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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腾握着雕金弓挎着箭壶,沉思片刻,这便背靠着两女子,走出了百步之外。
本来这酒席就在金谷园的露天场地之中,毛腾走出了百步,众人还是能在酒席间看得一清二楚。左思和欧阳建已经别过了脸,陆机和刘舆都沉着眉注意着毛腾,诸葛诠东张西望看着四周,而贾谧石崇包括孟观和朱默,却对此似乎根本没有兴趣,只是在自顾自得地悠闲着。
毛腾拈起一支箭来,如举千钧之物般扣在弦上,右手拇指开始拉动弓弦。虽然他对这幅身体原本就拥有的精湛弓术和超人的视力自信百倍,可是在这个纠结的境界,他额头上已经不自然地浸出汗来。
僮仆们虽然见惯了杀人,可毕竟都听到毛腾是西军中的神射手,他们纷纷屏住呼吸,仔细地观摩着毛腾拉弓的动作。这些下人们精神世界相当匮乏,平日里低三下四,只有在围观杀人的时候,才会激起内心中满足的兴奋。
毛腾一丝不苟地盯着靠在墙角的两名女子,黄衣女子低着头,圆润的鹅蛋脸上似乎毫无表情,可是毛腾却看到了她眼睑下湿润的睫毛,真是一个要强的女子!毛腾转过视线,白衣女子陡然发觉毛腾正在看她,忍不住“哇”一声大哭,突然就昏厥了过去。
毛腾眉头深结,终于挪动箭的。朝着黄衣女的方向猛然放出一箭,随即就转过身来。
一个绝望的呼声传入耳边,正是黄衣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的痛感纷至沓来,在这之前毛腾从未有过这样难受的感觉,虽然他心里很明白!
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中,毛腾失魂落魄地转过了身来,双腿似乎都不听使唤,他拄着弓才勉强不致跌倒。他猛地抬起头,眉心挤成了一块,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黄衣女曲着双膝,两只苍白的玉手捂着她动人的面孔,那支凌厉的箭从她的发髻中深深扎入了墙中。她已经抑制不住了强作的从容,失声痛哭起来。欧阳建忍不住就站了起来,对毛腾说道:“毛司马,即便是刽子手杀人也只是一刀,毛司马箭下留人啊!”
石崇瞪了欧阳建一眼,沉声说道:“毛司马果然箭术超群,百步之外只出了这一点差错,已经能傲视三军了。好,毛司马,再给你两支箭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鲁公失望。”
贾谧一愣,神色不豫地瞅了石崇一眼,说道:“贾某对毛壮士的武勇和箭术都是十分敬佩,季伦兄既然再给你两支箭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有负所托。贾某无所谓。”
毛腾紧闭双唇,紧锁眉头又抽出一支箭来,按定心神,猛然放失!
“嘣……”众人的目光哪里盯得住瞬飞的箭矢,等回头朝着黄衣女的方向望去,第二支箭竟又不差分毫地扎入了第一支箭的旁边,竟向并排中了的一般。黄衣女的发髻也陡然散开,一头如瀑的黑发披落下来,竟与身子一般长。她听到箭矢钉墙声后,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却丝毫没有一点破笛之声,半曲着身子狼狈地颤抖不止,却仍不失轻盈妩媚。众人的怜惜之心顿时被激发了出来,可是谁也不敢忤逆石崇的指令,只能捏了一把汗,眼巴巴地期望毛腾能收手恳求石崇了。
就连贾谧也有些不忍心了,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刘舆望向石崇,可石崇却到底是铁石心肠,冷笑着看着毛腾,说道:“最后一箭了,毛司马不是要她死得痛快些嘛,休要这样婆婆妈妈的。”
“拉满弓,朝她心口一箭,不就结束了?”石崇催道。
毛腾忽然大笑一声,拈过箭枝将雕金弓拉满了弦。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揪心不止。朱默打了一个酒嗝,猛一拍大腿:“哎呀,公举怕是酒劲上来了!”
毛腾猛一咬牙,心中好几个念头转瞬即逝,终于只听一声脆响,那一石两钧拉力的雕金宝弓,竟生生被他拉断了!
拉断了!毛腾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般大力,虽然他也拉断过不少劣弓,可是上一石的良弓,以他平素的膂力,是根本拉不断的!
毛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石崇,一把丢开了手中的断弓,废然道:“石君侯,抱歉!”
石崇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那把断弓,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贾谧和刘舆嘀咕了几句后豁然而起,拍掌道:“诸位,毛司马的神力和箭术,是否堪浮以大白啊!”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碗道:“当浮以大白!”
