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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街道几乎被冲成了溪流,人趟在上面,下摆全湿。
在一废弃的庙观内,烛火映射着一体态修长的身影,看轮廓,应该是个女的。
忽然,一阵风从观外扫过,眨眼间,观内便跪着一人。她衣衫浸湿,秀发如墨般粘在身上,贴着裸露出的皮肤,那右手臂上,还有一醒目的蛇形印记。
“阁主,属下行动失败,请阁主责罚!”女子单膝跪着,朝那墙上映着的身影道。
又有阵风吹过,急雨飘了进来,晃得观内的烛光扑闪扑闪。那倾长的身影,亦随着光的强弱而若隐若现,她身上的薄纱,似乎也因风吹而飘了起来。
“是谁阻拦了你?”久之,那身影发出了声音,听着温而不愠,并没有要惩罚人的趋势。
跪着的女子想起了某人全裸的身子,她划剑的时候,还把不该看的都看了。
“许是那位南陵皇帝的护卫,名叫莫无痕。”
那身影微微点了点头,“退下吧,时倩,这件事,本阁主会和国师商量的。”
“是!”
女子应声后便从地上站起,一转眼便消失在庙观的某个昏暗的角落。
风雨渐渐小了,厚重的乌云愈飘愈远,微缺的明月终于露出脸来,淡淡的皎白重新铺洒大地,那囤积的雨水如明镜一般被映得亮白。
那一直驻在墙后的身影终于在这时走出,她穿着一身如月般银白的云纹衫,墨发长长的几乎垂落至地,头顶不梳一髻,却环着一个白玉串成的眉心坠。
她慢慢的走出观外,立在一块被月光照亮的积水潭旁。随后,只见她轻轻的撸起一截袖口,露出纤长又嫩白的一段藕臂。葱葱玉指微微一动,少顷,两条如小指般细却有一尺来长的暗红小蛇,便从袖中钻出。
“去吧,去那孩子身边,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她轻轻的对蛇说着,然后缓缓的蹲下身,将那两条小蛇放到地上。小蛇像是非常听得懂人话,她才一放手,它们就快速的向前蜿蜒爬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水气凝重的暗夜之中。
景泽终于醒了,舒服的展了展懒腰,好像好久都没有睡得那么过瘾了。
“臭小子,你睡得可爽了!你知道你昨晚又尿床了么?”经过昨夜的教训,莫无痕是不敢再睡床了。但他也没走远,就直接在床下铺了张凉席。
经他提醒,景泽才发觉自己下半身都没穿裤子!
“啊!你这老色狼!原来你还有龙阳断袖之癖!”景泽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小鸟。
莫无痕“哼”了一声,瞥了眼他,想起昨夜那被人羞辱的一刻,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孩子害的!搞得他不但做了护卫还要做兼职保姆,真是要让他受不了了!
“阿泽醒了?”
这时,房门又被人推开,风千雪和夜洛尘一起走了进来,昨后半夜景泽差点被女刺客偷袭一事,今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府邸。
看来大家估算得都没错,那送来的一群女人中,至少,有一人的目的,便是在景泽身上。
可惜,那女子过于狡猾,连莫无痕都没拦得住她。
“王爷、郡主。”莫无痕见到他们后行了一礼。
景泽一见他们就扯着被子跳了起来,“师父、师母!这老色狼,居然脱我裤子!”
莫无痕瞪了他一眼,真是好心没好报,若不是怕他湿了一夜屁股会长疹子,自己用得着半夜帮他换垫被?那脱下的湿裤子还拿去洗了,可惜这房内没有适合他的新裤子换,否则也不会这么光着,看那臭小鸟还碍他的眼!
风千雪从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裤子,“你的裤子在这,你昨夜是真的尿床了!”
她突然有些感激南炎睿将这孩子拎出去了,否则半夜被尿湿的人就是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真是奇怪,景泽和她睡了那么久,也没见他尿过床。为什么一到莫无痕这里,就尿了?
景泽一听自己真真的尿过床,脸一红,有些害羞的靠在床边墙上。母妃以前说过,男孩子长大后都不会尿床的,可为什么自己还会……
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啊!
四岁半,也不小了!
风千雪见他傻站着,一手就将他拉至近侧。可他还扯住被子,遮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因为,母妃说过,那地方不能随便给女孩子看!
