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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近中空,已是子夜时分。
夏士兰一族百余名男女老少聚集在城堡广场上,整齐地排成了一个方阵。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条方桌,巍恩站在桌后,双目微闭,神色肃穆,嘴里念念有词,若拉与文森特则站在他的身后。经过橡树教堂的磨炼后,巍恩得到了星辰启示录所蕴涵的一部分力量,精力得到了很大的补充和提高。千年遗弃虽然已经属于中阶咒语中最难的咒语,但这次是通过星辰启示录施法,巍恩自信能够完成它。
夏士兰转头问自己的助手:“人都来齐了?”
“除了少爷出堡还没回来,其它人都到齐了。”
夏士兰皱眉道:“他又跑哪去了?”
“可能是下山了。”助手小心翼翼地答道。
“又跑去酒馆了?现在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不争气的家伙,早晚会把我活活气死。”
助手噤若寒蝉,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话。夏士兰看了看月色,道:“算了,不等他了。”走到巍恩的面前,道:“巍恩先生,我们的人已经来齐了,你可以开始了。”
巍恩睁开双眼道:“夏士兰先生,老实讲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倘若不成功,那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夏士兰微微一笑,左手搭上巍恩的肩头,用力一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说完,走回了列队的人群里。
巍恩闻言心神一振。方才的患得患失淡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他抬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夜空,风儿吹散了云彩,弯月如钩,悬在半空中,正是他所喜欢的月夜。
巍恩拿出星辰启示录,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银质的圣餐杯,杯里覆盖着红绸,他把指环置于杯内,退后两步,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颂念千年遗弃:
四处漂流,无处落脚的流魂啊,
将依循自然之理回归亡者之地,
寂寞是你永恒的居所。
迷惘与困惑,
憎恶及悲伤,
皆是黑暗存在的依据。
怨灵的哀号,在黄泉的深处悚栗,
亵渎神的尊严,将永不宽恕。
游走在腐烂与枯萎之间的死灵啊,
请以仆役的方式现身,
带走今夜最后的余温。
孤独的流放,
痛苦的梦魇,
成为永远的伴侣。
光明遥不可及,所剩无几的是悔恨。
罔顾神的教诲,将永不超生。
巍恩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宁静的夜晚,却似乎有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回旋在宽阔的广场之上,仿佛带着沉重的质感。文森特心里涌上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漆黑的午夜,荒废的城堡,惨淡的月光,恶毒的咒语,这场景简直是邪恶的黑魔法师正在施展法术的翻版,光听巍恩此刻嘴里念出的话,谁又能相信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在害人呢?
巍恩的前额滚下汗滴,继续坚持地念道:
一切的结局,都孕育在末日的审判中。
邪恶的盒子已被无知与贪婪开启。
神在深深叹息中,
转身而去。
留下的,将是
漫天的洪水与冰封的荒漠!
巍恩双手平举,完成最后一句咒语,他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身体里澎湃涌动的力量犹如决堤的洪峰,不再受如何的束缚,疯狂地向掌心涌来。与此同时,圣餐杯忽然发出了光亮,仿佛听到了神秘的召唤,随着巍恩的声音,光华迅速变大,变得耀眼起来。
夏士兰站在人群队伍的最前排,看着巍恩朝着圣餐杯缓缓伸出双手,双目微微合拢,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庄严,在月光的洗礼下,甚至带着几分圣洁。夏士兰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王族败亡前夕,当王族的一位法师对他们诅咒时,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疯狂,为什么施展同样的咒语,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却有如此大的区别呢?
