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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简鸾大汗淋漓的躺在地板上,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头发也黏在了一团,他拿手拂开在额前凌乱的头发,露出那双眼睛,从前还是星眸一双,如今看起来,如若无波古潭,带着夜的深沉。
等了一会,童简鸾才站起来,闻到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抬手发现自己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污垢,应该是是刚才那番经历造成的。
一切都不复存在。
童简鸾又搜查了一遍整个密室,发现值钱的大概只剩下这件可能惹祸上身的金缕玉衣,还有那口玉棺。
前者他顺手牵走了,后者等他那天再带走。
好东西,为什么要留给这么一个人呢?
重见天日,外边的温度让童简鸾舒了一口气,抄小路回到自己住的那间破屋子,拿冷水洗了个澡,重新换上了一件衣服。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容玖叫他穿着女人的衣服,因为他和容明皇长得不像,大胆推测一下,他和那位*太子,大约是有几分相像的吧?
果然伪娘有理。
就在这时,他听到很多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似乎在百米之外。
童简鸾有点诧异,他的听力已经这么好了么?
“童简鸾,你给我出来!”
人还未至,声音先来。
果然声音传播的速度要比人走的速度快多了,童简鸾心想。
他慢悠悠的拿布擦干自己的头发,随手用缎带松松的束着头发,就这样去推门,只是推门的力度有点大,结果把门给推飞了——
门板恰好摔在了三丈之外,韩彤站着的地方。
一群人皆是吓了一跳,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
童简鸾扬眉,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力气没有控制好,不小心就飞了。”
他这句话说得言辞诚恳,感情真挚,他是真的没有控制好力道。
但声音可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韩彤这段时间又急又气,将军的病一直不好,她心中忐忑,自己没有扶正,如果这段时间不能把自己扶正,那她终究是个侧妃,到时候分家产,眼前这小崽子如果发难,她就占不了便宜了。
偏偏这小崽子一直在和自己找麻烦,偏偏怎么也没有把他给弄死!韩彤气的咬牙切齿,对现在这挑衅的举动就越发的火大,“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长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长辈了?”童简鸾无辜的反问,“还有,什么叫我这么对你,我怎么对你了?”
无缘无故上门踢馆,我难道还给你沏茶唱小曲不成?
就算是唱小曲,我也只唱给容玖听。
韩彤想到自己那一对毁的毁,病的病的女儿,想到病中垂卧的将军没有说见她们,却偏偏要见眼前这小崽子,还对她发火,她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人五马分尸,扔到乱葬岗去喂狗,当年怎么就没有把这小崽子给弄死呢?
但她还是得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气,努力装作平心静气,假装自己大度道:“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将军要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东厢见他,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点,还有,将军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要记得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要学那些没教养的人。”
韩彤说完好像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一样,“我倒是想错了,你从小就有娘生没娘教,说什么教养,真是难为你了。”
“……”这么无聊的笑点你究竟为什么会笑,是因为你笑点很低吗,童简鸾有点无语,随随便便回了一句,“放心,我一定不会同二妹学的,这么有娘生有娘教最后教的没教养的人,世上一个就够了,两个就多了。”
他心想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他正想着见一见那人呢。
毕竟等着天道制裁有些人,显然有点不太现实,他如今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人口中说“替天行道”,因为老天显然也欺软怕硬,对于那些狠厉的人,犯了错也活的好好的,反而无罪的人,总是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遭受无妄之灾。
比如容明皇,比如*,比如来到这世界看到的那小侍女,而那些横行霸道的,比如蓝元宁,比如韩彤,比如明德皇帝,比如蓝长钰,都活的好好的,还这么嚣张。
韩彤被他一句话堵的脸色发白,心中拼命暗示自己不跟他计较,口上占便宜算什么,她一定要这小崽子遭受皮肉上的苦痛,才能发泄刚才受到的惊吓和委屈,于是一个恶毒的计策又从心中冒出来。
童简鸾看到她变幻莫测的神色,一会严肃一会又窃喜,好像偷腥的猫儿,或者奸计得逞的狐狸,心中略有些无语,没有奥斯卡的演技就不要把脸暴露在别人面前,这么蠢的对手,他都懒得搭理对方。
东厢正是蓝长钰养病的地方,童简鸾进去的时候韩彤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里面一句“叫他一个人进来就行,其他人都先下去”给拒之门外了。
韩彤捏紧了帕子,一脸不悦神色。
“不好意思啊。”童简鸾推门进去,关门的时候注意力道,只碰了韩彤一鼻子灰。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屋子的味道不好闻,药味弥漫。
他进去之后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不过几日不见,他如今就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是简鸾来了吗?”那人好像眼睛看不清楚,只耳朵侧着,感觉屋子的动静。
“您还是不要叫我的名字了,我承受不起。”童简鸾站的离床有一丈之远,不愿意靠近那个如今散发着濒死之气的人,哪怕曾经意气风发过,如今看起来和寻常的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
童简鸾心中没有畅快,这人如今的模样不是他亲手逼的,叫他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蓝长钰抬起手,摸索着往床边伸出去,想要握住他一般,“过去二十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现在想做出补偿,你可愿意原谅我?”
