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 望月楼

唐三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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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市上果然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顽童四处嬉闹冲撞,大人或谈天或闲逛,小贩也趁此大赚一笔,叫卖声此起彼伏。护城河中的船灯早已巡行开来,每条木船的东西南北四角各放置一个木雕的佛陀,内置彩灯,点点的微光映照在河面,和着圆月的倒影,随着水波流向四面,煞是好看。

    与月溪此时的兴致勃勃不同,夜青越向人群靠近,就越不自在;越来越靠近望月楼,心中也越发紧张,他这会儿正努力思索着如何劝月溪回去。

    方才为了讨好她,才答应和她一起出来,现下没走两步便后悔了,他擅长夜行,独来独往,又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所以从小就习惯与人群保持距离。这下让他置于人流之中,竟时时有种草木皆兵的错觉,左右不舒服。

    那晚师父与他会面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柳素梅径直走向夜青房内,坐于凳上,她见夜青站在门口不动,不禁大怒:“怎么?为师的到来也不能拉回你的心么?”

    夜青见状,只得暂时放下去见月溪的打算,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垂头立于柳素梅面前,一言不发。

    柳素梅见他如此,心中一恸,她怎会不知孩儿心事?她也好想如世间普通娘亲一般,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说心事,谈谈他钟意的女子,可是她不能,因为他是邬家的儿子,心中只能有仇恨,不能有情意。想到她母子二人二十年来相见不能相认的日子,她不禁悲从中来,大声哭泣起来。

    夜青仍是不动,似听不见柳素梅哭泣,又似无动于衷,他知师父所为一切全是为了邬家,也知师父带大他不易,可是每当他看到那张如鬼怪一般的脸,他心中浮起的不是同情和怜惜,而是敬畏和惧怕,甚至还有厌恶。

    柳素梅终于停下哭泣,她抹干眼泪,整整花白的头发:“酒馆这事夜青做得很好,回头为师定向石将军美言几句。”

    夜青恭敬回道:“谢师父抬爱。师父此次进京可知下一步如何部署?”

    “石将军已着手铲除异己,没过多久,朝廷大权就会落于将军一人手中。将军的意思是最好能将这干人等借赵贼之手一网打尽,这样既能堂而皇之入主江城,又不必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因此,将军吩咐我师徒二人驻守这江城驿站,一来为了阻截京城信使,以防城中有变,二来见计行事,必要时里应外合。”

    “将军远见,夜青定当惮精竭虑。”

    “石将军的玉牌可寻回?”

    “已寻回。”邬夜青从怀中掏出那块黑色玉牌,交给柳素梅。

    柳素梅接过玉牌,见有裂痕,又有文字露出,大惊:“已有旁人获知此中秘密了么?”

    “现下已无人知晓。”夜青回道。

    柳素梅心领神会:“那可要做得干净,莫要节外生枝才好。”她顿了一下,又道:“此事为师尚未禀告石将军,如今这玉牌已被寻回,更再无主动告知将军必要。不过这玉牌已现裂痕,为师终怕有一日石将军看见后会怪罪下来,不如你去寻家修补玉器的铺子,看能不能恢复原貌。”

    夜青答声“诺”,接过玉牌,收于怀中。

    当他打开衣襟时,柳素梅瞧见他胸前烙印,那烙印仍清晰可见,不仅没有随着时日愈合,反而越发狰狞。柳素梅怒上心头,咬牙切齿:“那欧阳一家竟害得我徒儿身上带有这不灭印迹,当真可恶,为师若不报此仇,实难消心头之恨。”她本身身中面目全非不解之毒,深知终身带有疤痕之苦,故不愿自己的孩儿再受其苦。

    “哦,师父打算怎么做?”夜青一听柳素梅要找欧阳家的寻仇,来了兴致,他早对自己被擒受辱一事怀恨已久,若不是事关永盛,怕误了正事,早就动手了。

    柳素梅爱子心切,又见夜青眼中闪烁精光,知他也是忍气许久,因此此时只一心想替夜青出了心中恶气,她想了想,打开随行包裹,拿出一包黄色粉末。

    “炸药?”夜青惊道:“师父怎会有此物?”

    “石将军这次送为师离京,送了几斤炸药与我,要为师应不时之需。为师细想过,毕竟是江城,他欧阳家在这里人多势众,只我师徒二人贸然动手,讨不得便宜。不如我们先来试试这炸药威力如何?”