终于,巍恩的手指触摸到了杯体,一刹那间,圣餐杯仿佛被加入了炙热的溶浆,一团火红自巍恩的双掌燃起,明亮不可方物。巍恩慢慢举杯,置于头颅之上,圣餐杯光芒四射,犹如那万年不灭的指南星,于光明中传递信任的力量。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眼,这光芒在深夜中是如此的醒目,除了巍恩之外,没有人再能与圣餐杯直面平视。紧接着,光华像流水般从杯中溢出,流过巍恩的双手,流过他脚下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光团,把他裹在了里面。众人看着这惊人的变化,屏息无言,就连年幼的孩子们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紧紧地盯着这位陌生而神秘的“叔叔”。
若拉默默地看着巍恩的背影,她的心里变得五味杂陈。曾几何时,面前这个熟悉而平凡的背影逐渐蜕变,变得充满了自信心与感染力,令身边的人不自觉地跟着他往未知的前方走去。
终于,光华慢慢消退,巍恩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到了最后,光华猛地一亮,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夏士兰凝目看去,只见巍恩手中的圣餐杯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方才银白色的杯面上此刻似乎隐隐流淌着几丝金黄。
巍恩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既有兴奋,也有疲倦,身体晃了一晃,几乎摔倒。文森特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巍恩取回星辰启示录,道:“夏士兰。”
夏士兰急忙上前道:“巍恩,你怎么样?”
巍恩勉强一笑:“我还可以。夏士兰,我已经施法完毕,你现在可以把圣杯盛满清水,轮流让每个人喝下去,喝之前,要挤几滴自己的鲜血溶入水中。”
夏士兰道:“好的。”心里暗暗称道,他的父亲曾跟他提起过施法的具体流程,和巍恩现在说得一摸一样,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简单。
文森特看着巍恩苍白的脸色,道:“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巍恩点点头,直起了身子,一旁的若拉道:“你别逞强,让文森特扶你回房。”
巍恩呵呵一笑:“我没事。老话说得好,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进了房间,巍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随后进屋的文森特道:“巍恩,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施展诅咒时有点儿奇怪?”
巍恩一怔,道:“怎么奇怪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星辰启示录所发出的光华要把你裹起来。按理说,只要完成仪式,圣餐杯成为传递诅咒的渠道就行了。”
巍恩笑了笑:“你的感觉还真灵敏。不错,我确实还有一些别的收获。”
“方便说来听听吗?”文森特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巍恩道:“你还记得上次在橡树教堂星辰启示录给我输送力量时,我所看到的异像吗?”
“我记得你说你看到了一扇金色大门慢慢敞开,门上镌刻着展翅飞鸟。”
“没错。不过,这次我看得更加清晰了。上次我只看到大门缓缓开启,一缕耀眼的金光从门里射了出来。”
“这回呢?”
“这次大门完全敞开,我看到了一张金光四射的王座,王座上摆放着一个漂亮雅致,完全是镂空花纹的银色王冠,它的样子很秀气,上面镶嵌着闪闪夺目的珍珠与珐琅,应该是皇后佩戴的王冠。”
“那后来呢?”文森特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走近王冠,忽然发现王冠的顶部空着一块,好像是安放中心宝石的位置。我正心里奇怪,一个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当先知与圣女出现时,方是安特碧丽之冠的苏醒之日。话音一落,我的意识就回到了现实之中。”
“先知与圣女,安特碧丽之冠,这是什么意思?”文森特沉思道。
“我还想问你呢。”
文森特双手一摊,表示这次他无能为力。巍恩想了想,自怀中拿出指环,看了看,摇头道:“这次星辰启示录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它已经苏醒了,所以不会变化了。”
巍恩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文森特,你知道女神的桂冠吗?”
“第一次听说。”
“那王族圣物与星辰启示录这样的镇城之器有什么区别吗?”
“圣物我倒是听说过。镇城之器应该就是王族圣物,不过可能只是圣物的某一部分而已。”
巍恩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桂冠与指环,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文森特起身道:“你的精神不错,只是身体弱了点儿。休息一会儿,相信你很快就会恢复了。”
“我不困,”巍恩道:“我等夏士兰来告诉我大家的情况。”
文森特笑了笑:“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想当初你施展一次诅咒,晚上睡得像一头猪,还是一头病猪。”
巍恩哈哈一笑:“咱俩谁也别说谁,你的睡相比我好不倒哪儿去。那呼噜声,惊天动地,能唤醒第二天的太阳。”
二人正说着,屋外响起敲门声,传来夏士兰的声音:“巍恩先生,睡了吗?”
