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夜 半根针

五岳散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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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台风的缘故,原本火热的八月也凉爽起来,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七月半,忽然觉得这天气又十分应景了不知道纪颜和李多已经走到哪里了,随手打开邮箱,却发现居然多了封纪颜的来信

    这家伙相比知道七月半将至,居然发了封问候信,只是看着多少有点别扭

    “又快到七月半了,前些日子我和李多为了寻找当地的传说故事,要渡过一条河,据说河对面的村落发生过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急于过去,只是河面没有桥,水却又涨的厉害,所以搭了个老人的船过去,没想到居然有意外的收获,时至鬼节将近,或许这个故事你可能用的着”我看了看前面的话,忽然来了精神,早上起来的困意一扫而空,继续看了下来

    “这里荒凉的很,四处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石滩和杂草原本狭窄的河面忽然湍急起来,就像揉散了的面团,水lang都是一块一块地涌动着,我和李多找了许久,却没有看见过河的桥,天色渐渐暗淡起来,刚刚结束的大雨似乎又有回头的意思,河面的鹅卵石被雨水冲刷的光亮异常,正着急,却看到在水天一色的角落里居然停靠着一叶扁舟,不仔细看,仿佛被融进去了一样

    我走过去,一位带着灰白色草帽,披着件陈旧蓝色工作服外套,下身套着灰色短裤的摆渡人,闷着头在抽着水烟我走过去,问了声

    ‘请问开船么?’他抬起头,脸犹如一个干瘪放置很久的老面馒头,带着萎黄,又像个缩严重的苹果,眉毛几近脱落了干净,眼睛和脸颊都铺满了深入沟壑的皱纹嘴巴含着烟嘴,带着漠然的眼神望着我们卷至手肘处的袖子下面是布满了如蚯蚓粗细的长长的血管,一根根凸立出来——常年接触水的人都会这样,皮肤黄而干燥,上面站着一层层还未完全脱落下来的灰黑色的死皮,终于,在注视了我们几秒后,他的嘴巴离开了水烟筒

    ‘当然开,不过你们姓什么?’他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问道

    我奇怪他的问题,不过还是告诉了他,李多也有些不悦,性急的催促着

    他看上去似乎年纪很大了,却不知道为何还在摆渡,而且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或许不是我们,他一天也接不到一个客人

    老人的身体去很健硕,站立起来后面如铁板一样整齐直立,他将水烟筒收拾起来,顺手结果我们的行李,船体不大,却也勉强容的下四人,我和李多对面而坐,老人则站在船头,将船撑离了河岸

    船缓缓的驶向河心,水流似乎也小了些,河边还有很多耸立的怪石

    ‘七八月山洪来的凶,这里的水也涨的厉害,所以必须看那些石洞,如果河水过了石头,就是在高的钱,也是不能出船的’老人的声音很沙哑,却非常清晰,他可能看我盯着石头看,于是解释了下

    ‘您刚才为什么要问我们的姓?’李多好奇地问老人老人迟疑了下,忽然朝天高亢的唱了起来,歌声从四周的山壁反射回来,在耳朵边上环绕开

    ‘过河人哟,莫着急,待我将你姓名问哟,不怕恶lang与险滩哟,船工一身都是胆罗,出船宁带一根针,回家不载陈姓人哟’老人唱完了,这才低头对我们说

    ‘我是住在河对面的船工,这一带有规矩,出船定带一根针,回船不载陈姓人’‘哦?不载陈姓人是因为陈沉谐音,可是为什么要带一根针呢?’我好奇地问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告诉你为什么要带一根针’老者抬起头望望**的天空

    ‘这一带地势不好,加上非常荒凉,所以也就没去修桥,自然就多了我这样的摆渡人,以前河对面的村子还算热闹,大家要出去赶集看戏采买货物都得靠我们船工双手摇过去,有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吃河面饭,河边生,河边长,即便死了,也要让家人葬在河岸边上,这是我们的命,虽然辛苦,却也活的下去

    出船的人水性都好,这是当然的,可是只要是第一次单独出船,老人们总交代,身边带好一根针我问为什么,他们总是叹气摇头不语

    我第一次单独出去,也很欢喜,只是对这根针有些看不大起,可是既然长辈说了,自然点头称是,便将针别在裤腰带里,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忘却了

