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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上午八点,风尘仆仆全副武装的一行人来到了北京302医院,被小毯子包裹的六一青紫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气压低的关系显现的越发明显。
安排几个人在背风的地方稍等片刻,拿着手机的顾伟顺着人流走出了医院,站在医院大门口,迎着首都难得一见的大雪。
风雪交加中,一双利眼一一掠过匆匆而行的面孔,时间缓缓流动,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不仅仅顾伟急就连站在医院大门口背风处的乔刚等人也急的够呛。
一遍遍的弯腰用冰冷的脸颊贴像六一的陈娴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远处的顾伟,“天儿,咱要不要先进去挂号?”
干哑的嗓子,嘴角一圈燎泡的陈娴迟疑的询问让耿天露出一丝苦笑,秃噜一把脸,用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沙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嫂子,咱挂不上,就是挂上了咱也看不上,这地方没人根本白扯,咱等的起,六一等不起。”
耿天的直白让陈娴紧了紧手,转头看了医院内部,宽敞的大厅内挤满了人群,忍不住泛出苦涩的陈娴微微点点头没在吭声。
焦急等待中,一直站在302医院大门口的顾伟突然动了,小跑着冲向前方的公路,跟着顾伟的脚步下意识走了两步的耿天看到一辆打着滑停在公路边上的墨绿色军车。
突然打开的车门,一个比顾伟还高还壮的男人从副驾驶旁跳下来,张牙舞爪的扑向顾伟,隐约的大笑声,若隐若现的顺着风雪传来。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咚咚咚的敲打让耿天裂了下嘴,单看两个人的体格子,耿天都觉得互锤的两个大拳头砸在身上疼的厉害。
短暂的叙旧,很快转身的顾伟顶着风雪快步跑来,而与顾伟做着同一个动作的还有那个高壮的男人,上车,轰鸣声响起,卷着雪花从顾伟身边闪过。
好像刻意似的,好笑的顾伟瞄了一眼,快步走向等在台阶下的耿天,靠近的时候抓住了耿天的手,入手的温暖让顾伟松口气,随即松开,“赶紧上去,感冒哪,别瞎溜达。”
嗓子眼发痒的耿天揉了揉鼻子没有吭声,顺着顾伟轻推的力量上了台阶,走到乔刚等人身边,“人来了。”
耿天的话让乔刚眼底蹦出惊喜,殷殷的目光看向等在台阶下的顾伟,短短的几分钟后,身高体壮的男人出现在顾伟身边,硬朗的五官上挂着硬朗的笑容,不过让人可惜的时,男人的右脸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沿着右侧下眼睑一直扯到耳廓位置,基本上横穿整张右脸的疤痕让男人看着有一丝匪气。
快步上前,站在众人面前的顾伟笑呵呵的指着身边的男人,“老吉,我战友。”
随后转头看向老吉把乔刚等人一一介绍了一遍,最后拉过耿天,搂住耿天肩膀的顾伟拍了下耿天的头顶,“我们家天娃。”
眉梢轻挑,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老吉哈哈的一笑,跟乔刚、张百利打声招呼,伸出大手拍了下耿天的头顶,“小家伙。老顾这炮子你是咋认识。”
明显带着看笑话的询问让耿天脸底有些发烧,咳嗽两声看了一眼顾伟,“七哥不是炮子。”
带着一丝不悦又极其认真的回答惹的老吉蹦出一阵爆笑,就连顾伟脸上的笑意都深了许多,揉了下耿天的头顶,“老吉说的炮子跟咱们那边不一样,先进去吧,晚上老吉请吃饭。”
随后警告的看了一眼老吉,爆笑的举起手的老吉摆摆手,“走吧,张老头在里面。”
说完率先走进了拥挤的医院大厅,走在后面的顾伟护着耿天招呼着乔刚抱好孩子跟着走进了医院。
绕来绕去,彻底绕晕后,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办公楼,已经绕晕的耿天顺着窗户看了下,瞅着高度至少有五六层,晕头转向的耿天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
而已经走进右手第三间办公室的老吉很快又探出头,“孩子哪?老顾把孩子抱来。”
哎了一声的乔刚赶紧看向顾伟,安抚的冲着乔刚笑了一下,拿过张百利手中的档案袋托着乔刚的手臂,带着乔刚走进了敞开的办公室。
