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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了两日,卫灵秀自步兵营搬至先锋营的新营帐内后,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这两日两军未有大战,边境处偶有些小摩擦也没什么伤亡,她每日里不是在帐中看书,便是去石二牛帐子瞧瞧他的伤势。
石二牛的伤势看着凶险,实则恢复的很快,两日前还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如今清醒过来便能与人说上几句话。
卫灵秀白日里给他换了药,看着两兄弟相看涕泪的模样心里倒是十分安慰。瞧着弟弟醒了过来,石大牛对她又是好一阵感谢。
只是,这据说是双生的两兄弟差距也着实有些大。石大牛那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而躺在榻上的弟弟身形高大强壮,比起哥哥足足高了半个脑袋。
卫灵秀给他换药时,这高壮的少年刚刚醒来。
处理腿部伤口时,因着麻沸散着实再寻不到了,她还细声让他忍着点痛不要乱动,没想到这少年竟真能咬着牙一动不动,便是连声音也不发一声。
换完药后,看到他有些泛白的面色和脑门上豆大的汗水,卫灵秀心里倒是十分敬佩。
只是当瞧见卫灵秀的面色后,石二牛终是有了几分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天性,脸色还白着,便哼声道,“……咱们先锋营的人,自来便没有怂的,这点伤算什么。”
这番逞强的话说出来,便是卫灵秀也忍不住抿唇二笑。俊俏的脸庞染上笑容,看的两兄弟脸色有些发红。
石二牛趁着精神还好,便问了几句这两日的情形。
对于军中之事,卫灵秀知道的不多,便只在一旁收拾着一边听着石大牛说话。待石大牛说了几句,她这才知晓,这场战事如今不过是个开端。现下还是水草丰美的时节,北狄人在此时节畜牧,打仗的心思并不多。
他们往往要等到北地飘雪之时才会大举发动攻势,盖因大齐兵士多来自北地之南,并不擅长于冰天雪地之中作战。
天色已近傍晚,石二牛再次陷入沉睡,卫灵秀便背着自个儿的药箱弓身出了帐子。今日天气晴朗有些微云,天边自是染红了一片,映衬着绿草茵茵的大地,远远眺望景象十分壮美。
此时起了风,带着些北地刚硬的晚风将她湖色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她立在帐外,不由的又向远处那顶砖红色顶子的营帐看了一眼,依旧是一派寂静无声的模样。自那一日偶然躲避了他的视线,这两日再未见他身影。想起前来先锋营时自个儿忐忑的心绪,卫灵秀垂首自嘲一笑,这才弓身进了自己的帐子。
帐内有些暗淡,她放下药箱,将立在案上的蜡烛点亮。
此时已到了饭点儿,帐外响起了些动静,却只闻脚步之声并无一点嘈杂。
这两日下来,卫灵秀也从各处见识了先锋营的规矩之严。一整日下来,无论是清晨的校练,或是三餐时候,先锋营里绝没有杂乱的时刻,哪怕此时霍临川并不在营中。
霍临川不在营中,卫灵秀是知道的。
搬到新营帐那日的深夜,她本在安睡,却意外的被一阵兵马行动的声音惊醒。她躺在榻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不过半盏茶时候,外面便安静了下来,想来行动的兵马数量不多。第二日清晨,沈泊舟的小厮影风前来寻她,她随口问了一句,这才知晓昨夜是霍临川领了先锋营两百精兵前往凛城守备之处。至于他去做什么,卫灵秀并没有询问,想来这种机密之事,影风也不清楚。
先锋营的兵士给送来了晚饭,卫灵秀没什么胃口,便将晚饭放在案上,自个儿则窝在榻上就着那豆大的烛光看着手里的医书。不知为何,自晌午起,她心里总是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颇为心神不宁,白日忙碌之时倒还好些,如今天色渐暗帐内寂静,这种感觉便又浮上心头。
手里虽然捧着书卷,只是那书页上的字迹却分明看不进心里。
索性放下医书,她自榻上起了身,手里端着烛台走到那低矮的案边。
如今已然安顿下来,便给家里去一封信吧。
想起自己刻板木讷的兄长竟为了自个儿做出求人之态,卫灵秀心里有些暖意,面上便添了几丝笑容。坐到案前,拔亮了烛火,摊开信纸便提笔写了起来。
一路上的见闻,北地壮美的风光,多年的大战,甚或是将濒临死亡的兵士救活,这都是入夏以来她人生的经历。跟着师父学医九载,自十岁起便跟着师父天南地北的游历。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往家中去一封这样的信件。
