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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正低头细细思量了一番说道:“铸造铜元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按照朝廷的规定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文制钱,现在国际上是铜上涨,银下跌,不过在国内一两银子兑换的铜制钱远比一千文要多得多……一千文制钱重约八斤多,当然制钱也不是全都用纯铜来铸成,一文制钱的重量不过是一钱二分八,八斤纯铜可铸成一千二百文制钱……”
郭正从桌子上拿起一枚铜元,这是外国的铜元说道:“就重量而言两枚制钱足以制成这么一枚铜元,我们可以规定这枚铜元为外国的一角,十角等于一元,兑换成制钱为十文……我们铸造一枚这样的铜元就相当于赚取八文铜钱的铜,一两银子便可以赚出八百文,一万两银子呢?一百万两银子呢?!……直隶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先前曾据湖广的陈衍陈石遗所说,湖北一省半年的银子流通量就在百万两之多,不要说直隶全省,就是天津一地所流通的银子就远不止百万两,要说七八百万两我也是相信的,至于上海那就更多了,弄不好几千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谭延闿被郭正所说的给吓了一跳,本来他以为自己用七钱二三分的银元来充当足色银元已经够狠了,没有想到自己与郭正这家伙相比简直是大善人——按照郭正的计算方法,一百万两银子按照评价兑换成铜钱之后铸造铜元。这一进一出便可以赚出八十万两!刚才郭正估算天津的银钱流量,七八百万两他是不信地,作为北方最大的商业城市,天津在中国的银钱流通量可以说是仅次于上海,上海每年流通白银几千万两是绝对打不住的,天津就算再差哪怕达到上海的两三成也有一两千万两,面对这么大的银钱流通量,他还铸造什么银元啊。直接铸造铜元就让他赚翻了!
“公子不可!”寇青在听到郭正的话后反而有些大惊失色。说道:“铸造铜元很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就我地感觉而言,铸造铜元是正确地,但是铜元地定价不可能达到这么高,长此以往下来必然会造成通货膨胀,而铜元是以直隶总督衙门的信用来发行的,一旦出事那总督衙门将会威信扫地,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嗯。长此以往一味的扩大铸造铜元的话,那铜元能够兑换十文制钱,这制钱势必会减少流通,铜元和银元是可以在赚钱的同时也有利于大宗的货品交易,但是平头老百姓生活地油盐酱醋总不能脱离制钱,不可能什么都用铜元来解决……我不懂什么通货膨胀,但是寻常百姓家用到一两文制钱过日子还是必须的,若市面上的制钱减少拿来铸铜元的话。总不能寻常生活物品也跟着涨价?!”沈静淡淡的说道。
“银元和铜元是必须要铸造的。这里面又牵涉很多问题,仲卿兄所提到的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必须要加以遏制,否则我们光顾着发行货币来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老百姓地日子却更加难过,这样我们地脊梁骨也会被老百姓给戳破,更不要说朝廷里面的几个对头正挖空心思找我们的麻烦了!幕友堂中有不少是曾经留学外国归来地人才,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案出来,即能够通过铸造银元、铜元甚至是向国外银行或是国内的钱庄那样发行银票或是支票来赚取利润,又要照顾到寻常百姓的生活,抑制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谭延闿向他的幕僚们发出了命令。
这个命令确实有些为难幕友堂,而谭延闿也指出了求才的具体路径,这也算是一个重大启事,让幕友堂的众多幕僚在这个大前提下来完成这个任务。世上也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谭延闿也给出了自己的进一步要求——赚得钱可以少些,但绝对不能为此背上骂名。
“公子,你可知这样一来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么?!”等到寇青、郭正等人都出去,书房中只剩下谭延闿夫妇的时候,沈静刚刚迈出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在寇青等人的目光下他关上了书房的房门,打算对谭延闿说一些机密的事情。
在谭延闿的幕僚中,沈静当之无愧的成为第一人,寇青、陈飞和他都是同时被谭延闿所相中的人才,但是沈静走到现在能够成为谭延闿心腹中的心腹,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相对于陈飞热衷于仕途和寇青热衷于商业不同,沈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看破红尘”,碰上了谭延闿之后他对于权利和金钱都并不看重。