随后关上的房门挡住了所有的视线,紧张的坐在凳子上,掀开小被子的六一露出了一张明显青紫的面孔。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老吉没想到孩子会这么小,病的这么重,从手中的档案袋里拿出六一的检查报告和片子递给坐在对面的老头手中,“张主任您给看看。”
尊敬的态度让头发灰白但脸色红润的老张头张景呵呵的笑了,抬起眼帘扫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顾伟,“你小子还有这模样哪?真是难得啊,怎么不跟我老头子炸毛了.....。”
边看边巴拉巴拉一顿说的张景让顾伟额头一阵蹦,站在老张头身后的老吉满脸的憋笑让顾伟一阵无奈,就是因为这老头见面巴拉巴拉没完没了的说,顾伟才不愿意单独来找。
“老张头,别巴巴了,赶紧说孩子咋样。”
笑够的老吉靠在张景的椅子靠背碰了下张景,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打断话语的老吉,脸色一整的张景放下手中翻看的检查报告,“住院吧,我开单子,办完住院手续,做个详细的检查,我尽快给孩子安排手术,不过....。”
停顿了一下的张景认真看向乔刚,“从你们带来的报告上来看,这孩子要做肝移植,先不说费用,你们家谁能给孩子做肝移植,就是从自己的肝脏切割一块移植到孩子身上。”
张景的话音刚落,急切的乔刚瞪着通红的双眼,“俺行,俺身体好,别说切一块,就是都切下来也中,大夫,俺家六一还有救吗?”
殷殷的目光急切而又带着一丝哽咽的询问中,张景露出温和的笑容,“放心吧,这孩子病的不是很重,而且也不用全肝,只要很少的一部分就行,而且最多半年,切割下来的肝脏又会长出来,什么都不耽误。”
第一次,从六一生病到现在,这是乔刚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他,他家娃病的不重,眼角湿润的乔刚抱着六一郑重的给张景弯了个腰,“谢谢您,谢谢您大夫。”
随即低头看向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六一,低头,蹭了下六一的脸颊,“六一,赶紧谢谢爷爷,爷爷说你有救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的乔刚赶紧扭头在肩膀上蹭了一把,伸出干巴巴的小手摸了抹乔刚的脸,六一青紫的小脸转向张景,“爷爷、俺、俺以后、还、还能跟屯子里的哥哥玩吗?”
充满童真渴望的双眼落在张景身上,脸上越发柔和的张景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六一的小脸,“能啊,爷爷肯定能治好你,你怕不怕啊。”
温和的笑好像一抹暖阳照射在六一的心田,咧着小嘴,摇摇头,“俺、不怕,俺爹和俺娘、还有俺爷怕,俺、可勇敢了。”
边说边喘的六一属于孩童的骄傲让张景哈哈哈大笑,“不怕就好,去吧,跟你爹去住院,以后小六一就是爷爷的病人了,握个手,咱们一起努力。”
第一次如成人似的被握住手的六一脸上浮现少见的红润,用力点点头,笑着被乔刚抱走的六一临走时还冲着张景挥挥手。
再次被关上的房门,张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老张头,这孩子病真的不重?”
没有离开的老吉怀疑的询问惹来张景的一个大白眼,“扯淡,哪有病是不重的,来找我的就没有不重,要说重也不是很重,主要是麻烦,这孩子岁数太小,不能扛住两场手术,只能一次解决。”
眯了下眼睛,儿童心脏手术最好还是去s市请哪里的医疗小组,而肝移植的,张景本就有属于自己的医疗小队,这就不需要了。
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下的张景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话,要了外线,直通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很快被接通的电话,熟悉的声音从话筒内响起,直接请了老友的张景挂断电话后看向老吉,“把你欠的老酒拿来,这次我老头子的老脸都舍出去了。”
哈哈一笑的老吉一把搂住张景的肩膀,贼兮兮的指了指门口,“老张头,你跟我要也没有,你知道你喝的那玩意从哪来的吗?”
老吉的举动让张景心底一动,看了一眼老吉,“你是说头哪里的?”
