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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有毒?
田攸暨大惊,霍地抬头,瞪向田三思夫人,道:嫂嫂?
田夫人终究是个妇人,在丈夫逼迫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心中早已惶恐,一见田攸暨目欲喷火,惊得连退两步,险些跌倒,田三思慢条斯理地道:桃梅,三姐儿,你们两个陪夫人退下吧。
那两个侍妾心中也自害怕,一听田三思吩咐,如蒙大赦,赶紧抢上去扶住夫人慌慌张张地退出了小亭。
这时,李夫人痛呼一声,嘴色便溢出紫黑的血液来,田攸暨大惊失色,惶然叫道:娘子!
李夫人紧紧攥住丈夫的手,眼泪潸潸而下,田攸暨心如刀割,他含泪看向田三思,愤怒地道:田三思!你怎敢!你……
田三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悠悠然道:你看,这样不是挺好?弟妹急病暴卒,死得体面,死后还能埋进田家祖坟,享受子孙血食。而你呢,也可以迎娶公主,做一位体面风光的驸马爷。呵呵……
田三思,好贼人!我跟你拼了!
田攸暨目欲喷火,就要跳起来跟田三思拼命,却被李夫人紧紧拉住,急促地唤道:郎君!郎君……
田攸暨咬了咬牙,强行止住身子,含泪替他拭去嘴角血迹,轻声唤道:娘子?
这时,李夫人口鼻中都沁出血来,也不知是中了何等厉害的毒药,脸色都开始青紫,他紧紧攥住丈夫的手,身体急剧地颤抖着,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田攸暨赶紧低下头去,李夫人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郎君!崇元、崇宝……
他唤的是田攸暨的两个儿子,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
田攸暨见他断断续续说不下去,急道:崇元、崇宝,他们怎么了?娘子,你说,你说话呀?
李夫人喉头收紧,已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急得一张口。却又溢出一口血来。田攸暨心如刀割,热泪横流。
李夫人有口难言,满面焦灼之色。他紧紧盯着丈夫,忽然蘸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在他前襟上,颤抖地写起字来。
田攸暨一见。赶紧抻起前襟方便娘子书写。只见李夫人在上面艰难地写道:逐出家门、族谱除……
下一个字只斜斜地划出一笔。他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当真是死不瞑目。
田攸暨瞪大眼睛。看着他溘然长逝的亡妻,突然号啕大哭道:娘子!玥儿!我的玥儿啊……
田三思冷眼旁观,摇头叹息道:人间最是慈母心呐!可怜,可叹!弟妹临终还牵挂着你的两个儿子。怕他们也遭遇了不测。是啊,公主下嫁之后,怎么可以不是公主的儿子为嫡长子呢?弟妹一番苦心。你回去后赶紧把他们逐出家门,族谱除名。妥善安置个去处吧。
你……你……田三思!你可有一副人心肝!
田攸暨扭曲着面孔,垂泪痛骂。
田三思淡淡地道:去了一个玥儿,不是又有了一个姜儿么?这轮月亮可是更加的明亮、更加的妩媚呢!
田攸暨怨毒地瞪着他,脸孔扭曲着,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田三思恍若未见,缓缓站起。掸一掸衣裳,悠然说道:弟妹固然是一番慈母之心,你也该想想大王的一番慈母之心才是!快些回去为她安排后事吧!大王……可是急着嫁女儿呢!
田攸暨听了身子一颤,眼睁睁看着田三思悠然走去的背影,目眦欲裂,却终究没有勇气站起来、扑上去!
……
遥儿静静地坐在堂前,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光影就在他的脚下,照得简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遥儿随意浏览了一下厅中布置,便把目光投向厅外。
厅外,门前左右两株百年老梅枝繁叶茂,同那前院的花圃一样,生得自然,并不见有修剪过的模样。遥儿静静地看了一阵,便微微阖上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她今天公开登门,只是为了求字,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在今日下手的。
如果换作从前,她探听到姚金铃的下落,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下手,但是现在不成。向姚金铃讨还公道,是她的责任。但如何避免此事与裴纨扯上关系,同样是她的责任,她现在考虑问题必须比以前更长远、更缜密。
太莽撞的办法不能用,她要尽量维护现在这个身份,当她替所有枉死在桃源小村的亲人报仇之后,她还要开始自己的生活,要好好活下去,她不可能拉着深情一片的小丸子,陪她亡命天涯。
遥儿静静地坐了许久,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微微张开眼睛,就见阿闲捧着一幅几乎及他身高的卷轴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见遥儿,阿闲便笑道:劳娘子久候了,夫人的字已经写好一阵子,只是墨迹未干,所以多捱了些时候才送出来。
遥儿一笑,站起,双手接过那幅卷轴,微笑道:小兄弟,多谢了!
杜闲连忙拱揖道:不谢,不谢,娘子慢走!
