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渐起微澜

菜小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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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个夜晚,虬湖畔,一艘吴船摇曳着一湖春风,轻轻荡漾在水面。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舱中照出的一线灯光映在舱板上,舷板上拴着一条细绳,细绳上又挂着一个铃儿,此刻那细绳儿绷得笔直,另一端远远地没入水中,铃儿随着那细绳儿的急颤不断地摇响。

    哈哈哈……,上钩啦!

    随着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大笑声,一个穿着圆领便袍,赤着双脚的矮胖老人握着一卷书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上,一看那铃儿响得急骤,急忙把书扔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上拉绳儿。

    后边紧跟着又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个精壮黑瘦的汉子,跑上前去帮他拉绳儿,另一个是位身着青衣的秀丽女孩儿,他不慌不忙地把竹帘卷起来,绳儿系在舱门框上,一舱灯光便照亮了船头。

    船头老人在那个汉子的帮助下,把绳儿扯上了船头,一尾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被他拽上了船,这条大草鱼足有三四十斤重,奋力一跳,几乎把胖老头儿拽倒。

    胖老头儿见那大鱼已经上了船,不虞再脱钩,便嘿嘿地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夫说什么来着,我说没有鱼具咱也钓得到鱼吧?哈哈哈哈……

    老头儿叉着胖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曲线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那条大草鱼在他脚下啪啪地拍打着,力道之大,让这船舱都微微地发出了一阵摇晃。

    灯光照在胖老头脸上,头发胡须已经白了八成,一张圆圆的微黑的脸庞。面相丰润,双目有神,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一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样蓬松还有点歪的发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边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办法,这样都能抓到鱼。

    那个精瘦汉子抢起一根捶衣棒,在鱼头上狠狠地敲了几记。那条肥大的草鱼终于不再蹦达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开细绳儿.摘下鱼钩和那个铃儿,用水涮洗干净递给胖老头儿。兴奋地拎起那条大鱼。

    胖老头儿拿起铃儿摇了摇里边的水,递给那青衣少女,道:婵娟,铃儿还你。

    秀丽的青衣少女从胖老头儿手里接过铃儿。蹲身挽起裤腿儿,挂回到他的脚铃儿上。老头儿也从衣领边上扯出一根细绳儿,绳头儿有个小圈儿,老头儿手里的鱼钩上面有个挂钩儿,往那铁圈上一挂。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

    老头儿搓搓手,眉开眼笑地催促那个精瘦汉子:嘿嘿!阿盛啊。赶紧把鱼拾掇拾掇,把它炖了给老夫下酒!婵娟啊。快些去把火烧旺一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青衣俏婢抿嘴一笑,答应一声便返身走进船舱,那叫阿盛的壮汉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在船头宰起了肥鱼。胖老头儿跟个孩子似的,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好象他不眨眼睛,这个阿盛就能把鱼马上收拾好似的。

    阿盛一边宰杀那条肥鱼,一边嘟囔道:大王召阿郎回京,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么也不着急呢,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现在,才赶到海阳县,离临安还一大截路呢。

    胖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道:大王召老夫还京,老夫都不急,你急个甚么劲儿?

    看着阿盛麻利地刮着鱼鳞,老头儿又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了一眼临安方向,喃喃地道:要变天啦!

    阿盛一边埋头宰鱼,一边道:不会吧?傍晚时瞧这天气晴朗的很,应该不会转阴才是。

    老头儿没理他,捋着胡须,悠悠地道:这天一变,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咱们晚到几日,身上就能少沾一点腥气,有什么不好?

    阿盛一抬头,瞧见老头儿捋着乱蓬蓬的胡须,忍不住说道:阿郎,你方才抓鱼还没洗手呢,这可捋了一胡子腥气了。

    啊?果然!

    胖老头儿大惊,赶紧跑到一边,拿起一只带绳儿的木桶,顺到湖里盛了桶水上来,然后哗啦哗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经把鱼收拾好给婵娟送去了。

    胖老头洗得一脸水,胡须上还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盛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瞧了一眼,没见有啥可看的东西,便无聊地往船舷上一靠,对胖老头儿道:阿郎,大王这一遭召您还京,应该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头儿嘿了一声,没有言语。

    阿盛挠挠头,又道:阿郎既然不着急回京,那咱们在虬湖晃悠个什么劲儿,钟离距此不远,阿郎不是有一位表兄就住在钟离么,咱们何不去那里做几天客呢?

