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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州两日来官场大地震,官员府邸的大门都紧闭不开。
前任湖南道都督郝大人的府邸同样正门紧闭,门前及道路冷静无人。
秦跃利落下马,声音洪亮高声吼道:“李太师持陛下圣旨而来,郝府速将大门打开迎旨。”
很快郝府铜铁制的正门全部大开,郝大人神情紧张头戴官帽穿着紫色官袍率家人走出来跪下。
今日斩首的官员当中有两人是郝大人任职时提拔上来的,昨个还来吃了寿宴。
郝大人未料到两个昔日下属五年内由清官变成了贪官,身上还有着命案,竟然犯了死罪。
今日来宣旨的是太师兼开国侯李炳,郝大人自是认为被两个下属牵连。
身着正一品太师紫色官袍的李炳面色沉静,桃花眼目光深邃,不怒而威,朝郝大人微点头示意莫慌,走上前去,将手中黄色圣旨展开,朗声念道:“郝业恪尽职守,劳苦功高,心思慎密,淳淳口碑。特此封为湖南道都督、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钦此。”
旨意的内容是复用郝业为湖南道都督,将他的散官官职提了一级,成为金紫光禄大夫。
官职分为上、中、下、不入流四个等级。
七品以下为不入流。七品、六品为下等。五品、四品为中等。三品、二品、一品为上等。
许多科考出身的进士一生都进不了中等官职。
郝业虽是科考出生,然是开朝的旧臣,在开朝只是个下等官员的官员,是何冬几次册封升他为上等官员。
如今他以前提拔的两名官员犯死罪斩首,何冬未追究他识人不明的责任,让他续任都督实职,还升了他的文散官官职。
郝业老泪纵横,无比激动磕头高声道:“臣领旨,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郝家众人皆是十分欢喜,磕头谢恩。
李炳将圣旨交给郝业,低声道:“郝老哥,此道圣旨陛下早就写好由御林军送到我手里。”
郝业头一回见李炳,被一句“郝老哥”叫得心里温暖,不由得心生一分亲近。
李炳关切的问道:“昨个你病了,可把我担心坏了。你身子现在如何?”
郝业满脸感激,激动道:“太师,多亏了晶县主的神药救了下官一命。下官昨日黄昏就能吃些流食。”
李炳扭头朝马车高声道:“晶娘,还不扶了王老出来。”
李晶晶从厚实的马车布帘里探出小脑袋,嘟着嘴声音不大不小道:“爷爷,你刚才说的没有你的命令,我们不能下马车啊。”
她提着蒙着蓝花的小篮子、王大医师、秦跃在郝家人鞠躬行礼感激声之中下了马车,跟着李炳、郝业进了郝府,直接去了外院的大厅。
郝家人今日看李晶晶的目光里除了尊敬感激又多了畏惧,除去四岁多的郝超,都不敢上前跟她说话。
李炳请王大医师给郝业把过脉,听了诊断之后,让李晶晶给郝业给留药。
郝业连忙道:“太师,昨个晶县主已经留过药了。”
李炳正容道:“郝老哥,你身子如今病着还要去处理成堆的公事,我是怕你太累了受不住,今个特意让晶娘给你制了减少疲惫的药。”
李晶晶从小篮子里取出一斤量装的一个黑色小坛,放在郝业身边桌上,大眼睛眨眨,一本正经道:“郝爷爷,这里装着抗衰粉,你每日早晚取半指甲盖的量用温水冲散喝了,就会精神抖擞,不会感觉到疲惫哦。”
王大医师忍不住微笑道:“大人,下官来之前服用了抗衰粉,体内倦意很快消失,还不觉得亢奋,药效极佳,没有半点副作用。”
郝业连忙向李炳、李晶晶道谢。
李晶晶菀尔,摇头道:“不用谢啦。”
秦跃自豪的跟郝业的长子道:“瞧我外甥女多大气。”目光扫了一眼,见郝业的二孙子夫妻识相的不在场,黑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李炳与郝业去了书房说政事。
秦跃、王大医师与李晶晶在大厅里等候,郝业的长子、郝业的小孙女、郝超留下相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李炳带着王大医师、李晶晶乘马车仍由秦跃护送离开。
郝业目送马车消失不见,以过昨日生死挣扎,细想李炳临走时特意说的那番话,终于痛下决心,召集家人到了大厅,又派奴仆去请了几个亲戚当见证人,竟是把家给分了。
郝业此生只有一个夫人,没有妾室通房。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夫人嫡出。
长子一家全部留在郝府,日后继承四成家业。
二子、三子两家都搬出郝府另立门户,郝业补偿每家六万两银钱、三个商铺、五百亩田地、十二件古董。
