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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马咸与郝氏兄弟斗智斗勇,在云阳城展开较量的时候,毛腾已经上路了。
从长安北上,越过成国渠后,再过泾河和泾洛渠,就到了黄丘。黄丘再往北便是古名荆山的截薛山了,相传这里曾是黄帝铸鼎驭龙之处,可如今早已成了荒无人烟的所在。
刚到五六月,芒种时节,正是农民们忙着双抢收种的时候,这时最怕有雨天,可结果就雨来了。这时节不单农民们叫苦,云阳城外的胡人们更是叫苦,而赶路的毛腾也由衷地吼了几声:“他妈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猎户歇脚的简单坑洞,毛腾这才松口气,正准备下马歇息,却听到一声呼哧哧的马嘶声。那坑洞旁边,原来也栓着一匹骏马。
毛腾顿时警觉起来,不论是什么年代,马都是一种奢侈品,寻常的猎户和普通的蟊贼更不会拥有这样毛色纯的骏马,这坑洞里肯定藏着一个不普通的人。
正在思忖中,忽然洞口传来一阵如雷鼾声,毛腾轻声下马,蹑手蹑脚走到洞前,这才吃了一惊。
好一个黑汉子!
躺在坑洞里避雨睡觉的,是一个身穿麻衣的胖大莽汉,黝黑的脸上密密麻麻地倒翘着杂乱的髭须,敞着胸口露出一大团黑毛,好是唬人!
难道是胡人的探子?毛腾皱眉,一手便按下了剑柄,正在犹豫是否动手之时,忽然看到那黑汉子猛地翻身而起,竟如狂风般朝自己扑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
毛腾身处西平边关,自幼便在生死玄关徘徊,对自己的反应和武勇亦是自信非凡,没想到这看似粗笨的莽汉竟出手比自己还快。就在这刹那时间,毛腾已经被他扑到在地,那莽汉一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手制住了他摸向剑鞘的右手,而毛腾的左手也被他死死地用膝盖压了住。
“你是什么人!”莽汉虎吼一声。
毛腾被他扼住喉咙,只得沙哑地道:“你松开手,我便告诉你。”莽汉也不生疑,利落地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毛腾腰间暗暗发力,猛地一翻腾,同时用力向那黑汉下颚猛力一撞。黑汉反应亦是快得惊人,呲牙便向毛腾脑门一拳,毛腾终于腾出双手,在脑门被拳击同时亦挥出数拳,尽数砸在黑汉颈间。
一番缠斗,毛腾虽然被一拳击得两眼昏花,但已经趁机腾身而起。黑汉摩挲轻扭着痛楚不已的脖子,也退到了另一旁。两人都喘着粗气,全神贯注地警觉着对方的下一轮攻击。
然而那黑汉子并未再行攻击,而是揉着脖子怒道:“你这厮好是阴毒,打脖子这是婆娘才干的事情!”
毛腾按着额头,沉了口气,装作无甚大碍的口气道:“兵不厌诈,如果我真想杀你,你现在也没机会抱怨了。”
“哈哈哈哈……”黑汉子爽声大笑,“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毛腾亦笑道:“像你这样的猛士,若能为国出力,定能成就功业,我也舍不得杀你。”
“哦,呵呵。原来你是个当官的,是个汉儿?你可知道老子当初为扶风王出生入死,流的血可比你喝得水都要多,可如今却仍是一介布衣。扶风王那老儿还对老子说,我一介西戎,能得到朝廷编户齐民的身份就已是万幸。你说这样的朝廷,我给它出个鸟力,能有个什么功名?”黑汉子冷笑道。
原来是个胡人,想必是北地胡一伙无疑了。毛腾狠狠按了下太阳穴,眼神也略微明朗了起来,说道:“你猜错了,我只是从北边逃来的客商,粗习武艺而已,哪是什么当官的,你是从北地来的?”
“老子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说话像放屁一样的汉儿。老子不诳你,我不是北地胡乱党,北方的客商老子也都认得,没见过你这一号人物。你可知道老子是谁?”黑汉子道。
“愿闻其详。”毛腾应道。
黑汉子得意地道:“要问老子是谁,关中的刀客游侠儿那个不识哪个不晓,你要装关中的客商也太不像了。告诉你吧,老子便是扶风齐万年!”