“你干什么,不打算穿裤子了?”风千雪拧着眉。
他晃了晃头,有些为难的看着夜洛尘,“师父……”
风千雪好像有些明白了!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在她面前害什么臊啊!
“师兄,你来吧!”她真是被他打败,只好将裤子递给了夜洛尘。
果真在她走了以后,景泽就大无忌惮的将被子放下,乖乖的配合夜洛尘给自己穿上亵裤,一点都不避讳,甚至指着自己说道:“师父,将来徒儿的一定能有手臂般粗!徒儿的目标是比你大!”
“噗——”
要吐槽的是莫无痕,红了脸的是夜洛尘。
实在看不惯他那横样,莫无痕朝他吐了个鬼脸就走了出去,若不是顾着他家皇上心上人的面子,这小祖宗早就被他扇屁股不知多少次了。
“那些女子都送回宫了?”
风千雪一见南炎睿便问。
“那自然是,送回去时她们都还没回魂呢!一群荡妇,回宫了也是给那些士兵们把玩罢了。”南炎睿回想起那些女人发浪的样子,鸡皮就不由得竖起。
“可是昨夜逃了的那名,才是真正要杀景泽的人。花天佑很精明,将一群真正的妓女和一个杀手混在一起,我们根本察觉不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杀气。”
“没有杀气,或许就不是所谓的杀手。他们的杀手,像无刃和之前闯入的那两名,身上的杀气显而易见。那杀气是藏不住的,只要功力深厚的人,就一定能察觉得到他们释放出的杀气。”南炎睿冷静的判断,脑中不断回想着昨天那群花蝴蝶般的女人,以他如今内功的造诣,即便那杀气被人故意遮掩,可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他这次派来的人,并不是专门的杀手?那是……”
“迦兰国内邪教众多,而且几乎各个擅长用毒,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了。”南炎睿说着,更是担心的看她一眼。
他心里其实很是内疚,她都怀了他的孩子,却还要到这来冒险。都怪自己一时过于心急没有等到这一切都安稳后,再好好和她筹划未来。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今这令牌虽然有两块,可他不敢再打包票,令牌最终是否都会回到他们手上,并且为他们服务。
这一切的变化,完全都没按自己预先设想的发展,说人定胜天,其实,也还是要看天意。
夜洛尘弄好了景泽,才刚刚将他带出,就听见门外小厮来报:“爷,那个……好像是王宫的人又来了!”
花天佑又派人来了?
所有人顿时又提高了警惕,风千雪朝夜洛尘使了个眼色,夜洛尘于是又将景泽带回去了。
果然不出多久,门外便停了一排人马。然而进来的,却不是花天佑,而是他身边的近侍监,阿奴干。
阿奴干见到南炎睿首先行了一礼,随后便让人递上了一套折叠得整齐又光鲜的衣服。看行头,有点像外出打猎穿的。
“尊敬的南陵国新皇,王上诚邀您今日去山中狩猎。这猎衣都为您准备好了,新皇您穿上后,就随同老奴一齐出发吧!”
狩猎?
风千雪和南炎睿对望了一眼,昨日花天佑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到狩猎这事。今日怎么突然说要去狩猎了?
“迦兰王只请了朕一人?”南炎睿看他手中的衣物似乎只够一人穿着。
阿奴干视线朝风千雪看了看,随后低头回复:“王上说,您亦可带上家眷,不过狩猎极其辛苦,加上如今天气炎热,极易中暑。所以……是不太适合女眷参与的。”
风千雪皱了皱眉,看来这是花天佑有意支开她和南炎睿了。
“好吧,那朕就带上自己的近身侍卫,这样,你家王上应该没意见吧?”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随从等等都不在人数限制的范围之内。”阿奴干说着,又跟近的递上手中的衣物。
“这次狩猎除了你家王上,还有谁?”南炎睿又问。
“回新皇,还有国师大人,宰相大人,以及娄月、滇西、东辰、北周的各国使臣。他们都在那了,就差新皇您了。”
还有国师?
风千雪又和南炎睿对望一眼。其他谁在都不重要,就是那国师左丘赞,是他们非常好奇也非常想见的。那国师既然是太悟真人的师兄,而南炎睿又是太悟真人的徒弟,那么按理来说,国师还算是南炎睿的师伯呢!