幕友堂中凡是近几年跟进来的人都明白,谭延闿已经为他们每个人都会打分,按照等级不同在银行户头上
年存入年金,这是幕僚收入之外的养老收入,幕僚们收入的具体数目不清楚,但以谭延闿的为人,所有的幕僚都相信如果不是很挥霍的话,这笔年金收入足够他们养老所用。沈静作为幕友堂中的“定海神针”,平时吃喝用度不用自己掏腰包,身为核心人物他知道掌管这笔年金收入的是方榕卿,数目不知道多少但看到傅彩云为谭延闿服务三年便可以获得五十万两白银的“安家费”,他相信自己不会到最后落魄到沦落街头的地步。
沈静没有多少官瘾,更不用为生计而发愁,谭延闿给他了独立的基础,对他的建议也非常重视,所以在总督府众多幕僚当中,也唯有沈静敢直言反对谭延闿的决定。而每次遭到沈静的反对意见,谭延闿对沈静也极为包容,说到底这幕友堂中的众多幕僚顺从雇主的还是很多,谭延闿本以为自己给幕僚们创造了一个宽松的环境。但还是这样一个局面,不能不让他更加看重沈静——身在这个地位,捧场说好话地人他一点也不稀罕,倒是沈静这样敢驳自己面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谭延闿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天下总督的幕友堂的消息他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他和张之洞接触很深的关系,对于张之洞的幕友堂的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至少以张之洞地强势,在他地幕友堂中也只有辜鸿铭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国外地愣头青敢在张之洞的面前反驳他的决定。而且还非常不留情面。好在张之洞对辜鸿铭极为欣赏。不然辜鸿铭早就在湖广总督府中待不下去了。
“文渊兄,你坐下来慢慢说,我知道你对铸造银元和铜元是有看法的,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谭延闿请沈静坐下来。
“公子,我相信你现在铸造铜元和银元必定是极为小心的,而且这么做也可以从洋人手中收回一部分利权。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五六年的光景洋人的银元至少在直隶地地面上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省份?”沈静严肃的说道。
“其他省份?呵呵,文渊兄,大清还轮不到我来当家,我能够将这直隶一亩三分地弄好就不错了,其他省份也不会听我的来铸造银元和铜元……”谭延闿笑着说道。
沈静摇摇头说道:“其实天下各省的财政状况都是差不多的,即便是两江、两广、湖广等富裕的省份,因为各种原因他们的财政也是非常地不宽裕地……别的不说,就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办的汉阳钢铁厂、织布官局等产业哪个不是亏损严重。这些窟窿都是地方省份地财政来补贴的……这本不和公子有关。但是天下各省总督一旦看到公子铸造银元和铜元发了财,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谭延闿笑着说道:“如果这个总督还有些脑子的话,那绝对是跟着咱们的屁股后面铸造银元和铜元的。这是肯定的事情……疆臣和枢臣不同,他们都是很重视实利的,不会像枢臣那样夸夸其谈……”
沈静点点头沉声问道:“别的总督先放到一边,就那张之洞而言,你说他铸造银元和铜元会产生什么后果没有?”
“张之洞不是干实业的料,他的手下也没有几个能够挑大梁的人,就算有也被咱们给挖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不过都是唯唯诺诺之人……张之洞有些刚愎自用,若是得知这铸造银元和铜元可以发财,那紧跟着必然会大量的铸造银元和铜元……”谭延闿此时有些心惊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意识到沈静担心的是什么了。
沈静点点头说到:“直隶一省有公子坐镇,幕友堂上下协力,直隶一省官员摄于公子的威名不敢有太多的小动作,可以说铸造银元和铜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发行的合理就不会出现郭子辛和仲卿所提到的通货膨胀问题……不过像张之洞等人可绝对不会想到这些,天下总督中两江总督刘坤一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这个问题上应该不会很过火,闽浙总督边宝泉向来为刘坤一马首是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过火的行为,但张之洞、王文韶、李翰章等人可就没有这个耐心了,他们必然会不顾本省的情况势必滥发银元和铜元,加上其属下心黑手辣,长此以往不过是杀鸡取卵之举,最终还是老百姓遭了殃……这发行多少银元和铜元本身就是个非常微妙的事情,到时候天下被这各省的银元和铜元弄得大乱的时候,朝廷必然会追究此事,那对公子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即便是直隶一省鹤立鸡群也委实难堵天下攸攸之口!”