这小家伙倒不客气,事情一了,马上就下逐客令了,遥儿哈哈一笑,往后堂处深深地望了一眼,便向外行去。
遥儿挟着画轴,慢悠悠地走在尚善坊十字大街上,当她快要走到大街尽头,离开尚善坊时,就听后边一阵人喊马嘶,还有路人的尖叫声。
遥儿扭头一看,就见一辆牛车疯狂地驶来,本来牛车行路,求得就是一个安逸平稳,可是此刻那两头肥牛好象发了疯似的,骤然狂奔起来,速度竟也不让骏马专美与前。路上许多行人慌忙走避,也有些人家的大人冲上街头,抱起正在玩耍的孩子逃到路边。
那牛车所过之处,引起一片叫骂声。
遥儿诧异地看去,就见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坐在车头,手中的鞭子呼啸如飞。抽得那两头肥牛撒开四蹄,亡命般狂奔,这时那牛车轰隆隆驶近,遥儿看清了那车头所坐的人,不由惊咦一声。
这不是内卫中郎将田攸暨么?他怎么亲自御车了,他这是……
遥儿看见田攸暨面孔扭曲着,满眼热泪滚滚。牛车驰过。泪水撒落一路,不由更是惊讶。能让一个大男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大男人哭成这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要知道。如今连姜氏王族的人都要夹起尾巴作人,最嚣张的就是田家人了。
田攸暨如疯如狂,手中一支鞭子一次次狠狠地抽下去,把他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两头拉车的壮牛身上。呼啸着冲上了大街。
他是当朝大王的亲侄儿,他是重兵在握的右卫中郎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毒死,他还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为了迎娶那位该死的公主!
可他……他能怎么办?
杀妻之仇报不得,亲生儿子必须得抛弃!
他恨。他恨田氏、恨离姜、恨田三思,更恨他自己的懦弱!
牛车冲上长街,田攸暨悲愤地大叫起来:啊!!!!
……
阿郎。咱们怎么不告诉几位郎君来接您呢?
长街尽头,管伯骑在一头灰驴上。左右伴着黑瘦精干的舒阿盛和俊俏可人的小丫环婵娟。前边还有一个牵着缰绳的赶脚儿的。
管伯笑眯眯地道:告诉他们干什么。嘿!老夫就是要给他们来个偷袭,瞧瞧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婵娟撇撇嘴,嘀咕道:为老不尊!
管伯瞟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就在这时,田攸暨驾着疯牛车狂奔而来,舒阿盛见状大惊,冲上去道:停车、停车,怎么闹市狂奔,哎哟!
那牛车根本不停,笔直地撞来,舒阿盛见状大惊,纵身往旁边一闪,仓促间让开了车头,被那车辕撞了一下,一跤扑进了人群。
婵娟尖叫一声道:阿郎!
眼见那牛车变成了一辆轰隆隆的战车,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到底心中害怕,她那娇弱的身子,哪能跟蛮牛硬顶,急忙往旁边一跳。
管伯坐在驴背上看见这车直撞过来,想跳却是来不及了,急忙吹胡子瞪眼地叫嚷:赶脚儿,快闪开!
那赶脚儿的倒真听话,撒开缰绳一溜儿烟跑开了,管伯眼都直了,急忙又叫:我呢,还有我呢,老夫在此!
亏得那驴也怕了这疯牛,急忙往旁边一窜,终究没有完全让开,那牛一见前边有东西挡路,下意识地一低头,拿牛角一挑,噗地一下,竟在驴股上挑开好大一道口子,鲜血狂喷。
那驴痛得嗥叫两声,斜刺里一窜,便往尚善坊里冲去。
遥儿眼看着那牛车冲击坊门,后边留下一街狼籍,刚要举步再走,迎面又有一头疯驴狂奔而来。驴背上有一个胖老头儿,被驴颠得飞起飞落,好象风中的一块破抹布,他仍顽强地抱着驴脖子,死活不肯摔下来。
这地面都是青石板,胖老头儿要是真的一头戗下来,没准就要把脑袋摔成一个烂西瓜,当真是凶险万分,遥儿一见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把卷轴往路边一扔,一个健步便扑了上去。
吁……
遥儿迎面一冲,临近驴头,倏地一侧身,双臂一伸,一把扣住了驴扣。那驴继续狂奔,遥儿死死扣住,拖着又往前冲出十多步,速度才慢下来。管伯一见驴速变缓,双手一推驴背,便向地上滚落,他可不敢一味地等人相救,万一这位凶猛的小丫头勒不住疯驴,这唯一的救命机会岂不也没了?
管伯这一滚,倒是安全着地,可他岁数毕竟大了,从驴背上狼狈滚落,又不是平平地落地,右脚先着地崴了下,疼得老狄哎哟一声,额头都疼出汗来。
吃痛疯狂的驴子被遥儿勒着,终于缓缓停下来,赶脚儿的大老远追过来,一路追一路哭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追到近处见有人帮他拉住了疯驴,不由破啼为笑,定睛一看驴股上豁开老大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一片,忍不住又叫:我的驴、我的驴啊……
管伯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就知道你的驴,老夫还是你的客人呐,你问都不问,难道老夫还不如一头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