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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刚过,位居凤凰山脚下的王家村,又一次迎来桃花粉梨花白,槐花叠叠飘香来的绚烂季节。
楚家大院一间南厢房中,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三岁多女童正扶着墙艰难走着,清雅微甜的槐花香随着晨风,穿过门缝窗棂进入房中,女孩站住脚闭上眼深吸一口。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晨曦透着窗纸照射进来,光线变得朦胧,让屋里寒酸的摆设有些模糊。
陆瑶很庆幸,能重新活一次,还是身边有亲人的活着,前世,她是个孤儿,从小尝遍人情冷暖酸甜苦辣,但都不在乎,唯一渴望的就是父母能回来找她,带她回家,记得小时候她常常躲在楼后面的一个小角落里,闭着眼祈祷,希望睁开眼,大门那就有爸妈的身影,然后对门卫大爷说:“我是陆瑶的父母,现在接陆瑶回家。”
可是直到死,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记得离开孤儿院上大学那天,院长说:“陆瑶,你原来姓什么不知道,是那天早上有人发现你在孤儿院前的道路边,所以,就让你姓了陆,起名为瑶。”
陆瑶自嘲的想:应该叫路遥才对,回家的路遥远而漫长。
收起不好的心情,她看向那还在被窝里熟睡的小人,嘴角绽开大大的笑容。
这是她的二姐,今年五岁,不嫌弃妹妹傻,不嫌弃妹妹脏,跟着大姐给她洗澡换衣,换沙袋。
说起沙袋陆瑶就是一阵头疼,因为这个小身子原是个痴傻儿,三岁了不会说话不会哭闹,不知能不能听见,给吃就吃给喝就喝,让躺着绝不坐着,让坐着绝不站起,宛如一个会呼吸的木偶,唯一能闹出动静的时候,就是大小便失了禁。
所以,晚上睡觉一定是光着屁股睡在沙袋里,这种细沙是用锅炒热放凉后用,说是不仅不需要洗尿布还对婴儿身体好。
天刚蒙蒙亮,她就费力地从睡袋里爬出,光着屁股扶着墙颤巍巍的站起,她必须用运动冲开失控的神经脉络,别的还好说,但总要能控制住大小便吧,如果一直失.禁的话,还不如再死一回。
这个土炕不大,炕东头是两个炕柜,看上面斑驳的红漆,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屋角有一个简易的圆桌,几个方凳摆在周围。
天没亮,娘和大姐楚悦儿就出去做早饭了,说是要给长工短工做饭,这么估计应该是个地主家,要不怎么能雇佣这么多的人。
可是,看到娘和大姐二姐身上穿的粗布短褐,还都带着补丁,这又让陆瑶纳闷了,为什么有钱雇人,自己家人却没钱买布做衣服?
她又吸了一口槐花香,将许多的疑问压下,开始迈开短腿扶着墙走起来。
天光越来越亮,院子里的响动更杂乱些,鸡鸣猪叫牛哼哼表明农家新一天的开始。
她已经走得身上有些冒汗,但身体越来越灵活,让她看到希望,这是好的开始吧,是不是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不穿开裆裤不睡那沙袋了。
正在高兴,低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只见那眼中的兴奋和激动,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只小手指着陆瑶说不出话来。
哎呀,二姐啥时候醒的,自己还光着屁股呢,有点丢人哦。
“福儿…福儿..你知道自己走路了?”楚慧儿惊愕半响,迅速的从被窝爬起,来到陆瑶也就是现在的楚福儿身边,瞪大眼睛惊喜的问。
是啊,现在叫楚福儿了,陆瑶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她对着二姐,用力咧开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哎…这个小身子各路神经,都需好好运动运动了,仿佛僵化了般。
“啊…”
楚福儿没有得到二姐的赞赏,反而得到一声尖锐的叫声,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自己表错了情?
“娘…娘…姐…姐…你们快来…你们快来…”二姐楚慧儿尖叫完,就是声嘶力竭的大喊,仿佛不这样喊,眼前的宝贝就不见了,娘和姐也看不到了似的。
娘和姐还没有回音,外面已经响起怒骂声:“你个死丫头,见鬼了还是失魂了,要是见鬼的话赶紧跟着走,省的还要给你吃喝养着你个赔钱货,一大早叫什么叫,叫鬼啊。”
这是谁呀,说话这么刻薄?
“奶…福儿能自己会走了,还会笑了…”楚慧儿低声辩解着,只是声音太低,外面人肯定听不见。
不是吧,这是奶奶?是后的吗?
