拿去,从而训练新军,而现在有传言说胡燏棻马上要调任了,袁世凯对胡燏棻那个位子眼热的很,便想办法结交王修植。打算从王修植手中弄到那第二篇文稿好引起朝廷对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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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听后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道:“我在京师最后一件事也不用瞒姑娘,便是待我家公子整治一下这个袁世凯,他花在这八大胡同宴饮的银子全都是兵饷,甲午年朝廷新败这袁世凯也算是其中地一份,若是就这么算了我家公子恐怕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沈静的话还没有说完,雅间内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沈静应了一声后,老鸨便一脸媚笑的走进来说道:“这位先生,您要找到的袁官人就在楼上,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叫他下来?!”
沈静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红贴对老鸨说道:“你拿这个去见他,他自然会乖乖的跟你来见我……”
老鸨有些疑惑的接过帖子也不敢当着沈静的面来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便恭敬的走出去了。眼前这个公子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受,那眼神凌厉地就像是一把刀子一般,被他看上一眼仿佛将自己身上的肉都一块一块给生生刮下来一般。混迹青楼大半生,老鸨的印象中只有很少人才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而这些人在她的印象中都是浑然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看在银子地份上跑个腿就罢了……
沈静转过头对赛金花说道:“姑娘还是到屏风后面暂避一时。这种事情你还是不方便出面的……”
赛金花刚刚走到屏风后面坐好,雅间的门便被打开了——“先生,袁官人已经来了!”
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袁世凯跟在老鸨的身后,今天他感觉非常奇怪,本来是宴请朋友的,结果半道却被另外一个叫出来,不过他不能不来——帖子上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衙门的人,自己一个小小道员人家是绝对不会放在眼中的,但是他心中总是觉得有点不妥。
沈静还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点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而袁世凯拱着双手在面临沈静冷冷的目光后非常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老鸨见此局面再也不多说二句,立刻转身走出雅间将房门关好。
“不知这位兄台……”
袁世凯地场面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静冷冷的打断:“袁世凯,你可知罪?!”
“嗯?!”袁世凯听后皱了皱眉头有些干涩的笑着说道:“莫非兄台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袁某人何罪之有?!”
“哼哼,量你也不会认罪,喏!拿回去好好看看,中堂大人那里
拜访过了,若非顾念中堂大人的面子,这事可就没有了……十天之内将现银自己送到直隶总督衙门去,如若不然你就等着牢狱之灾!”沈静冷冷地说道。将手中的信封扔到桌子的另外一端,正好在袁世凯身前。
袁世凯有些恼怒但更加疑惑的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一看,脸色立即变的苍白,再加上人家已经亮出了身份——直隶总督府,那毫无疑问是朝廷中最红地封疆大吏谭钟麟的人,连李鸿章那里都去过了。显然对方将自己的底牌摸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些纸张上的数字在最近有些洋洋得意的袁世凯的眼中是那么的刺眼,而谭钟麟的大名他也是如雷贯耳——前几个月那道奏章可是彻底清算了很多人多年以来为非作歹地罪名,抄家杀头流放的大吏几十个,这在最近几十年中都是非常罕见的。
官场上谁人不贪?贪墨已经成了现今官场上的潜规则之一,但是有一条你自己千万要把屁股擦干净,否则让对手知道了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对方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书生冷峻的眼神让袁世凯感到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扔到数九寒天之中一般,不过对方好在没有深究的意思,而这些罪证也仅仅是抓甲午战争时期他的贪墨罪证。并没有深究他在朝鲜的作为。
袁世凯艰难的抬起头看看对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对方一剑封喉点了他地死穴,加上来头实在太大自己是万万招惹不起的,他更是无话可说。沈静见此淡淡的说道:“记住,你只有十天的时间,只要将账上亏空的款项都给补齐了,直隶总督衙门是绝对不会深究的,望你好自为之……老相国那里已经替你百般开脱,我们也不愿意让老相国为难。这件事你将账目补齐后就当全没有发生过,大家地面子也都过得去……你走!”
沈静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对于这样的人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相比之下连周荣曜都比他有骨气,连刑都不用动对方就已经屈服了,这让他感到有些索然无味。而袁世凯此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沈静说得什么他都没有在意,只是最后那句“你走!”让他如蒙大赦机械的走出雅间,而在回去的楼梯上他才如梦方醒,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最为让他头痛的是这几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补回去——这几个月在京师中四处钻营,从下往上逐次疏通,这八大胡同乃是中国头号销金窟,就连袁世凯自己都不愿意计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赛金花在听到雅间的门被关上后。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而此时的沈静则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不过可以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公子显然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心思全然没有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
不能不说谭延闿这一招地毒辣。他不是没有对袁世凯下过杀心,在他看来这个时候下手干掉袁世凯是最好的时机,袁世凯现在不过是个无名小吏罢了,在满大街道员衔的北京,这样一个官员的消失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谭延闿也明白袁世凯在这一局棋上已经一败涂地,不过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如此显赫名声的人物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也许明天袁世凯会找到别的门路再次等上历史的舞台,但是就现在而言除非谭延闿带着凶器杀上门去,否则放在谁身上他都不会放心。
“这刺客问题必须要想办法来解决了!”谭延闿心中暗暗的想到。像袁世凯这样的人物,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官场上结仇按照深浅不同双方心中自然会有不同的衡量,而这次他和袁世凯之间算得上是极深的仇恨了,这和他在最后关头放袁世凯一马完全是两码事。
不到十天,袁世凯真的将二十八万三千两银子送到了直隶总督府,而谭钟麟以身体不适拒绝接见袁世凯,还是沈静从中应付了一会便不声不响的对其下了逐客令,而袁世凯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在补上了银子销账之后便客套了一番就撤退了。
“近三十万两银子筹集起来十天他还真能够办妥,这也是一项本事了!”沈静拍拍厚厚的一沓银票笑着对谭延闿说道。
“不管怎样,袁世凯经过这一次釜底抽薪之后,说不上就此失去通关的物质基础,但也算是元气大伤。在京师那种地方端的是世态炎凉,没权有门路还可以用银子来去填出一条路来,现在袁世凯荷包大损就算想用银子去填,他能够对付的了那些朝廷大佬门下那群吸血鬼么?!”谭延闿慢慢的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