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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长公主这次发出去的帖子约莫有百十来张,前来赴宴的人也不少,但是在京城里数得上数的那几个却并未出现,多数都是四品以下官员家眷,这些人哪个也不敢得罪,长公主相邀,自然得来。但是一脸唯唯诺诺,又不禁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安宁长公主见此,心里自然不大高兴,好在她也知道如今形势不由人,最后还是一脸含笑地出来应酬。
因为来的人并不齐全,庭院里摆放着的案桌撤去了不少。不过长公主府毕竟是长公主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那排场来说,也让那些下官家属看不过眼来。
除去驸马付平康的几位嫂子姐姐,另有几位引人注目的夫人。一位乃昌盛侯夫人黄氏,慈眉善目,大孙儿刚刚成婚,尚有一次孙正是适婚年纪,引得在场不少夫人瞩目。这昌盛侯与威远侯又不同,一向不理朝政,与如今手握重权的魏国舅并未纠葛,嫁到这样的人家,富贵不愁,岂不是妙哉?
另一位则是驸马二嫂陈氏。付家在先帝驾崩后便不如往日风光,但是架不住陈氏有个太过出色的儿子,陈氏之子付诺正今年十七,长得人高马大,很是英气,即使付家不受魏国舅待见,但是付家也不是吃素的啊。能得这样一位佳婿,自然是不错的。
蒋氏家中既有适婚女,又有适婚儿,却并不表现急切,只端坐在那,偶尔与身边的女儿低声交谈几句,反倒显得气定神闲,让人不得不注意起她来。尤其是,裴家虽然远离京城,但是裴家数代积累,书香门第,不少人也愿意与之结亲。
今日来的人里,多多少少都是抱着为儿女亲事的心来的。有不少如裴婉莹这般年纪的少女跟在母亲身边,或羞涩或大方,成了另一道风景。
品蟹宴开始,这吃蟹很是考验人,又要吃的好看又要吃的干净,这会儿又没有丫鬟伺候,全得自己来,偶尔还得伺候母亲,有些养尊处优但是教养又不过硬的年轻姑娘便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安宁长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诚然,她这次目的是为了给女儿和阳选婿,但是却不可能像是公主选婿一般将各家的男孩召到公主府,所以只能邀请了各家的夫人和小姐。
安宁长公主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从母亲与姐妹的教养中,多多少少能猜测出那家的男孩会是
什么样。若是姐妹不多会便流露出不耐神情,那家中兄弟多半也是脾气暴躁之辈,若是投机取巧假意食蟹,那家中多是圆滑老练之徒,以此类推,安宁长公主不多会便将多数人排除在外。
目光移到蒋氏母女这桌,安宁长公主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蒋氏出身名门,自小规矩森严,自然不会出错。而裴婉莹虽然是半路出家的大家闺秀,但是上一世身为公司老总时,总是要陪一些客户去一些所谓重要场合,每年中秋节前后总有一些钱多得慌的老板请客吃阳澄湖大闸蟹,还非得整什么品蟹宴,一整套流程下来,不比今日这简单多少。裴婉莹是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人,在客户面前更是一心想做到百分百完美,即使是在餐桌上也如此,甚至她还专门去上课学了中西餐桌礼仪。所以,今日这食蟹,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安宁长公主看到裴婉莹,不禁便想到了此时正与丈夫相谈的六弟崔文瑾。她与崔文瑾并非一母同胞,但是即使是在太子还在时,她也对这个温和无害的六弟十分友好。等到亲弟弟被安上谋反罪名,安宁长公主就开始庆幸自己当年的决策。
因为当年的友好,在长公主府处处被魏氏掣肘的时候,是六弟暗中接济,更重要的是,六弟他……
哎,这个秘密,她必须牢牢地埋在心里,即使是丈夫,她也不敢吐露半分。
外人眼里,她这六弟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却不知他心头敞亮,若非如此,想来他也如二弟那般被人害得疯癫了吧。
安宁长公主自然知道一墙之隔的豫王府里有多少美人儿,但是她却对裴婉莹刮目相看。只因方才六弟竟然亲自领着蒋氏母女给她认识,这举动,可是头一回。
崔文瑾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依然尚未娶妻。他到底是个王爷,即使荒诞不经,也不至于落得个无妻可娶的下场。只因崔文瑾第一次要议婚时,遇上了太子谋反之事,人心惶惶,哪里还有人关心一个闲散王爷的婚事。等到那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又遇先帝驾崩,崔文瑾这一守孝便是三年。前些日子,才算是出了孝。
这出了孝,娶王妃之事便该提上日程。坐在轮椅上那小儿只知玩耍,根本不会管兄长婚事。垂帘听政那女人,她大概巴不得先帝所有儿子都早死早超生,又怎么会替他们张罗婚事?
所以,这一次,安宁长公主实则也有意替六弟相看下王妃人选。她六弟名声再不好,愿意嫁入皇室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如果是金陵裴家的女儿……安宁长公主在心里打起了鼓,据说那裴家最疼女儿,指不定不会愿意让女儿嫁入皇家吃苦头吧?是啊,身为皇室女,安宁长公主也不得不说,嫁入皇家的女人,别看她们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缺,但是她们心里苦啊。就她父皇那些妃嫔,除了一个魏氏最终坐上太后之位,其余者都被削发关进了感业寺,其中不乏年轻貌美之辈,一生青春便葬送在这冷冰冰的宫里。
六弟对裴家这女儿上心,安宁长公主倒是不觉得奇怪。论长相,这裴家的姑娘说一句‘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也不为过;论家世,这裴家可是比这大兴朝还历史悠久的家族,族人虽低调,却一个个都是真才实学……
安宁长公主心里盘算着,若是六弟娶了裴家姑娘,说不定倒是对他助力颇大。只可惜这裴家的女儿却不是说娶就能娶的,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先不论安宁长公主怎么想,崔文瑾此时脑海中还真的就想着裴婉莹。
要说裴婉莹长得像他母妃,那倒也不是。只是,裴婉莹总会给他一种错觉,仿佛让他看到母妃年轻时候的模样。母妃未入宫前,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无忧无虑,心中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情郎?
崔文瑾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那丫头心里的人,到底……是他吗?
看着他时含羞带怯的眼神,这让崔文瑾直觉与自己相关,可是他又觉得不敢置信,他与那丫头不过见了两面,何以让她如此情深?
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少,他自个儿看上的女儿也很多,崔文瑾却也没有专门为女人花过心思。裴婉莹是第一个让他觉得疑惑的人,她到底是何意?她那眼神,是想对他说什么?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奇,那么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起码短期内,他很愿意为这个女人费工夫。
这是一种征服的快感,就和雄性动物为了求偶,想尽花样吸引雌性的目光一样,男人在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时,愿意为她会做很多事。
但是这种热情,维持的长度却又取决于人。有的人能够维持一辈子,而有的人,也许三五天就没了耐心。
裴婉莹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一招在现代很是常见、在古代很是大胆的欲拒还迎,让崔文瑾这个地道的古人,想破了脑袋。
说到底,还是因为裴婉莹的身份与这一举动的极不般配。
若是换做一丫鬟或是如江冷月这般的伎子,这样的举动,崔文瑾自然是心领神会。但是放在裴婉莹这样出身世家且规矩森严的大家闺秀身上,却又让人无法不疑惑。
崔文瑾想要说服自己,那日不过是意外一场,她并非故意投怀送抱。
可是他一想到那首词和那个眼神,又无法轻易释怀。若那首词的主人公不是他,她为什么会对他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不是他,那么会是谁?
心乱了。
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