    直到有一天,也是这样的日子,七八月间,暴雨连这几日,大家都出不了船,没了收入,坐在家里发呆,好不容易雨停了半晌,我赶紧推船出河,等着人来

    果然,那天生意旺的很,中午出去的,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躺了,我几乎没歇过,虽然累,却心中高兴,一来有了生计,二来觉得自己的本事帮了人

    我刚准备回去,却被一个年轻人叫住了

    他身材高大,不过天色已经灰暗,我看不清他容貌,一身读书人打扮,手上还提着一口皮箱子,脚踩黑皮鞋,我瞧他眼生,更断定他不可能是本地人

    ‘带我过去’年轻人在身上摸了摸,掏出钱,我瞅了下,已经超过了双倍的船钱,刚想接过来,忽然想起来还未问他

    年轻人居然姓陈,我有点懊恼,摆摆手说不渡了

    ‘你要是不渡,这天已然黑了下来,这十里八地的一个人也没有,难不成我还要走回去不成?姓陈又怎了?难不成姓陈的都一辈子不要渡河么?为什么这个年代还有你这样封建迷信的人啊’他有些生气,大声斥责着我,接着又在身上掏了掏

    ‘拿去!’他居然又多拿了些,我犹豫了下,那时候人年轻,天不怕地不怕,那里管得了这么多,只是想着总是要回家的,多带一个人有何不可,一手接过钱,就让那人上了船

    我载着他,朝对岸划去,可是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原本熟悉的水路居然有些陌生起来,只恨不得能来一阵大风,将我一下吹到对岸,早些回家了事

    船到河心,两人攀谈了下,原来这个陈姓年轻人居然还是个读过大学的秀才,而且是来这里采集民风民俗的,并且带了一箱子书来教化这里的孩子,听了他这话,我也忍不住对他敬佩起来

    可是没想到,离岸还有几里的时候,真的开始下雨了

    雨势来的非常大,不消片刻,我的船里也灌满水了,风也吹得厉害,只是不把我朝岸边吹,而是往河心吹,我顿时慌了手脚,年纪轻,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情

    ‘船家,现在怎么办啊?’年轻**声喊道,可是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估计是雨水冲进了嘴巴里

    ‘你抓牢住船,我想办法!’我叮嘱他,心中却忍不住恐惧起来,虽然撑船时间不长,但知道这样的风雨下,一旦船撞到凸起的石洞,我们必定要落河,别说是这秀才,就是我也不见得能游的出来

    果然,还没等我说完,船就翻了过来,我和年轻人都落进水里,水流重重地拍在我身上,肉痛的厉害,嘴巴,鼻孔都灌满了水

    不过还好,我勉强游出了水面,只是不见了那个读书人,旁边都是黑乎乎的河水,雨声混杂着雷声,把我呼喊的声音淹没了

    ‘许是已经沉到底了,唉,这姓还真邪门’我感叹了下,立即朝对岸游过去

    忽然,脚底下一沉,仿佛被人拉扯了一般,接着腰上也有被抱住的感觉,我整个人迅速往水下翻过去

    一个闪电打过来,我看到那个年轻人死死地环抱着我的腰,他的双手拼命抠住我的裤腰带

    ‘放手!不然我们会一起死的!’我大声叫喊着,可是他仿佛已经没了知觉般,呆呆地抓着我,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晓得我气力一尽,明天就要等我家人来为我捞尸了,水上的人都知道,就是水性再多好的人,一旦被这种求生欲望极强的人抱住,都没办法生还这种人如同秤砣一般,就是没有这风雨,带着他都很难游过去

    我忽然想了起来,想起来临走前带的一根针

    那时候我没有多想,从裤腰里翻出那根针,朝着年轻人的手背狠狠扎了下去

    他大叫了一声,带着愤怒和怨毒望着我

    ‘别怪我!否则大家会一起死的!’我闭着眼睛,将针拔了出来,又再次扎下去

    腰间的气力果然小了,我马上挣脱了他的手,只是用力过大,拔出的针断掉了,枕头留在了那年轻人的手背上

    我鼓足了吃奶的劲,等我摸到河岸的石头,挣扎着爬上去,雨水立即小了起来

    我见没了危险,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家人说我命大,这种天气,十个有八个难回来,村里人都说那晚上的雨这辈子都没见过,下的那么大那么急

    他们还说,般我回来的时候,手心里死死地纂着半根针

    那以后,我大病了一场,闭上眼就看见那年轻人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向我索命而我也终于明白,老人们为什么叮嘱我要带一根针,而又一再不愿意说明原因