“没有。请进。”巍恩从床上了坐了起来。
夏士兰推门进来,道:“巍恩,你的诅咒起作用了。第一批人已经服用了圣餐杯的血水,很快就浑身发软,有的还上吐下泻,折腾个不停。”顿了一顿,他兴奋地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一些年轻人尽管很疲惫,但脸上的蓝色已经开始转淡。我已经让剩下的人继续服用圣水。”
巍恩挠了挠头:“夏士兰,你知道你父亲被施加诅咒时,是什么一种情形吗?”
夏士兰颌首道:“我知道,和现在差不多。巍恩,能不能告诉我,你用的什么办法?”
“也没什么。诅咒若想发作,触媒必须起作用。你们的诅咒触媒来自西回山脉古城里的一件圣物,当你们离开圣物的时间和距离太长,诅咒就会发作。”
“这我明白。王族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永远守护他们的圣城,而且不允许我们溶入正常的社会。”
“我手里正好有一件王族的圣物。”巍恩拿出星辰启示录:“便对你们重新施加千年遗弃,并把它的触媒设为星辰启示录。这样的话,通过新陈交替,你们的身体与血液将逐渐被星辰启示录所影响,旧的诅咒会慢慢失效。我估计,只要今后别离开星辰启示录太远太久,相信你们早晚会恢复诅咒发作前的状态。”
夏士兰听得发楞,脸上露出怔怔的表情,过了半天方道:“我大概明白了。巍恩,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伸出援手,让我们有机会再次见到光明。”
巍恩摆了摆手:“先别谢,等到明天日出时,如果你们能看到太阳,新诅咒才算真的有效。”
“没那么快,诅咒不是要慢慢生效吗?”文森特在一边接口道。
“不。能不能见到阳光是关键,如果我的方法正确,他们一定能重新走进阳光里。”
夏士兰微微一叹,转头向漆黑的窗外望去:“还有几个小时就是黎明了。日出,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正在此时,一个人匆匆地推开了屋门,众人一看,正是夏士兰的助手,后面跟着的若拉,她刚才因为好奇而留在了现场。巍恩看着助手脸上急切的表情,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夏士兰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助手飞速地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先生,少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干嘛这么慌张?”
“他是从秘道回来的。身上负了箭伤,流了很多血。”
夏士兰告辞离开,文森特问若拉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太清楚,只看到他们抬着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人肋部好像中了一箭。”。
文森特听完一愣,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过了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夏士兰推门进屋,一脸焦急之色:“巍恩,文森特,事情不妙。”
巍恩与文森特对视一眼,道:“怎么了?”
“我儿子今晚去酒馆喝酒,出城时无意中撞见了几个醉酒的马贼,他好奇跟了出去,结果发现了大漠鹰在山谷的驻地,足足有几百号人。”
文森特一惊:“大漠鹰?难道是红胡子?”
夏士兰点头应是。巍恩问道:“红胡子是谁?”
“红胡子是罗德岛肆虐多年的土匪,手下有一群来去如风的马贼,号称大漠鹰。几年前大漠鹰闹得太凶,惹得范德亲王派出麾下猛将方丹亲自前来剿匪,几场恶仗下来,红胡子损兵折将,遂躲进了荒漠,不过听说实力仍在,所以方丹上校仍在罗德岛驻军。”
“一个土匪头子,他来这儿干什么?”若拉疑惑道。
夏士兰道:“我儿子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说是要天亮进山,他估计是奔咱们来的,急忙回来报信,谁知走得太急,没发现红胡子封山的伏兵,结果中了一箭,如果不是秘道,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文森特道:“夏士兰,红胡子手段毒辣,经验丰富,不好对付,咱们要赶紧准备。”
“事情正是不妙在这里。我的人刚刚服了血水,大部分都虚弱不堪,别说作战,就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夏士兰脸上露出苦笑,无奈道。
文森特起身,在屋里来回逡巡了几步,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作两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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