郝业一生清正,两朝发的俸禄、赏赐等合起来都不到两万两银钱。他的夫人出身大富家族,嫁妆丰厚。
他给二子、三子的补偿都是出自夫人留下的嫁妆。
郝业的二子夫人、三子夫人早就把婆婆的嫁妆打听清楚了,今日得了这些,只比长子少了一成都比较满意,立即同意了。
郝业的二子、三子犹豫了一下便也点头在分家单子上按了手印。
郝业给了二子、三子一个月时间,让他们年前搬走。
二子、三子一直在外头做生意,便连他们的儿子都在外头置有宅院。
他们的夫人早就想分出去单过,立刻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次日就全部搬了出去。
郝业的长子一家心里暗喜。原来这些年府里的开销大头都是他们出,二子、三子两家出得少理直气壮不说,还总想夺了管家权。
郝业未料到分家,三个儿子关系反倒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夫人去世之后就分家了。
家里只有长子一家,自是不乱了,郝业省下的精力都用到了公事上头。
郝业分家竟是比继任湖南道都督更让人震惊,谁都不知道郝业能够下决心分家,是听了李炳的忠告。
一晃过了七日,表面上看着平静下来的湖南道再次发生大事,这回竟是比湖南道都督斩首抄家更为惊天动地。
湖南道都督、潭州长史等罪臣家眷及下人三千余人由湖南道一千军队押往北地,途经湖南道与湖北道交界处的雁峡谷,竟是遭遇三千人的神秘军队伏击。
原来这支神秘军队就是消失十几年的开朝湖南王的亲兵及开朝余孽。
当年义军攻占了潭州,湖南王见开朝大势已去,便率领亲兵带着家眷躲到了山林,占山为王,伪装成草寇。
那时郝业刚任湖南道都督,上书朝廷派兵剿灭草寇。
湖南王不想暴露军力,假装兵败,弃了两座山头,造成主力被歼灭的假想,隐居至深山不敢出来。
五年前郝业免职离任,新的湖南道都督上任,湖南王得知此人胆小贪财好色,便派人掳了都督嫡亲的女儿当了长孙媳妇。
三年前湖南王又掳了潭州长史嫡女当了二孙媳妇。
湖南道都督、长史怕丑事暴露,不得不与湖南王暗地里做了亲家。
两年前湖南王给两个庶出女儿换了个富家嫡女的身份,一个做了都督嫡长子的贵妾,一个做了潭州长史长子的平妻。
去年年初湖南王来到潭州,正式见了两个亲家,商议谋反之事,准备等着定朝军队攻打青城第三次大败后朝廷元气大伤时造反,占领整个湖南道。
湖南王出兵三千,湖南道都督出兵五千,合兵八千,以在潭州书院读书的湖北道都督二子祁子阳为人质,拿下湖北道,而后合湖南、湖北两道兵力夺下长江以南所有城府。
此大业若能成功,湖南王登基称帝恢复定朝,将册封湖南道都督为摄政王,潭州长史为潭王,三人子孙后代共享荣华富贵。
如果定朝军队前来攻打,湖南王便以长江为屏障顽抗到底,只要守了两年,江山便稳固,定朝一分为二成了定局。
湖南道都督与潭州长史明着答应湖南王,暗地不配合,一边想着拖延年头等湖南王死,一边想法子把两个女儿抢回来。
湖南王发现后大怒,给两个儿媳妇施加压力,让她们给家里写信。
湖南道都督收到信后怕湖南王一怒之下杀了嫡女,便同意湖南王派人来接管湖南道两千军队。
当时秦雄业在湖南道的军队里任着虚职。湖南道都督怕此事被秦雄业发现,就允了秦雄业去除虎群,果然如他所料,秦雄业身受重伤返回在家养了百日。
仲秋节过后,北地传来定朝军队大捷轻松占领青城的喜讯,这对湖南王来说却是个巨大的噩耗,气得吐血重病卧床不起,上个月死了。
数日前湖南道都督、潭州长史斩首的事传开,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湖南王的两个孙媳妇以死相逼救亲人,迫使夫君与湖南道军队的人谋划里应外合劫人。
于是四日前湖南王的三千军队藏于雁峡谷伏击押送罪臣家眷的军队。
两军交战,湖南王亲兵军队人多,又占了地利优势,湖南道的军队人少,长途跋涉泄了力气,很快就显现败势。
何敬焱率领的由将士道士道姑组成的三百人杂军从天而降。
擒贼先擒王,何敬焱两箭射死湖南王的两个孙子。
李云青将虎奔军旗帜插在山头,靠近敌兵一律斩杀。
众人高呼“虎奔威武,不降者杀无赦!”口号,一鼓作气,从外围杀进去,直杀得湖南王亲兵军心溃散纷纷跪地交兵器投降。
虎奔军与清云观武道士道姑三百人加入立刻扭转战局,从下午至黄昏,战役总共进行了近两个时辰,湖南王亲兵被斩杀七百人,余下的人全部投降。
湖北道都督派嫡长子祁子珏领兵两千接应,将罪臣家眷全部带走押送至北地,将湖南道军队伤者送往附近城府就医。
何敬焱、李云青则带着杂军及五百官兵连夜赶路,黎明杀进湖南王老巢,抵抗者就地斩首,交兵器投降者用绳子捆了,将湖南王的家眷全部活捉,搜出龙袍三套、珍宝古董字画若干。
