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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犹豫不决外加含糊不清,但他总算是开始说了,陈诚便只好让到一边。刘天楚也没用喇叭,刚开始几个字像是对自己说,很多人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于是他便重复了一遍,声音大得发炸。
“我说我是个挖坟的,我在给弟兄们挖坟,狂妄得很,该遭天谴的狂妄。天谴已经到了,刚到的,我刚搞明白,原来我是个挖坟的,一年多的时间,挖了几千个人的坟。我最该做的是让我活着的弟兄们回家,可我在这给活着的弟兄挖坟。”
他停顿了会,戳在那里一副茫然。侍卫往上涌了一下,被委员长拿手止住了——委员长气恼地看着他的冤家对头,他还把刘天楚的话理解成一种个人意气之争。
刘天楚继续自言自语:“我曾自封为短兵相接的天才,百战百胜的天才,偷鸡摸狗的天才,那都是虚的,我现在说实的。”他忽然笑了一下,悲伤又骄傲,那股吹破天的劲又上了脸,本来装甲营全军覆没和刘凌遇难后它已不见踪影:“实话就是;我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我就是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天才!条条路都走不通,我做不到,做不到你们要我做的,把陋习说成美德,把假话变成规矩,把抹杀良心说成明智,把自私说成爱国,把无耻变成表演,把阳痿说成守身如玉,把欺凌弱小说成正义,把士兵变成炮灰,把炮灰变成荣誉……”
他后来低下了头,众人不知道他是要喘口气还是说得自己难过了。周围一边嗡嗡之声,委员长站在他一米开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是有了所见过最难看的神情——几乎不亚于刘湘。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荣华念咒一样的嘀咕。
台上台下,李大勇在发愣,刘湘合不上嘴,陈诚瞪得眼即是嘴,嘴即是眼,委员长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何应钦在那里使劲拧自己的指头,像个女人。
“这个坑没底,你别跳。”李大勇也喃喃地嘀咕。
但是刘天楚抬了抬头,看着所有人。他又怎么可能不跳?“……把内战说成无奈,把自相残杀说成必然之举。我平生最快活的时候居然是在战场上,因为战场上敌人就叫敌人,鱼和网的关系,死和活的问题,穿和我们不一样的衣服,说不同的语言,向我们开枪,我们理直气壮还击。现在,我说了这么些话,你们应该明白了,我不会去陕甘宁,我会挥师东瀛,剑指东京,你们就当我是疯子。”
“是的!你就是个疯子!”委员长向侍卫招了招手。就那铁青的脸se来说,他绝没把眼前这家伙当作疯子:“带下去,送军法处。”
刘天楚挣扎着,看着台下的袍泽弟兄,对委员长喊:“话是我说的,想法也是我提的……与他们无关,不要深究下去。”
委员长说话的语气冷得像要呵气成冰:“你帮不到他们。”
刘天楚在台上看着下边的同袍兄弟,笑得有所图谋又有点心碎:“我现在就帮他们……”然后他就提了提气,那一嗓子喊得,恐怕到青岛也听得到:“——请委座让我带着他们去荡平ri寇!”
台下川军将士轰了一下子,手不约而同地放在佩枪上,坦克方队里的林巴宝把炮口开始缓缓对准台上,台上开始sao动。委员长已经不再铁青了,而是有些慌张,他往台后扫了一眼,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居然也能够让他慌张——是怕有暗藏的枪手?然后他自相矛盾地下着命令。
“他发神经了!下去!下去!”他对侍卫挥着手。
侍卫松开他,但是刘天楚一下挺直了胸膛,身体也高了一截子,声势更壮:“——请委座让我带着川军挥师东瀛!”
“疯了,真疯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委员长空洞着眼睛挥着手,表情明显现出了失落,他一番苦心又白费了。他瞄着刘天楚对他狞笑:“你是做大事的,不屑与我为伍,那好,你执意飞蛾扑火,无人拦你,去送死,好自为之。”
委员长如同泄气的皮球带着大员们呼啦啦地走了。只要是活人,没有人会不接受委员长的好意,军部直属,嫡系,与嫡系中的嫡系七十四军共赴陕甘宁边区,围剿赤匪,莫大的荣耀。
陈嘉琦、马良俊等人瞧着刘天楚又窘又无奈地戳在那里发呆,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又想哭。川军南征北战所想的,所缺的,随着委员长脚下的沙尘烟消云散了,只留下一个没了魂的小鬼在痴望着凡尘俗世发呆。
望着委员长众人远去的背影,回过神的刘天楚幽幽地对众人问:“你们后悔吗?”