贾谧笑道:“今天贾某就代替季伦兄做个主,这黄衣美人和白衣美人都送给毛司马!以彰其神技。而今日孟中郎亦表现不凡,其余的四名美人,就由孟司马随意挑选二人!”
孟观冷冷地抱拳道:“多谢鲁公!”
毛腾呆滞了片刻,朱默连连向他招手示意,毛腾这才恍然,木讷地向贾谧和石崇的方向一礼道:“某今日的确是喝多了,没有尽兴……我什么也不要,拿酒来……”
毛腾机械地走回宴席,猛地坐下胡乱扛起一坛酒又喝了起来,朱默掐了他一把:“你……你怎么不向鲁公致谢?”
刘舆站了起来,大笑道:“快给毛司马上好酒!今日大家都是开了眼界,真是痛快,大家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啊!”
众人喧哗一片,终于又回道了酒场。毛腾一言不发,一坛一坛就喝了下去,朱默那张诧异还带着责怪的神情,终于在他视线中慢慢模糊了下来。不过多时,毛腾已经沉沉睡去。
“哼,你也配去追她?你也不想想,你在这个大都市里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吗,你买得起车位吗,你能带她去国外游玩吗,你能给她带来快乐和幸福吗?你这个从西平来的庶民,低贱的兵户!你能跟我们这些高门士族比吗?”
一个穿着现代的名牌西服,却蓄着古代人才有的长须,带着古代贵族玉冠的男子,冷笑着骂着。毛腾看着他不禁火冒三丈,抬手要打,却浑身使不上劲。那古怪打扮的男子发出一阵狰狞恐怖的笑声,忽然间掏出一把手枪来,毛腾赶紧去摸自己的弓,可是刚刚一拉弓,那弓却像朽木一样断了……
“哈哈……废物……你这出身低贱的废物,你这下等的猪猡!”伴随着缠绕不断的怪叫声,那古怪男子扣动了扳机。
“呯……”
“啊……”
毛腾猛地爬了起来,顿觉浑身大汗淋淋,原来只是个噩梦。喘气间,忽然一个带着惶恐却俏生生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将军……你……你醒来啦。”
毛腾捂着宿醉后仍然胀痛的脑袋,忽然冷笑出声:“将军……哼……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军司马而已……将军……太遥远了……”
“当官的武人,不就是将军吗?”那个声音娇憨地又道,毛腾不禁心头一暖,也没有抬头,就无意识地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啊……”一声娇呼,软玉温香顿时铺满胸怀。
毛腾转过脸来,却有些失望了:“是你?”
原来是那个白衣女子,白衣女年齿稍幼,笑容中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是我啊……我……婢子叫沅儿……”
毛腾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才发觉自己竟换了一套里衣,不禁皱眉道:“我的旧衣服呢?”
沅儿看到他冷淡的神色,似乎有些委屈,轻轻撅着小嘴,说道:“刘先生说将军衣服旧了,才让婢子给将军换上新衣的。”
毛腾揉了揉脑门,皱眉道:“刘先生?我这是在哪里?”沅儿道:“这里是刘先生家里,昨晚将军喝醉。是刘先生用马车载将军来的。”
“她呢?”毛腾忽然问道。
沅儿睁大了眼睛,憨声道:“谁呀?”
毛腾摇了摇头,心口不一地道:“朱校尉。”沅儿点了点头,道:“哦,是那个老将军,他也在刘先生府上,就在隔壁吧,他也喝醉了。”毛腾抓过身旁的衣服,沅儿连忙道:“将军,我服侍您穿衣吧。”
“不用了。”毛腾胡乱披上了外衣,这就从榻上站了起来。
“有水吗?”毛腾还是有些脑门胀痛,随口问了一句。沅儿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碗蜜水,毛腾胡乱喝了一口,推开内室的门走了去。
原来她在这里!毛腾的浑身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惬意感,那黄衣女子背对着他跪坐在东墙边的案几旁,握着一支纤细的狼毫笔,正在一丝不苟地画着一副人物画。由于那一箭的缘故,她已经将齐身的长发剪去,只留下一尺长的头发垂于脑后,简单地用绸带系在一起,虽然没有太多的装饰,却更显得温婉动人。
毛腾缓缓走到她身后,却又怕打扰了她,只是讷讷地看着她玉手描绘下的美人肖像。沉默了半晌,黄衣女别过头来,漠然看了他一眼,又复回过头去继续着画作。毛腾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地失落,呆呆地站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画的真好。”
“可惜,我始终无法画出画中人的神韵,她的美貌是无法用纸笔来描绘的。”黄衣女神情淡漠,轻轻将笔放回到了笔架上,怔怔地望着画中的美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这画中的人,是确有其人?”毛腾道。
“她就是,传闻中的洛阳第一美女,石崇最宠爱的女人——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