湖南王尸体埋在深山,何敬焱怕湖南王使诈,特意让跟来的武道士做了法事,而后挖坟开棺验尸。
湖南王生前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右脚脚趾是七趾,与常人不同。
坟里的尸体皇冠穿着龙袍未完全腐化,右脚正是七骨趾,身份肯定错不了,就是让何冬一直耿耿于怀神秘失踪多年的湖南王。
何敬焱放火将尸体焚化,将陪葬的珍贵古董珠宝挖出来放于木盒,赠给了清云观,道教自有消除葬器的法子,就是给他们的辛苦酬劳。
事情全部办妥,何敬焱、李云青押着湖南王家眷及开朝余孽凯旋返回潭州。
何敬焱特意等着白天自正门而入,打着虎奔军旗帜,浩浩荡荡缓行,就是要百姓们知晓定朝军队威武勇猛,以几百人大胜开朝几千人军队。
这一日难得天气晴朗,碧空无云,冬日阳光照耀在潭州大地,气温回升,竟是少了许多寒意。
曲家村曲快手家的堂屋摆了四桌酒菜,曲快手、李老实、李云青、曲长久、老族长父子坐了上桌,其余曲族的男女由邓氏、曲多、小邓氏陪着坐下三桌,热闹的吃着曲多与小邓氏第二个儿子的满月酒。
按理说林氏去世,曲家不应该摆酒宴,只因今日身份尊贵的李老实父子亲临,曲快手请示过了曲顺,这才以迎贵客的名义摆了酒宴。
曲顺处于谨慎,防止外村的人告状,让曲快手连鞭炮都不要放,关上大门十分低调的吃酒宴。
老族长米酒下肚,话多了起来,问道:“世子爷,我听说湖南王早就死了,这回做乱的是他的两个孙子。”
李云青目光清亮,答道:“湖南王上个月死的,他的两个孙子为救岳父家人,铤而走险带兵三千去劫军奴。”
曲长久目光期盼望着李云青,激动道:“我在书院里听学子们说你带兵剿了湖南王的老窝,此事是真是假?”
“我哪有这等本事。”李云青坦诚道:“领兵的是陛下嫡亲的侄儿虎奔军将军焱郡王。”
曲快手急问道:“那你去了没有?”
“焱郡王带我去了,让我守着虎奔军的旗帜。”李云青端起碗喝了一口酒,驱逐那日内心的恐慌,肃容道:“我为了守住旗帜不倒,亲手杀了四个敌兵。”
“好样的!”曲快手拍大腿十分激动,高声道:“我要是年青二十岁,一定向你爷爷请命跟着虎奔军去杀敌兵,威风一回。”
邓氏听得脸色微变。
邓氏旁边坐着曲顺的堂客田氏,轻声问道:“嫂子,不晓得珠妹子过得怎么样?”
邓氏露出自豪的笑容,神情有些得意,低声道:“珠县主自是过得极好,若不是太师身子未好,这次就回村里来吃满月酒。”
田氏真情流露,缓缓道:“她走的这些天,我总是想起跟她一起做针线活的时光。”
田氏地位随着曲顺当了族长、二儿子娶了官员的嫡女,在村里更加高了。
她以前能够说知心话的人就是曲氏,现在没处可说。
邓氏更是经常想起曲氏,眼睛有些湿润,拍拍田氏的手,有些动容道:“回头过年,咱们一起去侯府瞧看她。”
邓氏比曲氏大七岁。
她从深山极为贫穷的村子嫁到县城,当了曲快手堂客时,曲氏是个不到十岁的细妹子。
当时她没有嫁妆,说的话带着山里口音,被邻居耻笑,每天出门买菜都张不开口,曲氏从未笑话过她,勤快的帮她干活,更是没有挑拨她与曲快手的关系。
她跟曲氏情同姐妹比姑嫂关系亲近。
众人吃完满月酒就都散了。
李老实、李云青这才将李炳写给曲快手的亲笔信取出来。
曲快手识的字不多,把信交给曲长久念。
曲长久看完信,异常激动的大声道:“哥哥,潭州暂缺可用信任的官员,我欲推荐你任潭州下府别将,如何?”
曲多喜不自禁,叫道:“爷爷,下府别将是从七品的武官实职官职,你快应了。”
曲快手扬眉激动道:“妹夫竟是要推荐我做从七品军官,这等千载难逢的机遇,我岂能错过。我应了!”
他在县衙呆得年头比曲多的年龄还大,早就将本朝的官职倒背如流,自是知道下府别将这个官职。
他的武功高,可是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又是半点军功都没立下,别说从七品军官,就是从八品军官也当不得。
小邓氏欢喜道:“奶奶,爷爷要是当了七品武官,你就是官夫人了。”
邓氏喜得嘴合不拢,连忙与曲快手向李老实父子道谢。
李老实面色不变,缓缓道:“舅舅,我爹说这个官职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相当棘手,让我事先给你说清楚,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
曲快手笑容不改,亲昵的道:“什么棘手的事,你快给舅舅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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