    ※※※

    “不如我们去尝尝那桂花酒味道如何?”快走到望月楼,月溪瞧见河边有卖桂花酒的,远远就能闻到花香混着酒香,令她口舌生津。

    师父埋炸药之地正是望月楼。他打听到米铺钱掌柜的中秋祈福船灯是从永盛借来的船队,欧阳一家今日会来此观看,因此选在此地。不过师父顾虑到欧阳晟与欧阳昊俱见过自己真容,便要自己驻守驿站,他单身前往。师父走后,他望着夜空中又大又亮的圆月,又想起月溪来,那日她走后便没再来过,她在想什么,做什么,可有想过自己?今夜闹月,百姓俱去河边玩耍,她会和谁同行?夜青越想越觉没法子再在酒馆待下去,便又潜入林家。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月溪竟执意要来这望月楼,当真为难他了。于是他只得心存侥幸,见到望月楼就带她回去,不会有大碍。

    “喂,你在想什么?”月溪不满他的心不在焉,小嘴嘟起来。这算是二人第一次出行,他怎么能不停地左顾右盼呢,不是应当多关注她一些么。他的不自在她是瞧在眼里的,看他平时言行举止应当是不擅与人打交道的,所以今晚他肯陪自己出行,已是十分难得。因此,她并没有真的恼他,只是借机撒个娇而已。

    夜青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分神太久:“哦……没什么,你方才说想尝什么?”

    月溪伸出玉指,指指那边卖桂花酒的小贩,吐吐小舌,冲他羞赧一笑。

    夜青被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子情态逗得心头一酥,只觉她现下就是说要金山银山也要弄了去:“我这就去买来,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

    夜青走后,月溪立于原地,被一声孩提哭泣引去目光,不远处一个着红衫的女娃儿捧着一个红色小皮球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月溪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小女娃儿,你家人呢,怎的一人在这哭泣?”

    女娃儿见有人理她,哭得更甚:“月夕与娘亲走散了……”

    “你也叫月夕?巧了,姐姐我也叫月溪。”月溪一听这女娃儿竟与自己同名,好感顿生。

    “嗯,月夕生在中秋,所以他们都这样唤我,姐姐也是今日生的吗?”小月夕止住哭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

    “姐姐的溪和你的夕不是一个字。那这么说,今日是你生辰了?”

    小月夕不知怎的,一听到“生辰”两个字,才止住的泪花又哗哗地掉下来。

    月溪慌了,好生哄着:“怎么了,月夕,怎的又哭起来?莫不是你娘亲忘了你的生辰?”

    “不是。”小月夕一边哭一边说:“我今日生辰,想去望月楼抓月亮,那边的官差大人不让我进去。”

    不让进?月溪皱皱眉,望月楼是前朝一位长官所建,据说当时修建就是为了供江城百姓赏月之用,故名望月,怎的今日赏月之际反倒莫名不让人进了?

    月溪拉起女娃的手:“走,月夕,姐姐带你去瞧瞧。”

    望月楼大门处果然有两位官差把守,门口聚集不少满脸失望的百姓,看样子都是想登望月楼赏月却被拦在门外的。月溪牵着女娃过去,陪着笑脸对其中一位官差道:“差大哥,今个儿中秋,怎的不让进这望月楼了呢?”

    官差斜她一眼,爱理不理:“楼中有贵客。”

    “贵客?”月溪听闻大为不满,小声嘟囔:“难不成这月亮也是那贵客家中的?”

    “少废话!”官差听见月溪怨言,双目圆睁,做出一副拨刀状:“扰了贵客赏月,拿你是问!”

    小月夕被这官差的凶神恶煞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红皮球应声滚落:“我的皮球……”她见自己的皮球滚向楼里,挣脱月溪的手要去捡来。

    月溪见女娃向里跑去,急忙去拉她。

    官差以为这二人强闯,大怒,推搡起月溪来:“怎的?你们还要硬闯是不是?”

    这时,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知谁在后面见到此情形,大声起哄:“官差打人啦,官差打人啦……”“好好的望月楼今日为何不让我们去,我们闯了去……”群情瞬间激愤,明明是公众之地,为何竟被人独享?大家蜂拥而至,反正法不责众,哪里还怕什么官差,管什么贵客?月溪眼见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怕女娃人小被踩踏,情急之下抱起她来,顺着人流来到望月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