其实沈静说的还是保守的情况,甲午战败之后,
督其实都是很有想法的,其中大多数总督都是有自强望,为此开始在私底下更多的办一些实事——开工厂、办新式学堂、重用新式人才同时更多的向海外各国派遣留学生。现在只是一个苗头而已,但是谭延闿却知道甲午战争之后没多久,中国将会迎来一个派遣海外留学生的高峰阶段,这从侧面也反映了各省总督对政治上的某种革新地愿望。
不过好的愿望并不是带来好的结果,要做这些事情的前提条件必须是有足够的银子。但是各省的财力足够支持这些事情么?显然是不能的,谭延闿铸造银元和铜元赚钱,这足以引起各省总督的效仿,他们可没有自己这么有度,就像张之洞那样地,肯定是朝死里发行银元和铜元以图在短时间内解决自己地财政问题。
由此可见一旦开了铸造银元和铜元地口子,可以预见未来的几年中,中国必然会出现通货膨胀。而且是极为严重的通货膨胀。谭延闿不是学经济的。但也知道通货膨胀对于老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种问题。
“以文渊兄之意,这银元和铜元是不能铸造了?!”谭延闿有些不自信了。
“铸!为什么不做?直隶的财政状况就摆在眼前,况且我不去铸别人照样也会想得到,到时候还是一样的结果……”
“那……”
“这件事我们还是先让幕友堂列出个条陈,做好万全地把握,同时公子也应该多联络张之洞、刘坤一、李翰章和王文韶等人,好处要均分。风险要共担!所谓法不责众,公子切莫要做这个出头鸟,天下总督中还是刘坤一的资历最老,张之洞更为强势,有这两个人来出头,公子在后面跟着就没有多少问题了,就是上头那个人对这两个总督也是没有多少办法的……现在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到这条财路,公子正好可以书信联络沟通。即可卖个人情。又可不致势单力孤……”沈静说到。
“可是你也不说他们肯定会滥发银元和铜元,必然会造成通货膨胀么?这么一来最终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
“最重要的结果是我们可以依靠从银元和铜元铸造上赚来的银子来干更需要做的事情,至于百姓……这个天下还不够乱么?”。
谭延闿沉默了。甲午战败之后,即便是赔款数量没有历史上这么多,但是各省赋税也多少提高了不少,好在现在这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没有发生什么大的自然灾害,不然这么重地赋税碰上天灾必然会引起滔天人祸。沈静话中有话,自从谭延闿训练新军之后,沈静这个人也发生了很大地变化,有时候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些话语让人耐人寻味——谭延闿感觉到沈静在心中其实对这个朝廷已经是没有半丝感情了,似乎正乐呵呵的坐在一边等着看着这座破庙轰然倒塌一般……
在沈静地身上,谭延闿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老师王闿运,同时也想起了历史上据说最后一个掌握“帝王之学”的杨度。他们本质上都是谋士,在依附于有条件的雇主之后,便为雇主出谋划策以天下为棋盘厮杀争夺,对于这些人谭延闿并不陌生,老头子就和王闿运有着深厚的交往,不过同样谭氏父子对这样的人都是嗤之以鼻的——他们不过是无根之木漂水浮萍而已,自己永远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半晌谭延闿对着沈静点点头说到:“文渊兄,你回去和幕友堂的人商量一下,弄清楚这银元和铜元的大致情况之后,便给张之洞等人以我的名义来发电报,看看他们的回应如何。另外天津机器局那边在设计好银元和铜元的样式之后,先行开工铸造银元和铜元,先按照十比一的样子来分别铸造银元和铜元,如果张之洞等人没有回应,那我们就自己来单干!”
沈静听后微微一笑:“在下明白了,公子若是无事的话,在下就先去幕友堂了……”
谭延闿看着沈静的背影,手中不禁紧紧的攥了攥拳头——这个老大帝国现在已经是国将不国了,自己没有必要为了那点所谓的怜悯心肠而输掉整个天下的棋局。现在是谁都想着在这块肥肉上割上一刀,你不去割别人就割,中国人不去割,外国人就割,来割肉的人同样是割肉却都怀着不同的心思,不过到现在谭延闿还没有发现有和自己志向相同的割肉者。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谭延闿摇摇头,最终还是无力的松开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