去岁除夕之时,她偶然在娘亲房里瞧见了一个尺长的黄杨木匣子,匣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年来她送回家中的信件。娘亲将这些信件整整齐齐的收在匣子里,十分宝贝的收藏着。古板如爹爹,也打趣道,“便是宋徽宗的画儿,也未见她这般用心。”
卫灵秀写字不快,就这样慢慢的写着,直到觉得肩膀有些酸痛,这才发现不觉间竟写了六七张纸,那摊开晾着墨迹的纸几乎将案头完全占满。
待到字迹全部晾干,她这才叠了信纸,仔细的放入信封之中,只想着明日托了沈泊舟将信件寄送回家,也好一安家人之心。
此时帐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各处营帐外已然燃起了火把照亮。
卫灵秀此时终于觉得有些饥饿,将信件夹入医书之中放在枕边,正打算去瞧瞧兵士送来的晚饭,帐外却突地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卫灵秀立时起了身,走到门口,撩了帘子便向外张望。
帐外突地燃起了许多火把,将整个先锋营营地照的一片光亮。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士匆匆进入营地,他们个个面色肃然甚至带着些愤慨之意。虽然几乎每个人看着都有些狼狈,却依旧没有散乱之意,仍旧步伐整齐的返回各自营帐。
卫灵秀正惊讶的看着,一个兵士小跑到了她身边,这人面上竟也是一脸怒意,只是在开口时收敛了几分,带着些客气,“卫大夫,咱们先锋营有兄弟伤了,你赶紧来吧。”
这是去打仗了么?卫灵秀不及多想,点了头跑回帐中寻了药箱,便跟着那兵士朝着先锋营收治伤兵的营帐跑去。
卫灵秀跟在那兵士身后,一边跑着,一边问了几句。
那兵士想是憋了气,听到她发问,便气哼哼的道,“那北狄南方三个部落说是要议和,元帅带着咱们二百个兄弟前去穆勒河地与他们交涉,谈的倒是好好的,谁想着返回营地的途中遭了埋伏。伤了咱们一百多个兄弟,便是元帅也中了一箭。这帮北狄蛮子,果然毫无信义可言!咱们早晚有一天,非得踏平整个北狄……”
那兵士仍旧说着,卫灵秀脑海中却有一瞬间的空白。
霍临川竟然受了伤了么……自十岁起认得了那人后,她便对他多处留意,听闻的多是他在北地一场又一场的大胜,见到的都是他一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入京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这样英武的大将军竟会遭人伏击而受伤。
她心里乱糟糟的,只是此时已然到了伤兵营外。
不及多想,卫灵秀压制住心中的不安,撩了帘子进了伤兵营中,既然要工作,自然不能让受到此时心绪的影响,这么多年下来,她自有一套平静的法子。只是刚迈进营帐之中,那些伤兵之中便有几人认出了她便是三日前将石二牛救活的大夫,他们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纷纷凑到了她的跟前,七嘴八舌的竟询问起了霍临川的伤势。
“卫大夫,你可见到元帅了?他伤的可要紧?”
“咱们虽有些伤,却不及元帅那般伤在胸口,卫大夫你怎地先到了咱们这里?”
几句话下来,已有急躁的汉子要将卫灵秀推出营帐,让她先去霍临川那边。直到那领路的兵士告知几人,霍临川那边也有高明的大夫,这几人才安定了下来,安心接受卫灵秀的救治。饶是这般,她还是感受到了霍临川此人在这些兵士们心中不一般的地位。
这一营的兵士们伤势并不严重,伤势多在臂膀处。
只有一人,被箭矢擦着臂膀的筋肉穿了个透,伤势最为严重。
“那北狄蛮子着实狠毒,竟用了这样的箭矢!”
一边有人低声咒骂道,卫灵秀见着那箭矢,也是倒抽一口冷气。那箭矢形状与一般箭矢无异,却粗了一些,且在那两寸长的箭头上,细细密密的分布着三四分长的倒刺。打眼瞧去,那倒刺竟有七八个之多,成一圈分布,便是在帐内不算明亮的烛光之下,都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那箭矢自兵士臂膀处穿透而过,带着些细碎的血肉。若再向里半分,便要嵌入臂骨内,若是那般箭头必留在手臂之内,想要取出,这兵士不知要遭受何种疼痛。
“北狄的箭矢竟是这样的么?”卫灵秀惊问道,她一下子想到方才那几人所言。霍临川是胸口中箭,若也是这样的箭头,那他……她这样想着,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