童简鸾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发现他的瞳孔果然不动了,这是怎么了,眼睛瞎了,心就不盲了,然后一瞬间醒悟自己这二十年做错了,要过来弥补?
天上怎么还没打雷劈死这个小人呢,说要原谅,怎么不见他把童书桦给接过来呢?
“你见过童夫人了?”童简鸾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仍然是一丈远的距离,但看的比从前凑在别人面前都清楚,大概这就是改造的力量。
蓝长钰听到这个名字,那么一刻他的表情是近乎呆滞的。
“她告诉你真相了?”童简鸾语气轻快,“所以何必这样和我套近乎呢?你是想通过我看到我母亲的影子,还是想借由我,完成你长生不死的想法?”
蓝长钰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的病态,低声,带着沉痛的似是忏悔的语气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是还在怨我么。”
你为什么不撒谎装影帝之前照照镜子呢?
哦,你已经看不见了。
童简鸾简直要扼腕了,这样拆穿起来就麻烦了,毕竟如果他眼睛还在,可以直接拿一面镜子,叫他锻炼演技再来,而不是现在这样还要费口舌:“您可真是过虑了,我想必还是要感谢您这么些年没有把我杀了——虽然也未必能杀死我,好歹只是下了个毒,不然割我脖子,岂非要很早就被别人发现我身体的秘密?”
蓝长钰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心中那点小心思拿去,索性摊开话讲:“你都知道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是要套话吗?
“这个我想我没有必要讲了。”童简鸾推开椅子,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站起来,往梁上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我本来想过来看一下您是否忏悔,现在看起来是我想太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势必不能让你能说出来,抱歉了。”
“你——”蓝长钰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他竟然敢公然弑父!
“梁上君,戏看够了么,还不过来帮忙?”拜星夜力量所赐,童简鸾如今耳聪目明,自然能听出来这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声音,还有第三人轻微的呼吸声,他身上没有带毒药,只能随手用被子将蓝长钰的嘴巴捂住,掣肘住他想要捣乱的四肢,“接下来就拜托您了,玖爷。”
容玖施施然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轻飘飘,不见丝毫烟火气息,从袖中掏出一只手套戴上,之后又拿出一个瓷瓶,掏出中间塞着的一方帕子,点了蓝长钰的穴道之后将这帕子直接蒙在蓝长钰的脸上,“小殿下,辛苦了。”
“……”每次见到他,似乎自己的称呼都能翻出新花样。
不过这样一来,见面就变成了很值得期待的事情,童简鸾心想。
“这毒名唤去芜存真,”容玖解释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将军如今心生杂乱,不如不见,不听,不觉,这样也好过日日烦扰,只是如今陛下未曾下令,将军便不能死,委屈将军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童简鸾倒没有多关心蓝长钰,而是转头问容玖。
“我担心小殿下啊。”容玖温和道,“也有消息要告诉殿下,便来了。”
这种撒娇一样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为什么我还是很享受?
