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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净空坐在座位上后不久,那个小男娃也进了班,被蒋夫子安排在中间一排,小净空个子小,坐第一排。
不知是被萧六郎戳中软肋,还是二人相隔甚远,第一天相安无事。
蒋夫子对人介绍的是新同学叫楚煜。
事实上他叫秦楚煜。
秦楚煜在国子监度过了无比煎熬的一天,蒋夫子上的课他根本听不懂,坐也坐不住,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他连书袋都不要了,直冲冲地出了国子监。
他是隐藏了身份来上学的,来接他的人自然也是微服出行。
“殿下。”车夫小声迎他。
“殿什么下?烦死了!”秦楚煜不耐地皱皱眉头,手脚并用上了马车。
车内,一袭金色明纱长裙的太子妃坐在榻上看书,她仪态端庄,气质优雅,美丽不可方物。
看见气呼呼的秦楚煜,她皓腕轻动,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看着他:“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小七了?”
秦楚煜一屁股坐在太子妃身旁,没好气地说道:“皇嫂骗我,国子监一点都不好玩!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太子妃来这里等了许久,自然有人向她回报秦楚煜的状况,“听说那是个三岁小孩,你是皇子,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秦楚煜叉腰。
太子妃微微一笑:“就知道小七最乖了,才不会与一般人见识呢。”
“那、那是自然的!”秦楚煜猝不及防被戴了一顶高帽子,一时有点儿摘不下来。
只是,他还是不想去上学。
国子监的课太难了,不许学生走神,也不许随意歇息,一整天下来,他的脖子都伸疼了!
可他又不能说自己听不懂。
那样太丢人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三岁的小豆丁。
为什么他好像听得懂?
那么小,断奶了吗?
哼!
太子妃见他还在使性子,拿出一个食盒,轻轻地打开盖子。
一股带着奶味儿的香气飘了出来,弥漫了整个车厢。
秦楚煜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能长成小胖子,足见本身对美食的抵抗力就比常人要差。
他望着盒子里的羊奶糕,咕噜咕噜地咽起了口水。
太子妃柔声笑道:“庆祝小七第一天来国子监上学,奖励你一块羊奶糕。”
秦楚煜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我、我可以吃吗?”
太子妃笑道:“当然。”
秦楚煜流着口水问道:“父皇和母后不会怪罪我吧?”
他因为吃太多,吃成了皇宫里最胖的小胖子,父皇和母后如今都不让吃这些可口的点心了。
太子妃温声道:“放心吧,是经过母后同意的,只要你乖乖来上课,每天放学了都可以吃一块。”
秦楚煜坐直了小胖身子:“那我要来上学!天天都来上学!”
太子妃刮了刮他的小鼻尖:“不仅要上,还要好好上,认真听讲,不许仗势欺人。你是皇子,你是君,他们是民,你应当爱护他们,不能欺负他们。”
“知道啦!”
秦楚煜伸手去抓。
“诶。”太子妃抓住他的小胖手,“先擦手。”
秦楚煜忍住蠢蠢欲动的小馋虫:“那皇嫂你快点!”
太子妃笑了笑,拿过帕子用茶水打湿给他擦了手。
秦楚煜这才抓起食盒里的羊奶糕,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女官小声道:“还是太子妃有办法,皇后娘娘都拿七殿下没辙呢。”
太子妃宠溺地看了秦楚煜一眼,他埋头吃羊奶糕,没留意到她们的谈话。
她道:“话不能这么说,娘娘是慈母,不忍过多苛责小七。”
秦楚煜是皇后的小儿子,太子的同胞弟弟,一出生就占着嫡皇子的位置,除了太子,就属他在皇嗣里头最高贵。
旁人不敢惹他,惹得起他又狠不下心去管教他,乃至于养成了他这副嚣张跋扈的性子。
陛下忙于前朝,近几年来后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前段日子又带着大皇子微服下江南,一走数月,回宫时他发现秦楚煜被惯得越发不成样子,这才狠心下旨将秦楚煜送去国子监上学。
他深知秦楚煜的尿性,为免国子监的人与皇宫的人一样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处处忌惮他、让着他,于是下了封口令,包括秦楚煜自己都不得对外泄露自己是皇子。
一经发现,小黑屋伺候。
要不怎么当萧六郎逼秦楚煜自报身份时,能把秦楚煜吓得够呛呢。
不过秦楚煜到底是在皇宫横行霸道惯了,没真将一个三岁小豆丁放在眼里,等哪天父皇不那么管束他了,他再找小豆丁算账也不迟!
秦楚煜吃着吃着,逐渐被美食所迷惑,很快脑子里就只剩下羊奶糕了。
“回宫。”太子妃吩咐。
皇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在宫外另起皇子府,除了太子会住在东宫。
七皇子是年纪小,也住皇宫。
马车缓缓前行,驶离国子监时太子妃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恰巧此时萧六郎牵着小净空从国子监出来。
太子妃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俊脸,瞳仁就是一缩!
她唰的拉开了车窗的帘子,目光灼灼地望着人群中一袭白衣的少年。
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怎么会……”
“娇娇!”
