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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人来跟桃夭求亲,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媒婆来的时候,正是三伏天的末尾,大约是太阳格外的不甘心,所以这天的天气热得几乎能将人的眼珠子烤干。
青绾好久没有再杀人,一家子也因此陷入了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这日的清晨,一家人还一如既往地沉浸在粉饰太平的气氛中。即便如此,媒婆的敲门声还是差点惊掉了桃夭的饭碗。
她瞅了瞅父母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放下碗,跑到了门口。
照我的说法,那媒婆着实长得十分敬业,大如月盘的圆脸,一颗显眼的媒婆痣,还有那身在夏天看来格外刺目的鲜艳衣裳。
“这就是桃夭姑娘吧,这模样,可真够俊的啊……”
桃夭年纪小,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当下就一懵,缩了缩脖子,半个身子躲进了门里。
“你是”
媒婆看着她这副样子,笑得花枝乱颤,她用扇子遮住了嘴巴,挤眉弄眼道:“我啊,我是翡翠城第一的曹媒婆,桃夭姑娘你啊,这是走大运了啊!”
她说着,也不顾桃夭懵懵懂懂的脸,一手攘开了她瘦小的身子,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母鸡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向门厅的地方。
桃夭望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到将门阖上,一路小跑地跟上去。
媒婆一进门,就亮开了破锣嗓。
我最近都不太敢睡觉,早上也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被她那惊天动地的笑声一吓,老心脏一个突突,顿时灵台清明非常。
就我捂住小心脏揉眼睛的功夫,那有种臃肿身体灵活腿脚的曹媒婆,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上了桃夭家的餐桌。
这桃夭父母也是头一回嫁女儿,显得十分没有经验。单是媒婆朝那一坐,他们就已经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了。
曹媒婆一见这,那真叫一个眉飞色舞。在口若悬河地把男方那头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之后,她便眨巴着一双妆被汗糊得有点花的眼睛,半哄半骗道:“老婆子我凭良心说句啊,你家这闺女虽说是长得俊俏,可也不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长相。这桩亲事啊,我看就是老天给你们一家砸下来的,这是修了不知道多少辈的服气啊……”
桃夭父母闻言,对了个脸色,却是齐齐地叹了口气。
一边的桃夭垂着头,脸埋在长发的阴影里,闷闷不语。
原本,这的确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可如今……
三人都偏过头,虚虚地望向地窖的方向。
“怎么样,就痛快地答应了吧”
媒婆当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还自顾自的信心满满。
面前的三人径自出神,竟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媒婆见状,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见桃夭爹转过头,又立刻换上了一张见牙不见眼的笑脸,甚至还伸长了脖子凑了过去,以示诚意。
“曹媒婆,这事,容我们考虑考虑吧”
媒婆脸一僵,“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天大的馅饼砸下来,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地接下来嘛,这夜长可就梦多了……”
桃夭爹不知是最近被青绾那事逼得改了性,还是不舍得桃夭嫁出去,一时居然变得格外的硬气,只见他一挥手,打断了媒婆的话。
媒婆一张嘴半张着,衬在那花里胡哨的脸上滑稽得很。
“他要是连这点考虑时间都等不了,那咱们桃夭不嫁也罢了。”
这话说得我很想吹个响哨。
但那头的曹媒婆可就没我这么有欣赏眼光了,她被这话噎得一僵,一张胖脸乍青乍白。她眼角嘴角都抽搐着,我还以为她下一刻就会暴起掐上桃夭爹的脖子。
当然,她没有,对此,我十分失望。
“还请曹媒婆同他们说说,这事,就容我们考虑三天吧。”
媒婆脸色晃了几晃,干干地笑了两声,满口答应着,就快步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一声重重的冷哼。
至于,桃夭一家有没有听到,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就算是能听到,他们估计也没有功夫去生气了。媒婆走后,三人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三人低着头,显见着是各自烦心着什么事。
桌上早食的热气也退了下去,整个屋子都显得分外冷清。
我估摸着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动静了,便猛吸一口气,硬起头皮,同旁边一起看热闹的莲实搭起了话。
我们两人这么不尴不尬地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总得有一个人出手打破僵局的,凭借着我对莲实这么多年的了解,我敢来我半年的伙食打包票,他绝对不会是出手的那位。既然如此,反正迟早都要是我来拉下这个脸,那我何苦再让自己白白郁闷下去呢。