    那半根针我藏了起来,这件事没告诉过别人,只是向我父亲说了说,当年父亲听完大惊,他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

    ‘你没有把针完整拿回来?而是断了一截在那人手里?’他失色地问道,我则回答说是

    ‘这是大忌!除非我们可以找到那人的尸首,否则就,’父亲说了一半,却打住了,接着叹气着摇摇头,即便我追问,他也不再告诉我

    随后,大家找了几个水性好的沿河搜索,可是却没有找到那人的尸体,这让我着实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不过接连十几年没有事情发生,我也就渐渐淡忘了

    直到我也结婚生子,直到我的女儿慢慢长大虽然我的父亲在忧虑中去世,甚至临终时一直握着那半根针可是我却没有过多介意,或许是从小就不信鬼神的原因,而且那以后我也很注意天气,绝对不再强行带人渡河了

    去年的八月初,我接到女儿的信——这里唯一能够和外界联络的邮局也离村子有几十里远,我隔段时间就会去那里替全村的人取信,她在信里告诉我,会带男朋友来这里这么多年,女儿只要在外面,她都靠寄信过来,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信却有些异样

    那些信仿佛被雾气打过一样,湿漉漉的,我以为是邮递的时候着了水,可是其他的信都没什么我曾经回过信询问她,女儿只说是不小心沾了水,或者是每次都是刚洗完衣物碗筷才开始写的

    那点水经过这么长时间还没干么?我狐疑起来

    不过我并没有过多介意,只是急着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孩子他娘

    我们俩沉浸在快乐之中,自从女儿去外省读大学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上一次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

    这一代带人渡河的已经越来越少,为了怕他们来的匆忙找不到人渡河,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都在河边等待,而且不载被人,只为等他们——毕竟靠女儿寄来的钱就足够维持家用

    接连等了十几天,一直到七月半那天晚上,那天我本不愿意出去,行船的人忌讳鬼节,尤其是河底冤魂多于是刚到天擦黑,我便打算撑船回去刚起身,却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

    一个年轻女的和一位个子高高的男人,两个人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

    那女的自然是我女儿,可是当我看到那男人却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几十年的那个书生样子的年轻人,除非了衣服发型不同,甚至连手里提着的箱子都是一样的可是就是脸却依旧觉得模糊,似像又似不像我暗自咬了咬舌尖,告诉自己天底下哪有如此怪异之事,全当是自己老眼昏花所致

    未来女婿对我很是尊重,女儿也热情的向我介绍原来这个男的是女儿大学同学,比女儿高上一届,女儿的工作也是他帮忙介绍的我自然对这个女婿非常欢喜,看着天色已晚,便不再多聊,让两人上了船’老船工一边摇着桨,一边说着,船已然接近河心,他却忽然停住了,带着怪异的眼神,眯起眼睛望着我和李多

    ‘就像你们两个一样,都是相对而坐,很高兴的望着对方,可是当时我觉得有些怪异,但始终没有觉察出来,这事本来对在船上讨了二十多年生计的人来说应该很容易想到,可能是当时过于高兴,却忽视了’他长叹一口气,将草帽压低了下,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那天还有个一同撑船的同村人,他的船也载了两个姑娘,是村子里的,说是到河边烧纸钱刚回来,他的船经过我的旁边的时候,忽然望了望,然后奇怪地说了句话

    ‘好浅啊’然后就划开了我没在意,只当时一句玩笑话

    回到村子里,我婆娘都等急了,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时令的河鲜,水上人家,大都鱼虾为主,我怕女婿吃不惯,畏腥,还特地做了些猪肉和蔬菜男人随着女儿一起叫爸爸妈妈,我们听着相当高兴,我也干脆直接把他当女婿看待

    那天晚上吃的很愉快,虽然在灯光下我一直看着女婿的左手

    我当时断掉的半根针就遗留在那年轻人的左手里,虽然自己一再骂自己多心,可是眼睛却不自觉的瞟过去

    即便吃饭,女儿的手依然牵扯着那男人的左手,我看不到什么

    吃过晚饭,我为女婿腾出了一间房,女儿有些不高兴,我可不管,虽然我们家贫贱,但这女孩子家的清誉还是要的

    但是,河畔的村子,晚上风中带水气,吹一夜就能伤了骨头,别说我一把年纪,就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