伴随着来自小净空的一声清脆呼唤,一个背着小背篓的青衣少女迈步走了过来。
少女没戴面纱,衣着朴素,算不上寒酸,但也并不矜贵。
她长发及腰,乌亮如缎,用一支白玉兰簪子挽了个发髻在头顶。
是个清丽又清冷的少女。
少女的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自己却对此浑不在意,从容淡定地穿梭在异样的目光中。
少女来到小家伙与那位国子监少年的面前,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太子妃这才注意到,那个小家伙也可爱得不像话。
不过她暂时没将他与那个冒犯了秦楚煜的小豆丁联系在一起。
“娇娇娇娇!”小净空见到顾娇开心得不得了。
顾娇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来的路上下了雪,这会儿虽已停了,可她的发顶落了雪花。
萧六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摘去她发上的雪花。
顾娇没动,乖乖地让他弄。
模样有些乖巧。
一家三口的画面,温馨得有些扎眼。
太子妃捏了捏指尖,又看到少女自小背篓里取出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拿了一颗递给他。
少年没什么犹豫地吃下了。
“好吃吗?”顾娇问。
“嗯,甜。”萧六郎说。
也不知是说谁比较甜。
顾娇把糖炒栗子都给了小净空抱着。
小净空像觅食的小松鼠,嘎嘣嘎嘣啃了起来。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走了。
太子妃放下了窗帘。
他已经死了。
他不吃栗子。
长得再像也不会是他。
“太子妃,您怎么了?”女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
她神色如常道:“好冷,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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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萧六郎在蒙学顶撞了郑司业后,彻底将郑司业得罪了。
郑司业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的文章做得极好,连不爱八股文的陛下偶尔都称颂一两句,只不过,才学是一回事,德行有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郑司业记恨萧六郎让他在七殿下以及那些人面前没了脸,开始暗暗给萧六郎穿小鞋。
先是萧六郎月考拿了率性堂倒数第一,国子监有规矩,但凡两次考试不合格者,将一律采取降级处理。
也就是说,再来一次倒数第一,萧六郎就得直接被踢出率性堂了。
夫子们虽疑惑萧六郎为何考了这么差,可既是代祭酒亲自阅卷,想必不会错吧。
考试的事只是一个开端,很快萧六郎发现自己去国子监吃饭时,菜总是莫名比别人少。
冯林古怪道:“不对呀,你的菜怎么这么少?”
说只有菜叶子都不准备,那压根儿是一根菜叶子兑一大碗汤水!
再然后,总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撞到萧六郎。
路过抄手回廊时,一个国子监的监生撞过来,手中的墨汁泼了萧六郎一身。
“怎么走路的?”冯林大喝。
“对不起啊!对不起!”那人连连道歉。
这已经今日的第三回了。
那人明显是受人胁迫,身子都在发抖。
萧六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去冯林与林成业的寝舍换了身干净衣裳。
出来时,又不知是谁拿走了他的拐杖。
路滑,没了拐杖的他,从寝舍到率性堂,短短百步之距就摔了好几跤。
四周有人哄笑。
约莫是在酝酿一场大雪,天空很灰暗,被灰暗笼罩下的国子监也露出了它的阴暗。
萧六郎从雪地中爬起来,形容狼狈,一身脊骨却挺得笔直。
他抬起头,望向国子监三楼的明辉堂。
堂前的走道上,郑司业扶着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萧六郎。
求饶吗?
小子。
跪下磕头的那种。
求了本大人就放过你。
萧六郎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怒火、悲愤、惶恐,他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如一汪静止了万年的湖水。
不知怎的,郑司业突然心虚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罢了,欺负就欺负了。
谁让他那么不长眼,当众落自己的颜面?
在国子监,他就是天。
没人可以冒犯他的权威!
刘管事一直都有暗中留意萧六郎在国子监的动静,很快便有小厮向他汇报了最新的情况。
马车上的刘管事听完,淡淡地笑了:“我早说过,京城不是那么好混的,行了,去会会这位少爷吧。”
今日小净空没课。
萧六郎一个人放学回家。
当他走出国子监时,刘管事已在一旁的马车里恭候多时。
“刘管事,少爷来了。”小厮提醒。
刘管事下了马车,来到萧六郎的面前,淡笑着打了招呼:“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萧六郎睨了他一眼:“又想来做什么?”
刘管事笑道:“国子监的事我听说了,让少爷受苦了。”
萧六郎:“看笑话就不必了。”
刘管事:“区区一个司业,侯爷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其实只要少爷肯回府,我向少爷保证,国子监从明日起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萧六郎没理他,迈步往家的方向走。
刘管事淡笑:“少爷何苦呢?是,从前是侯爷对不住你们母子,没及时把你们接回府中,可这不能全怪在侯爷一个人头上。四年前的事更是怨不得侯爷,他也是事后才知情,他知道后便开始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你娘的死,侯爷很难过,你大哥的事侯爷也听说了,万幸你没事。”
萧六郎捏紧了拳头。
刘管事劝诫道:“京城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你想出人头地,却只能发现自己寸步难行。这还只是开始,再这么下去,你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少爷,你还是乖乖与我回府吧,做宣平侯的儿子不好吗?为何要在外面吃苦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