又思量了这么一遭,我的心情倒算得上平静……
才怪。
惴惴地偷瞄了莲实一眼,我手心一阵阵出汗。
自从我在梦里没羞没臊地跟他求过亲之后,再看到他时整个人都很不对劲,总有种这是我未来夫君,暂时在跟我拿乔的感觉。
这样的错觉,当真是要不得,要不得啊。
默默龇牙咧嘴了半晌,我握紧了拳头,忽地转过头。
大约是我这头转得着实太突兀,他居然怔了一下。
“怎么了”
原本是打算先发制人的,如今被他抢了先机,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悉悉索索地散了个七七八八。
“啊没……没事。”
说完这句,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人家八百辈子才主动跟我搭个话,我这不应该死抓不放,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个干干净净吗,还在这矫情个什么劲
不对不对,不该说的还是不能说。
“你……”
我这正在心里扇自己巴掌呢,千载难逢的机会却等不及地又撞了过来。我一个受宠若惊,瞪大眼睛望向了他。
“你最近……怎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是生病了”
他说着,手居然就像大自然一样自然地探上我的额头。
我一个接受不了,僵在了原地。
他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也决定装着没发现,竟然没有丝毫的别扭,自顾自地蹚蹚我的汗津津的额头,又蹚蹚自己的。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若无其事地做完这么一系列的动作,嘴巴都吓得合不上了。
“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他说着,又伸手够我的手。我抖抖颤颤地将爪子搭在他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我一定是发情期拖得太长了,连这种不靠谱的猥琐想象都一拥而上了。
苦着脸,我用空着那只手拧了一把大腿。
“嗷……”
痛叫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再一次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梦做得高级了,都能做出痛觉来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下。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大腿上的那块肉在手底拧巴成了纠结的一团。
“嗷!”
这一声惨叫,当然也比上一声来得痛快淋漓了。
“你这肉不是自己长的啊,逮着死掐是什么个意思”
莲实高高地挑着眉毛,好整以暇地揶揄道。
我没理会他,倏地将手从他手里抽开,两手一起揉起了那块被我重重拧了两下的大腿肉,脸上乍冷乍热。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反复嘟囔着,我惶恐地望着周遭的一切。树还是那棵树,庭院也还是那个庭院,桃夭一家依然沉默地坐在餐桌前,青绾的窗口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天空没什么云彩,初生的朝阳已然有些烫人。
“为什么会这样……”
约摸是我的样子很不正常,莲实一把扯住了我,他微微弯下腰,一双明察秋毫的眸子定定地盯住我。从他镜面似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茫然的自己。
现在,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到底怎么了”
莲实紧绷着嘴角,一张脸格外的肃杀。夏日的暑气似乎骤然退了下去,从脚底心开始,一股又一股的凉气开始侵蚀我的身体。
“莲实你……为什么能碰我了”
我迷迷瞪瞪地望向他。似乎在等着他的脸下一刻碎裂开来,却又生怕眼前的一切又突然消失。
到底,这一切是怎么了
听到我的话,莲实缓缓地皱起了眉头,他拽住我的手松松紧紧,手指似乎在不安地颤抖。我怔怔地低下头,望向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莲实在害怕。
那个不可一世的莲实,如今竟然在害怕。
果然,这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想想看,也不是没有道理。最近春心萌动导致尤其恨嫁的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给桃夭安排个稀里糊涂的求亲的。
心猛地一沉。
既然如此,那么就快点消失吧,这一切,都快点消失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眼前的一切却像是刻意要跟我过不去似的,安安稳稳。天象没有任何要骤变的痕迹,莲实的脸也没有要碎开的意思。
咕咚咕咚。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安地鼓噪着。
莲实的脸晃了一晃,就在我以为那一刻终于来了的时候。他却渐渐地松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缩地望着我。
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早起的鸟儿时不时低低地飞过,落下熙熙攘攘的扑翅声响。被鸟儿惊动的树叶迎风舒展,有一片一个不小心滑落枝头,慢慢,慢慢地落在了莲实的头顶。
我听到了苟延残喘的夏蝉在无精打采地叫唤,也听到巷子外卖早食的摊子咕噜噜地煮着面条。
这看着如此真实的一切,竟都不是真的吗
莲实站在我的一步之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跟我求亲的事,你打算不承认吗”
我心神一震,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