    胖老头儿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大王专权,姜齐宗室日渐凋零,我管伯身为大臣,既不能扶保姜齐正统,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志,我那表兄方正不阿,对我颇有不满,我又何必登门自讨没趣呢?

    原来此人就是管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从冲到船头,就一直如同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老顽童似的老人,语气中才带上了一丝沉重和萧索,神情也有了一丝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突地畅然一笑,指着前方闪动着道道银蛇的水面,问道:阿盛,你可知道,这世间何物最强?

    舒阿盛根本没有浪费那脑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管伯眺望着远方,声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刚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表面看起来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变过,不管绕多大的弯儿它最终一定会到达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门道?

    管伯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还能用来清洁胡须!还能用来炖鱼,老夫已经嗅到香味儿啦,快把老夫的那坛子极品烧春搬出来!

    仅仅片刻的萧然,老狄脸上就又露出了乐观积极、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从衣领下边拉出两根细绳往耳朵上一绕,两个银钩便垂挂下来,然后把胡须左右一分挂到了勾子上。原来他方才钓鱼的钩子,竟是他的须钩。

    ……

    伊水河畔,田七娘半卧于竹榻上一根钓杆固定在竹榻边上,头上张着黄罗伞盖,替她遮着荫凉,和煦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腿上。

    碧绿的水面很平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起鳞鳞一片一枚鱼漂儿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姜成迈着小碎步儿,急匆匆地走过来,田七娘听到动静微微张开眼睛,见是他到了,懒洋洋地道:你呐,一早干什么去了,老妇我都已经钓上三条鱼了,你才到。

    姜成笑道:哎哟,小侯就算打昨儿晚上就抢先来垂钓,也不可能比大王您钓得多呀。

    他在卧榻旁的胡床上坐下身子一倾,对田七娘道:大王不是有意要给离姜找位如意郎君么,小侯哪敢不上心,昨儿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资格尚咱离姜的男人都选出来,这不又选了一大早上么。

    哦?

    田七娘一听,很感兴趣地坐了起来,欣然道:可选出来了?

    姜成道:认真挑选了一早上,选出来五个人,大王您先听听,看看哪个合适。

    田七娘笑道:好好好,你说!

    看样子这姜九爷果然是一位专业拉皮条的。

    说着一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团儿赶紧呈上一碗醪糟。这团儿是田后身边的亲信丫头,田后的起食饮居都由她照顾,田七娘一个眼色,她就清楚田后需要什么,是以最得田后欢心。

    田七娘喝了口醪糟,对姜成道:你说吧,我听听,是谁家的儿郎有这个福气。

    姜成笑眯眯地道:这第一位呀,是利卿宫员外郎张纯衣,今年才二十七岁,就是从六品的官儿,差一步就可跻身大夫的行列,年青有为呀。这个张纯衣原本娶过一房妻子的,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被他给休了,现在尚未娶妻。

    田七娘微微皱了皱眉,道:姓张的?听起来,不是什么高门世家子弟啊?

    姜成忙道:是,这出身倒是寻常,不过一身才学…

    田七娘微微摆手,不悦地道:不成,离姜怎么能嫁庶族寒门子弟?下一个是谁?

    田七娘是极为看重出身门第的,虽然他掌权时为了对抗与他为敌的门阀大族,提拔重用了一些庶族子弟,但这只是出于政治目的,出身贵族家庭的田七娘,从骨子里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门的。

    当初,他的爱女穆夫人下嫁穆心慈,田七娘甚至嫌弃穆心慈的两个嫂子出身寒微,不配与自己的女儿成为妯娌,下旨迫令穆心慈的两位兄长休妻。幸好穆心慈的两位兄长与妻子伉债情深,不忍休弃,赶紧考证一番,证明他们的妻子出身士族大姓,这才罢休。

    连女儿的嫂子出身寒门她都不肯接受,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一个寒门子弟?所以姜成只说了一半,就被她否决了。

    姜成为难地道:哎呀,千金选的这几个人,要说相貌、人品、才学,那都是没得挑儿,可就是出身……

    田七娘道:难道你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出身寒门,竟无一个高门子弟么?

    这姜成绕着弯弯道道,一定是有想法,有预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