毛腾登时一怔,眼前这家伙竟就是日后收服郝氏兄弟和巩更,造反关中杀死名将周处的氐人齐万年!果然名不虚传,毛腾虽然自负武勇,但也没有把握能胜他。心中思忖片刻,暗想那郝氏兄弟拥戴齐万年造反那是几年之后的事,如今他们是否一伙也说不定,且静观其变。
“好吧,我也告诉你。我是秦王麾下员外司马毛腾,听闻北地胡人抢掠云阳,此番是要去告诉云阳百姓朝廷救兵即刻就到,我是为安民心,哄骗于你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齐万年听毕,点了点头道:“虽然我看不起你们这些做官的,可云阳城毕竟是我的地盘。想不到朝廷居然会派兵救援这样一座废城,看来我们氐人做了扶风的编户倒还真有了朝廷子民的待遇了。实话告诉你吧,云阳城里任何一个氐人百姓,都比你们朝廷的兵士更为勇悍,北地胡那些蝼蚁攻不下云阳的,老子这回回云阳,是要好好教训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郝氏兄弟,我们氐人是惹不得的!你既然是要宣告救兵,你告诉就行了,可以回去领赏了。”
毛腾不禁有些诧异,想不到云阳城居然住着的都是氐人。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笑道:“既然是朝廷的编户,那就是大晋的子民。有蛮匪袭扰,朝廷怎么会置之不理?毛某此番北上,不单是为了通知救兵事宜,更是为了帮我的一个友人,他已经受不了长安城那些高官们的拖沓,只身去云阳抗击北地胡了。”
齐万年迟疑片刻道:“只身前往云阳?人生地不熟,岂不是自寻死路?”
毛腾傲气地道:“我这个朋友,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
齐万年不禁一怔,豹子一般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神往的表情,良久才说道:“真是好汉子!如果能在云阳见到他,我真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毛腾朗声笑道:“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同,可是目的一致。那你还在这里避什么雨,赶快随我去云阳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郝氏兄弟头疼不已。
北地胡人本是一盘散沙,只想着抢掠一番填饱肚皮,可是在这云阳废城下盘桓多时,又遭好几天的暴雨,已是士气大跌。羌人首领巩更更是一语不发,想必已有退意。想到这些,郝散不禁纠结了起来。
“度元,这云阳城油水不大,不如弃之。转攻别处?”郝散望着帐外的雨水,踱步半晌道。
郝度元急道:“大哥,我兄弟自起兵来未遭一败,气势正盛。怎么能被这一座破城折了锐气?如果连云阳都攻不下来,其他的城池坞堡也一定会照样子坚守,那时候我们岂不是吃亏更大?”
郝散轻轻敲着额头,思虑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攻城拔寨非我所长,我们靠的都是一股气势,多数城池并不是我们攻下来的,而是守城的人自己怕了跑了。可如果有这云阳城开一个头,到哪里都要攻坚消耗,这些鼠目寸光的北地羌人会一哄而散的。”
郝度元急促地道:“那大哥,我们可不能放弃!”
郝散握紧了拳头,道:“暴雨天,我们难受,城里的人更难受,你赶快唤来巩更,现在就突袭这座破城!”
云阳本是一座废城,自从晋武帝的叔父司马骏受封为扶风王后,司马骏为壮大实力,招徕西方略阳、武都等郡的氐人充实扶风的户口,并破例给了他们晋朝子民的待遇——编户齐民。而早在东汉末年就荒弃了的云阳城,在这些新来的氐人的开发下,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
氐人勇悍不下羌胡,却又擅长耕织,是五胡中汉化程度较高的族群。所以在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西晋,司马骏将氐人纳入编户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反对。毕竟氐人从事的狩猎农耕,与汉家无异,而要是以游牧为生的羌人或者鲜卑人,那就很难行得通了。
抵挡住北地胡的连番攻击,云阳的氐人们逐渐也轻敌起来。虽然在数次战斗中他们对马咸这个不知底细的年轻军人佩服之至,可马咸却怎么也劝说不了他们继续加深警惕。无奈之下,马咸抖擞精神,头戴斗笠孤身一人就站在了城楼之上。
“有我在,谁也别想踏破这云阳城!”
看到马咸这种精神,与他共生死突阵杀敌的氐人不禁被感动,陆陆续续已经有好些人纷纷恢复值守。幸好如此,因为北地胡人的进攻,已经快要开始了!
北门外胡骑云集,黑压压一片宛如暴雨中的乌云。守值的氐人大吃一惊:“快去东门唤来马都尉!”
城门外的郊野,郝散顶着暴雨眺望着这座久攻不下的小城,忽地大笑:“城楼上空空一片,这些鸟人果然鼠目寸光,小的们,幸苦一下,破城之后任尔杀戮索取!”
胡人们吼声震天,终于卯足了劲杀向了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