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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汽车喇叭的长鸣惊醒了我,让我从那间黑暗肮脏的小屋回到了现实。定睛一看车窗外竖立着的铁牌上面的站名,“黄叶林”三个字赫然在目。我慌忙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下了汽车。刚刚脚踏实地,“砰”的一声车门便在我身后关闭,公车呜呜的开走,只留下一串难闻的尾气。
黄叶林这个地方,颇有些荒凉。道路坑坑洼洼的,好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街道两侧几户人家都关着门,只有附近一家加油站,双开玻璃门大敞着,但其中无人进出。
沿着长长的空寂的街道,我来回走了一遍。不是这儿,不是这条公路。在哪里呢?那条种植着许多白桦树的公路。想了想,我抬脚走向加油站里面的便利店,店里应该有店员吧?或许店员会知道那个地方。
便利店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稀稀落落的三四排货架,货物既少,还落了层薄灰。大门旁边的收银台里面,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的年轻人,正垂首摆弄着手机。
我走到收银台前,询问他是否知道一条种满白桦树的道路。他告诉我,的确有这样一条路,但是不在公交线路里,那是条偏僻的少有人行的道路。我要去那里的话,得自己开车前往。如果选择步行的话,走到天黑也到达不了。
闻言我皱起了眉头,我哪里有车可以用来代步?实在不行的话,就步行吧,就算走到天黑我也非去不可。向店员小哥道了谢,我转身走出店门,却忽然注意到玻璃门的阴影里靠墙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想了想,我走回到收银台前,对店员小哥说,想要借门外的自行车用。他考虑了一下,说如果我愿意留下押金的话,可以借给我。
我摸出身上带着的那卷神秘人给的钞票,给他留下了五百块押金。骑上那辆旧自行车,我开始向目底地前进。这辆车真的很旧了,骑起来嘎吱作响,刹车也不怎么好用了,但总归好过我靠脚走。
黄叶林真是个偏僻寂静的地方,公路两旁多是山林和田野,偶尔才会出现一两所房屋一晃而过。冷风一阵阵扑面而来,吹得久了,脸上有点儿刺痛。当转入一条岔路以后,周围几乎都变成了山岭,完全是荒无人烟了。
转过一道弯,我猛的刹住了车,屏住了呼吸。前方的道路两旁,长满了高大的白桦树。虽然它们的叶片还没有变黄落下,但确确实实,这就是我曾经见到过的那条路。
蹬着自行车慢慢的向前,我不时偏过头去查看路边白桦的树干。一棵一棵的看过去,终于,一棵树干上有着大块伤痕的老树映入我的眼帘,它似乎是被车子擦撞过,并且险些断掉。但它坚韧的挺了过来,风里雨里,一直伫立在这里。——就是这儿了,就是在这棵树附近,我和阿灵被那个络腮胡打晕,带到了那间肮脏血腥的小屋里。
推着车走进山岭,我把自行车藏到一堆半人多高的芒草丛中,然后,步行着走进树林。在这之后的时间里,我像是又步入了那个不断重复的噩梦。
最起初,四周还是青绿相间的树木草丛,当我跟随着模糊的记忆走进那片枯败的树林后,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身在梦境之中。脚下踩到的土地潮湿而松软,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味和*的气息。这片树林难道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吗?永远不会变得葱郁,永远是这般的死气沉沉。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里,就连呼啸而过的山风都吹不进来,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坟茔,埋葬了我的过去。
穿行在枯林中,我的脚步极为沉重。也许是因为鞋底沾满了泥土,也许是因为心灵已经不堪重负。沉重的脚步声引导着我,走向我命定的结局。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小块惨白显现在黄褐相间的枯枝败叶之后,它矗立在那儿,等待我的归来。我有点疑心,也许我从不曾走出过这里。我的躯体离开了,我的魂魄却被拘在了这块土地上,日日夜夜,召唤着我。
白色小木屋上方是片虾青色的天空,薄而淡的灰白色的云朵似乎勾勒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它大张着嘴对我说,你逃不掉的,这就是命运。
小木屋的门上挂了一把大铁锁,锈迹斑斑,显见已是很久无人进出了。我找了块称手的石头砸开了锁头,推门走入。光明与黑暗交错的一瞬间,我恍惚见到了很久以前在这间屋里发生的事: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我们三个人仍旧被关在铁牢里,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惶惶不安,忧惧交加。身上的东西全部被搜走了,手机、钱包、钥匙,统统没了踪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灵的烧退了下去,人也清醒过来了,只是精神仍然很差。
或许会有人发现我们停在路边的车子,进而报警搜救?我如此期望着。但是,我心里也隐隐明白,这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那个络腮胡怎么会留下那样明显的痕迹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肯定早就处理掉了。
“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阿灵突然问我,他靠坐在墙角,偏过头专注的看着我。
“做什么?大约……是先洗个澡吧。”我说,“你呢?”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对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说,我爱你。”
听了他的话,即使是身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我也仍然起了兴致:“谁,是我认识的人吗?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这事?”