可南炎睿从没有见过这个师伯,这次,便是机会了!
延林,是迦兰王族御用的狩猎圣地,距离王都龙鸣城中心大约有十余里的郊外。
南炎睿和莫无痕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晌午。而彼时,那些其他国家的使臣们早已和花天佑入了围场。远远的,他就听到了众人逐鹿的声音。
“咻”的一声羽箭从前方快速划过,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呦呦”的鹿叫,南炎睿回头一看,一支白羽箭不偏不倚的正插在一只还在奔跑的小梅花鹿的臀部。
“哒哒”的马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紧接着他听见了花天佑的叫喊:“南陵皇,您才来啊!我们可都开始有一个时辰了!”
他说这话时,有一穿嫩黄色猎装的俊美女子从他身后骑着骏马呼啸而过,朝着那中箭的小梅花鹿疾疾奔去,像是在捕获自己的猎物。
南炎睿双眸微眯,还说这活动不适合女性参加,这眼前的不就是一女的?
“迦兰王,您昨日可没说过要来狩猎,所以朕自然是睡到自然醒了。”他此刻骑的是通体纯白的伊犁马,再加上他身上的白色猎装,让他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更是耀眼。
花天佑撇唇笑了笑,遂对身旁的一老者低头说了什么。
南炎睿朝那老者看去,他身上穿着的是和他们不太一样的猎装,好像就简单的在前胸和后背挂上了个坚硬的铠甲。而他内里穿的却是类似道袍样的服饰,这让南炎睿不得不认为,他,就是迦兰国师,左丘赞。
许是发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在听完花天佑对他说的话后,原本遥看那前方女子捉鹿的老者亦是将视线转到南炎睿的身上。
“孤王来介绍一下,这就是咱迦兰国师,左丘赞。同时,也是我的师父。”花天佑眸中不乏有些得意之色。
南炎睿向那国师点了点头,还在犹豫是该称他做“国师”还是“师伯”,刚刚跑过去的那名女子不止何时又奔了回来,还突兀的在他们中间插上一句:“王上、爹爹,这鹿感觉都没几两重。不开心!我们继续追啊!”
女子说着将那鹿扔向了众人身后的又一名女子,想来那女子是她的贴身护卫,否则,也不会跟着进入这围场了。普通的随从,都得在外面候着。
女子好似没看见南炎睿,驾马又朝另一方向直直奔去。她刚一走,其他人也即刻调转马头,随着她一齐奔向别处。
“那是国师的女儿,同时也是今朝新晋的天女,因为跟随母性,所以叫纳什雅。走吧,今日的猎局,我们可是下了赌注!不知南陵皇您是愿意在红队,还是在黄队?我们比的,是哪个队的战利品最多,胜出的队伍,自然是有奖励的,特别是队伍中狩猎数量最多的那个人。”
花天佑说着也策马疾奔起来,南炎睿注意到在他的左手臂上系着一条镶着金边的黄缎,想来,他是在黄队的。
“红队。”南炎睿于是说。
花天佑点了点头,顺便将兜里剩下的一根红缎朝他抛了过去,“你加油了,我们黄队已经拿下了七只鹿和三只兔。而你们红队才拿下两只鹿呢!输了的那一队,自然也是要接受惩罚的!”
“什么惩罚?”南炎睿也开始策马疾奔,和花天佑暂时肩并着肩。
“同行入国的女眷可要单独献舞。怎样?”花天佑笑了笑,那琥珀色的眼睛仿佛发着异样的光彩,不用猜,就已经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
南炎睿嗤了一鼻,随即用力甩起马鞭,加快了白马奔跑的速度。
莫无痕也紧随而去,刚刚他家皇上和那姓花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那姓花的果然还是在打人家心上人的主意,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南炎睿很快就奔到了大队之前,看到他们此刻正在追捕一只受伤的山猪,那许是被人射中后又侥幸逃脱的。
看准了目标,南炎睿从身后拿出羽箭,内力缓缓提至前臂,腰脊往前一推,前掌微低,手指拉紧弓弩后骤然放松,那箭便直直的朝那山猪射去!
