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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麻溜儿地去了尚宫局,不多时便带着张掌事过来了。
萧六郎在仁寿宫外头等她。
张掌事是宫里的老嬷嬷了,在昭国皇宫有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放出宫的规矩,若是不出去便可梳了头做姑姑。
张掌事是后者。
从宫女到姑姑,再到掌事嬷嬷,她大半辈子都交给皇宫了。
传话的小太监没说清具体事项,张掌事还以为是太后召见她,她来到仁寿宫的门口,甫一看见萧六郎,震惊了一会儿,须臾吓得后退好几步!
因为自己这张脸,已不止一人以为自己见了鬼,张管事又上了年纪,难免更害怕一些。
萧六郎倒也没放在心上,他说道:“我姓萧,名六郎,是翰林修撰。”
“萧、萧六郎?不是萧……”张掌事正要念出那个名字,却蓦地想起自己卑微之身,还不配念出昭都小侯爷的名讳。
她定了定神,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抱歉,奴婢认错人了。”
萧六郎不甚在意,他拿出了老祭酒给他的信物——一方缺了一块的砚台。
张掌事看到那方砚台时脸色又变了:“你……”她欲言又止,须臾后,问道,“是霍祭酒让你来找我的?”
萧六郎点头,将砚台交给她。
张掌事接过砚台,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眸光变得复杂:“我没想过他这会子竟然还会来找我,他还好吗?我听说他又回到京城了,做回了国子监祭酒……”
萧六郎对她道:“他一切安好,张掌事请放心。”
张掌事苦涩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那人即便被流放苦寒之地也不见他客死他乡,他自然是会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总感觉二人关系不太简单,可萧六郎不好打听人隐私。
张掌事低头看着手中的砚台,好气又好笑:“这么多年了,这破东西他还留着,我以为他早扔掉了。话说回来,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何苦留着?他既能让你拿着这个来找我,足见十分信任你。说吧,你们找我何事?不对,是你找我何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找我。”
这副百转千回的样子令萧六郎唏嘘不已,可他不会安慰人。
张掌事眸中有泪意闪过,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让你见笑了,你说吧,何事?”
萧六郎没绕弯子,直言道:“我是来向张掌事打听一个人的。”
“什么人?”张掌事问。
萧六郎如实道:“一个左手腕上有痣的人,十几年前就在宫里了,不知是宫女还是宫妃。”不会是萧皇后,萧皇后是他亲姑姑,不会害他,况且萧皇后时常抱他,他知道她的手腕是什么样。
张掌事皱了皱眉,陷入沉思:“我没什么印象……不过我可以帮你去找,只要她这些年没被放出宫,我就能帮你找到。但是。”
萧六郎明白,毕竟过去十几年了,每年宫里都有放出去的宫女,万一她也是其中一个,那就石沉大海了。
但很快,萧六郎又摇了摇头:“不,她应当没被放出宫。”
毒杀宣平侯嫡子是重罪,一旦发现必死无疑。如果是宫妃,宫妃是不能离宫的;如果是宫女,她必定是受人指使。
替主子办了如此重要的事,主子怎么可能放她出宫?要么是杀了灭口,要么是留在身边继续替自己效力。
可他中毒后没听说什么枉死的宫女。
那人还活着。
活在宫中。
张掌事问道:“具体是十几年前?”
萧六郎道:“十四年前。”
“啊……”张管事似是想到什么,深深地看了萧六郎一眼,点头道,“那就是要找十四年前入宫的人,行,这个交给我。”
张掌事拿着砚台离开了。
萧六郎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知怎的,莫名感觉她的背影有些踉跄与寂寞。
天色晚了,皇宫要关门了。
小净空向庄太后告别。
小净空一板一眼地说:“姑婆你能偷吃糖、不能偷喝糖水、也不能偷吃油炸小酥饼,我会告诉娇娇的。”
庄太后一脸嫌弃:“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还不快走!”
小净空小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挑眉:“那你不要太想我。”
庄太后:“哀家吃撑了才会想你!”
叭叭叭的,吵死人了!
萧六郎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牵了小净空的手,也向庄太后道了别。
他与庄太后就没那么多话说了,二人大眼瞪小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瞧瞧,连他一眼都嫌多余。
“东西拿上。”庄太后面无表情地说。
“哦,差点忘了!”小净空挣开坏姐夫的手,哒哒哒地跑过去,抱起桌上的一个锦盒,又蹬蹬蹬地跑过来,“走啦!”
萧六郎看着他怀中的锦盒,又看看两手空空的自己,内心中了一万箭!
他扫了眼庄太后。
庄太后垂下眸子,撇过脸。
他又看向方才放着锦盒的桌子,见上面琳琅盲目的盒子一大堆,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
他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发堵的胸口,黑着脸出去了。
庄太后望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哼了哼。
回家的路上小净空坐在萧六郎怀中睡着了,他抱着锦盒的手也松开了,萧六郎一手抱着他,一边托着那个锦盒。
有一种打开锦盒瞅一眼的冲动,想看看庄太后究竟给小家伙送了什么。
凭什么就他有,自己没有?
“我在想什么?”
萧六郎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汗颜,他摇摇头,按下了窥伺锦盒的冲动。
他忘了自己只有十八岁,本就是个没及冠的少年。
他不必少年老成,也不必如此沉稳。
回到碧水胡同,夜已经深了。
姚氏与顾琰二人都歇下了,房嬷嬷与玉芽儿也回了隔壁歇息,顾娇在堂屋捯饬黑火药。
药粉的配比差不多确定了,可只有药粉不够,还得做成可以有威力的兵器或者暗器。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出去道:“回来啦?”
“嗯。”萧六郎点头。
顾娇走过去,把呼呼大睡的小净空接过来放到了西屋的床铺上。
“这是什么?”萧六郎看着桌上一堆黑乎乎的小东西问。
顾娇走出来,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嗯……黑爆竹?”
萧六郎:“……”
这是个什么称呼?
顾娇将黑火药做成了弹丸大小,用改良过后的小竹筒装好,小竹筒的装置里添加了磷粉,磷的燃点低,摩擦受热后会自燃,点着竹筒中的黑火药,形成一次小的爆破。
爆破的威力不太大,威慑为主。
只是这也有个隐患,那就是天气太热了,万一没有摩擦磷粉也自燃了怎么办?
所以还得改良一下。
顾娇道:“水我烧好了,你先去洗洗睡了,我这么一会儿就好了。”
萧六郎以为她在制作药丸,没说什么。
顾娇继续埋头捯饬黑火药,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问道:“还有事吗?”
萧六郎张了张嘴:“……没有。”
算了,先把人查到了再说。
翌日是萧六郎入宫为太子讲学的日子,他刚进上书房就听说后宫出了大事——尚宫局的一位掌事死在自己房中了,皇帝龙颜大怒,早朝后便即刻赶去了后宫。
“是哪位掌事?”萧六郎问上书房的一位老太监。
老太监小声道:“张掌事,陛下的衣裳都是她做的,陛下前几天还念叨她呢……”
萧六郎并不知张掌事居然是得了皇帝器重的女官,老祭酒没说,当然也可能是老祭酒本身并不知情,毕竟是后宫的事,他作为前朝大臣,不知情也不奇怪。
可自己昨晚才找她,今天她就出事了,这就很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