阿灵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砰”的一声木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亮里,猛的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团黑影。
络腮胡来了,他来干什么?现在还不是给我们食水的时候。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勿需我多加猜疑,很快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大步走进屋,打开铁栏上面的锁,提起那个一直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的人的一只脚,把他拖出了铁牢。从来没什么动静的人突然激烈的反抗起来,叫喊着,求饶着,咒骂着。不管他说什么,络腮胡都是置若罔闻。他的力气非常的大,那个身形不算瘦弱的人在他手里就像只弱鸡一样,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小孩子在闹着玩。
络腮胡轻轻松松的把那人拖到木案前,将他捆在了上面,就像捆一只待宰的猪羊一般。捆好之后,络腮胡打开灯,从墙上取下一把利刃在灯光下晃了晃,好像不满意似的咂了咂嘴,又将其放了回去。第二次他取下来的是一把小巧的手锯,这次他满意了,嘿嘿的笑了两声。他握住手锯的一端,开始慢条斯理的锯起来。被锯的人嚎叫起来,那声音已经有点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了。咯吱咯吱,锯齿的声音大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这是已经锯到坚硬的骨头了。人的声音反而低了下去,只是哀哀的嘶声咆哮着。一股股黑红的血液散发着热热的腥味,流淌到木案上,又汇成小溪从案板流下地面,很快就形成了一大片血泊。黑乌乌的血水在地上慢慢的爬动着,越来越多,渐渐涌向墙角一块微微凹下去的地面,那里有用来排水的管道,血水不会漫延得满屋都是。
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络腮胡继锯子之后,又先后动用了砍刀,很小的钝刀子,还有一戳一个血洞的冰锥,在这个人间地狱般的房间里,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屠戮大戏。我终于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以杀戮为乐,以血腥为戏,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难道我也要这样毫无尊严受尽苦痛的死在这里?我瘫坐在地,呆呆的看着案板上面只剩下一具血淋淋骨架的“人”。络腮胡心情很好的吹着口哨,提着水桶和拖把进进出出的收拾残局。距离铁栏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小截染血的铁丝,那是络腮胡在使用不知道什么工具时,从中蹦出来掉落在地的。趁着他又一次出去换水的功夫,我从铁栏缝隙中伸长手臂,捡起了那截铁丝……
过往的惨烈景象逐渐消失,我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这间荒废了的小屋。一切还是原来的那个模样,铁牢的小门敞开着,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那张案板也依然搁在墙壁下,黑沉沉的,浸透了血液的样子。墙上挂着的那些明晃晃的利刃已经钝了锈了,被尘灰覆盖。我慢慢的走过去,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墙角下水道处,一个小小的圆形物件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走过去捡起那物件擦拭掉它上面的积尘,显出它原本的面目。一只男式白金戒指,上面的图案是只懒洋洋的树袋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