随着一声尖哑的鸣叫,那羽箭完全没入了山猪体内,并横穿出一个箭头来。
众人皆惊,还没回神,南炎睿就已奔去将那山猪整个提起,向后抛给莫无痕。
“南陵皇好箭法!”有人称赞。
然南炎睿并没得意,因为他还要捕获七只猎物,才能与花天佑的队伍打成平手!他不想耽误时间,早点追上才能早点安心。
“那边又有一只鹿!”
又有人在喊,众人即刻追随。
花天佑这时也开始了进攻,与南炎睿不分上下的奔在队伍的最前方。两人几乎同时出箭,花天佑的金边羽箭和南炎睿的黑丝羽箭亦是不分先后的从弩上射出。
那梅花鹿奔得极快,而且忽左忽右完全没了固定的方向。那黑箭和金箭速度相同,接下来拼的,就是人品了。
大家都屏息的看着这场二虎之争,此刻只见那梅花鹿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突然身子一倾,避过了金边羽箭的射击,却被黑丝羽箭射个正着!
花天佑俊眉微蹙,南炎睿薄唇轻扬,遂让莫无痕奔去拾起。
花天佑调转了头,继续追逐新的猎物。
南炎睿奋起直追,他如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赢!他可是好久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伸手了,这场狩猎虽然表面上看,迦兰人会更胜一筹,但南炎睿从小就同师父在玉峰山长大,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特长,就是射箭。
于是一个时辰下来,红队果真与黄队追成了平手,十五比十五!
“看来南陵皇果真是深藏不露,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再下去恐怕都还是平手。”
大家不过是看在花天佑是东道主的份上,没有明说这场比赛其实是谁赢了。
花天佑冷了脸,不服气是自然的。
南炎睿如神祗的笑容终于在此刻隐隐的绽放开来,拉紧缰绳,将马头直对住花天佑的马匹,“这漏壶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有一局便能分出胜负。继续吗?还是就此打平?”
花天佑还没开口,突然,一女子从他们中间跃了过来。是国师的爱女,纳什雅。
“王上,最后一局,由我来吧!输了,是纳什雅自己的问题,赢了,也就给您增了颜面。”
“哦?”花天佑心中暗喜,这纳什雅出现的正是时候。
南炎睿瞥眼朝这女子看去,只见她也在默默的打量自己。她的瞳孔是暗黑的墨色,这一点至少是他看来比较顺眼的(他很讨厌琥珀色的眼睛)。而她的五官整在一起,看似柔弱,却又藏不住内心的强势,那眼神隐约间带着一股韧性。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是极美的,至少在他见过的迦兰女子中,除了花婉月这半混血的外,她该算是最上档次的了。
据说迦兰国每年都会选出最美的女子来做天女,看来那些人的眼光倒是不错的。当然,她自不能和他雪儿相提并论。
“不知天女打算怎么个比法?”他如是问,别以为她是个女的,他就会对她手软。
纳什雅不知从何处摘了个野果,放在胸口,“我就往后退三丈远,这果子我举在胸口,您若能射中,又不会刺破我的胸口,那您,就胜了。”
南炎睿听着凝眉,花天佑更是质疑:“你这可是拿命在赌,纳什雅!”
可左丘赞却并没反对自己的女儿出此计策,反倒冷静的观察南炎睿在此刻的神情。
“纳什雅不怕死,而且,我看南陵皇如此自信,想必,也是会怜香惜玉的。”纳什雅对这南炎睿微微一笑,那笑容灿得就像山边盛开的金雏菊,带着野性,又不失风情。
南炎睿垂眸低嗤,从腰后拿出黑丝羽箭,“天女不必后退,朕自会行至三丈,好让众人都能在您身旁看个清楚,这箭,究竟能不能如天女所愿,即能射中果子,又不伤害到天女一分一毫。”
言罢,他已然策马转身,不一会,就在三丈之处调回头来。
在纳什雅身边的人都稍微朝一旁散了开去,即便是见识了南炎睿刚才的箭术,也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这纳什雅不愧是国师之女,做事,也从不按常理出牌。
见南炎睿摆好了架势,纳什雅将果子端在手中,在胸侧移了一下,找准了个位置,就定了下来。
她目光坚定,看着他,不像在打赌斗输赢,反而像是……
她从不主动出手,不过这次,她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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