潘文华开始挤兑他,一张脸倒有一半是哭相。“说实话吗?”
刘天楚挥挥手,没有让潘文华说下去,不说他也晓得潘文华要说啥,他低沉着声音道:“以后你们会晓得的。”
将领们相互大眼瞪小眼,不晓得他啥意思,于是开始观察刘天楚的表情,希望可以得到答案。刘天楚正襟危坐在冰冷的地上休息着麻木的双腿,表情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有些什么细微处变了,变了的东西说不出来。
刘天楚意味深长地说完,然后落寂地起身,没让李大勇等人跟着,步履沉重地独自一人走向徐州的府邸方向。心情不好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家”,有个避风的港湾。
鲁南和皖北战火纷飞,授衔仪式唇刀舌剑,充满温馨的府邸小院仍然是一如既往,宁静、悠然。
失魂落魄的刘天楚刚一进门,沈依依就把一壶刚泡好地茶放在桌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让刘天楚有些莫名其妙。
“楚哥喝茶吗?”
每次回来沈依依都会先为他沏壶茶,这种例行几乎不用去回答了。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沈依依也从茶盘中拿了一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她拖了凳子,在对桌坐下。从来没有过的举动,刘天楚越发有些不自在起来,本来正坐的,此时只好侧了身子坐着。
“楚哥今天碰上了啥子事情?”
他不想说,女人与军事无关,看到李大勇等人从门外进来,他对李大勇打响指,李大勇见他与沈依依说话,根本不理他,他形同逗自己玩,于是他只好敷衍:“啥子事?饱食终ri,没事。”
“不大一样。”
刘天楚瞧了瞧自己,甚至掰开领口看了看:“哦,洗澡了。上回那个澡还是出发鄂豫皖前洗的,有光yin了。”
“不是。”
刘天楚又看了看自己。“哦,换军衔了,上将!”他开始干笑:“八百年没穿得这么端正过,像人,有点像人。”
“不是的。是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找回了自己的野心,他好像又有可玩的了。”
“雄心都早已经丧尽了,又哪里还有野心。”刘天楚有口无心地继续敷衍。
“你现在就是一副要去征讨杀伐的样子,心里装着很多事,做大事不为小事计较,所以你对身边的人也从不关心?你又有了计划,是不是?”
刘天楚不由得惊诧,他开始认真地瞧了瞧沈依依,如瞧一个巫婆。
“在郑州时,总司令总是这样夸你,他说天楚真了不得,百战百胜,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刘天楚就只好笑笑,皮里阳秋,很尴尬:“……那有,最近接连败仗,我除了周围的兄弟啥子都没有,能做成啥事?”
沈依依也表情复杂地笑笑:“你是啥子都没有,可你顶天立地,又能翻天覆地,这就是你爱做的事,你让周围的人把你的想入非非,当成他们的想入非非,你勾勾你的手指头,他们都心甘情愿去死,一千个,一万个。”
“这是……战争。”
“战争即使打完了,你还会这么做,那你自己咋子办?我们咋子办?……谁都想过点正经ri子,除了你没人爱疯疯癫癫地打打杀杀。你把他们绑在你周围,跟绑壮丁有点区别就是不用绳子。姑丈说,这就是将才。”
沈依依的话把他噎住了,这些他从没想过,也没想过沈依依几人以后咋子办。刘天楚不吭气了,僵在那里,僵了很久。他抱着头,一双肘子做着支架,撑着那颗迷茫得就要化成青烟的脑袋。
“牛大海的妻子来徐州了,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她想去牛大海的坟前看看。她说,其实牛大海从来就不爱打仗,但他喜欢跟你一起,就因为他喜欢跟你在一起,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