前世,许多的孩子可都是跟着爷奶长大的,在学校门口,每到放学时间,都会看到装饰的各种各样三轮车,挤挤挨挨地停在那里,许多头发花白满脸沧桑老人,风雨无阻任劳任怨地接孩子,当时,自己很羡慕,恨不能也有一双饱经风霜的手,上前接过自己的书包,将自己安置在三轮车上面的小棚子里。
“老大家的,你这是干嘛?死丫头鬼叫一声你就这样急巴巴的跑过来,你爹早上诵经已经快结束了,饭做好了吗?”外面这个奶奶一定看到娘亲往这边来,开始转移目标。
“娘,饭已经做好了,爹在佛堂里出来就可以吃饭了,我进屋看看咋回事,”,果然,娘轻柔的语调响起,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是急迫,像是要跑起来般。
娘姓方,还不知道名讳,长得弯眉杏眼,皮肤细腻白皙不说,还带着南方水乡女子的温柔和婉约,看吧,多着急多生气说话声音都是轻柔,仿佛流淌的小溪,静怡柔顺清澈,这就是娘的性格吧。
楚福儿昨天看到后很是纳闷,看这个土炕,看这家里的布局和简单的家具,这里应该是北方吧,怎么娘亲会带着南方女子的特质呢?难道娘家是南方人?
“看看看,一个只会屙屎屙尿的傻子有什么看的,还不如呛死在尿桶中省事,你能养她一辈子吗?你个僵脑子的玩意,就会拖累全家,养了一个拖油瓶不说,还养了一群赔钱货,哼,再生不出儿子来趁早滚蛋,我家不养你个没用的东西…”
拖油瓶?娘是二婚?那谁是拖油瓶啊?大姐吗?楚福儿瞪大眼睛很吃惊这雷人的消息,要是这样,这个亲娘生活境况可真不易啊。
楚福儿这会有些明白了,难怪家里能雇佣长工,自己娘和姐姐们还穿着补丁衣服。
伴随奶奶的骂声,娘快速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慌张,嘴里急急的问:“慧儿慧儿…怎么了?怎么了?别怕别怕,娘来了娘来了…”
楚慧儿已经扑向娘,虽然被奶奶骂,但心底的兴奋见到娘的到来,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大声说:“娘…我没事,我没事,是福儿是福儿…她..她…她会笑了…”
方氏听到这,不敢相信的开始寻找福儿,她还以为这个小女儿依然躺在沙袋里不声不响呢,可是当她在沙袋里没有看到自己女儿时,这才巡视周围,赫然发现原来跟木头一样的女儿,竟然扶着墙站在那里,还给了自己一个灿烂的笑脸。
“啊..哇…”惊愕片刻,叫声刚过,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福儿…福儿..我的福儿啊...”
刚才奶奶那样骂,娘都没有落下一滴泪,看到自己给她个笑容,竟然难以自制的大哭起来,看样子这个女儿的痴傻已经成为她心底最难解开的痛。
楚慧儿也跟着大哭,嘴里还嘟哝着:“娘,妹妹的病好了…妹妹的病好了…她还自己走路呢…”
门帘又一次被挑起,这次是大姐,她手上还有黑灰,慌里慌张的跑进:“娘..娘…怎么了?是不是二妹摔到了?”
楚福儿很喜欢这个大姐,她不仅完全继承娘亲的美貌,还延续了娘的温婉,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刚刚八岁,就可以看出周身散发着古典美的气息了。
楚福儿决定再接再厉,她用力的挥挥小手,吸引大姐的注意,然后张嘴,试着发音:“大…”
舌头还是不太灵敏,可能长久不用的结果,声音有些难听,好在能出声,楚福儿很是兴奋,看样子自己附魂在此身,也把大脑里某些短路的神经冲开了,使此身的各个器官开始正常运转,这样推断的话,大小便失.禁也不会发生了吧。
自己所发的声不大,但娘和二姐的哭声都停止了,与大姐一样,都睁大杏眼望着自己。
楚福儿也不敢显示太过,怕吓到她们,只好装着若无其事天真的样子,给她们一个笑脸,然后又扶着墙壁开始蹒跚前行,这样的举动也是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
她真怕那个刻薄的奶奶还有那诵经的爷爷,将自己当成妖魔给灭了。
还没等楚福儿走两步,自己小身子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就是娘几个抱头痛哭。
门又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旋风般地冲进来,随即憨憨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吗?为啥抱着哭?”
楚福儿以为是自己老爹,挣扎被搂紧的身子,想看看老爹的模样,她记得昨晚没见老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