童简鸾心中暗爽,然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就连孔雀也只会开屏而不会露-屁-股:“什么消息?”
容玖:“兰音庵失火,童夫人死了。”
童简鸾那一刻有些茫然,大概是消息来得太突然,有些猝不及防:“为什么失火?”
“事故查明原因,火是由夫人房间里开始烧的。”容玖道,“那之前只有人看到将军去过一次,略带失态,夺门而出——大概是两人有什么事情谈崩了吧。”
童简鸾略一推测,便明白其中的缘由,声音里有一点点消沉:“我想我知道原因。”
容玖只是挑眉。
“她大概一心赴死。”童简鸾只是消沉了一下,很快情绪恢复,人死了,悲伤又有什么用呢,“我会让有罪的人下去赎罪的。”
这话说出口时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
“有些话还是出来说吧。”容玖道,“我想门外那些人快要破门而入了,我没什么兴趣被他们旁观。”
他一边说,一边又收起来那方覆在蓝长钰面上的帕子,蓝长钰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差别,但他不能再说话,不能再听,不能再嗅,不能再看了。
容玖又在蓝长钰的经脉上捏了几下,只见蓝长钰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软塌塌下去。
“臣奉旨行事。”容玖温声道,“得罪了,还请蓝将军不要见怪。”
这是蓝长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以后他便是废人一个了。
文死谏,武死战,这么窝囊的活着,比死还不如。
“走吧。”
容玖说罢就要腋下夹童简鸾从后窗离开,没想到童简鸾拒绝这样的姿势,他挑了一下眉,跃身离开,童简鸾跟在他身后,也是飞了出去。
两人挑了祠堂的房顶谈话,这里平日里清静的很,今日也不例外。
“不用担心后边的事情么?”童简鸾睨了他一眼,“那些人会怀疑是我动手的吧。”
“你怕了?”容玖逗他。
“不是怕,只是想到如今推我进火坑的是你,担心哪一天你直接把我从悬崖上推下去。”童简鸾声音波澜不惊。
容玖没有反驳,而是将视线放到了远方,停了好一会,才淡淡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就是杀了天下人,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真的?”童简鸾声音带着笑意,伸手将容玖的脸扭向了自己这边,然后与他额头相抵,碰了碰鼻翼,大有问罪的姿态,“是谁第一次见我就扒我衣服咬我肩膀的?又是谁想要吃我舌头的?前几天把我手腕啃掉的,难道不是你?”
容玖错开了他的视线,眼神轻飘飘,却像是带了个钩子,勾得童简鸾的桃心开出一朵春天的花:“谁知道呢,你都不知道那是谁,问我做什么?”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简直和地平线一样,童简鸾头发都冻出冰碴子了,却愣是被容玖一句话鼓捣出漫山遍野花开烂漫,“你啊,都没有心吗?居然这么说。”
容玖避而不谈心,只是将被动化成主动,堵住童简鸾质问的嘴巴。
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童简鸾被他回答问题的方式震惊到了,心想,如果以后想要多亲他,一定要多多问问题才是。
这样说不定这一生,能凑成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只是在床帏间问的多了,未免太煞风景了。
这种近乎温柔的温存之后两人开始商讨事情,刚才的话题已经撇开不谈。
容玖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才沉溺在其中的另有其人。
童简鸾心想,我有选择么,你已经给我指了一条路,除了往前走,我别无他选。
或许能选择的是到底是跑着向前还是走着向前,亦或者爬着向前,当然最后一个姿势,容玖和他都不会选择。
童简鸾并不想辜负容玖,一个人倘使为你付出了二十多年全都是为你,你总会有所表示;便是退一步而言,不全部是为了你,但这人你爱了,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况且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之前让我入宫,除非我从蓝府中摘出来。”童简鸾沉着分析,“蓝长钰通敌叛国,这事既然皇帝已经知道,那就没有全然而退的道理,除非有功——什么样的功劳能让他免除死罪呢?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