神秘兮兮的摇摇手指头,“错,老顾家天娃自己种的,对了,还有你今年吃的大米白面都是人家老顾给你从哪里要的,就是那孩子家的大米。”
要说这事还是新米下来时,顾伟从耿天那里拿来发给几个好友的,除了大米白面还有秦城的蓝莓酒,东西不多,但是架不住好,其中就有老吉,而老吉哪,在北京除了战友只有张景这么一个忘年交,除了自己留下的,剩下的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全给张景送去了,三坛子蓝莓酒也送去一坛。
好家伙,还没等张景尝到味道,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吉就被张景堵在了被窝,硬是把老吉手里唯二的两坛酒给抢走一坛,等送走张景,打开坛酒,老吉这个后悔啊,差点没把肠子悔清了。
好在老吉脸皮厚,死皮赖脸又磨着顾伟邮寄了两坛,不过也是最后的两坛,按照顾伟的话剩下的就是瓮了,不过都埋在了地里,想喝等明年。
搂着张景嘀嘀咕咕掀顾伟老底的老吉贼兮兮的赖皮像把张景气乐了,知道想知道的,张景挥着大巴掌把老吉扇了出去。
嬉皮笑脸的离开张景的办公室,找到排队等待交款的顾伟,长长的队伍已经绕了好几个弯,四处瞅了一圈,把顾伟从人群中拉出来,直接绕到后门的老吉敲响了财务室的大门。
开门的瞬间,老吉脸上的笑意消失,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很是有气势的把张景开出的小条递给对方,“病情危重,特事特办。”
虽然没有崭新的军装可那一身气势还是很吸引人的老吉让打开房门的小姑娘悄悄吐出一口气,示意俩人等一下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很快再次打开的房门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张主任的病人?”
带着一丝尊敬的询问,老吉沉默的点点头,“对。”
肯定的回答,男人点点头,带着俩人直接走了特殊通道,很快,小六一就被送到张景直属的肝脏内科。
一路跟随的把手中的住院单交给护士长,张景的亲笔签名和特开的单子,小六一被安排进了单人病房,预料之外的挤进单间,别说耿天就连顾伟都有些诧异,不过看看干净整洁的房间,顾伟没有多说,到了此时,钱已经不是大问题。
而乔刚等人虽然有些不安,可很快换上病号服的六一就迎来了穿着白大褂的张景,一连串的单子开出,交代护士长带着六一去做检查,笑呵呵的张景在老吉的暗示下对准了耿天。
拐弯抹角的打听,隐隐的夸赞,半天才反应过来张景、老吉啥意思的耿天哭笑不得,挠了挠后脑勺,“这算啥事,张主任,不用回家,俺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给你发来,以后,你家的粮食俺们双鸭屯包了,虽然算不上好,但俺保证俺们哪的东西没有化肥农药。”
要说张景倒也不是想占便宜,主要是现在吃点纯绿色食品太费劲,张景也算有地位,可张景这人算上老革命,本质上极其正直,根本不会接受病人家属送来的各种好处,这一次,要不是老吉和顾伟,别说张嘴,就是耿天主动送,老头子也不会要。
心满意足的张景走了,安排好一切后,顾伟也带着耿天跟着老吉出去认门,本想带着大家伙出去吃饭的老吉看着跟前跟回忙活的张百利和抱着孩子不撒手的乔刚,摸摸了鼻子放弃了,交代张百利有事打电话,相携离开的顾伟带着耿天蹬上了老吉的军车。
没有了负担,疲惫的耿天赖歪歪的斜靠在车靠背上,缓慢行驶在车流中,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一点一点的点着头的耿天慢慢闭上了双眼。
窝着脖子缩在后座,眼底的乌青和眉目间的倦色让顾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把窝在窗户边的耿天拉倒自己怀里。
挪动位置让疲惫的耿天好好休息,透过倒车镜一眼又一眼看去的老吉咧着嘴无声的笑了,“认了?”
低低的询问中,看看窝在怀里的耿天,顾伟笑了一下没有吭声,认了吗?是啊,认了,十年的封闭,因为特殊的原因,顾伟其实很排斥他人的碰触,每每有人无意中碰触到顾伟时,顾伟浑身肌肉都会下意识的绷紧。
只是经过特殊训练,没有人发现顾伟这个毛病,就连最了解顾伟的老吉都不知道,曾经消失过一年的顾伟从黑色地带回来后,已经没有办法接受相亲的碰触,十三年的时间里,很好掩饰自己的顾伟心里很清楚,时至今日唯一不让自己从心底排斥的只有耿天一个人。
而这点,早在最初的时候顾伟就已经发现,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顾伟发现不仅仅不排斥耿天的碰触,甚至很多时候,很喜欢靠近,那是一种从心底腾升的渴望,渴望肌肤相交,渴望掌心传来的温暖。
一次两次或许还没有什么,但三年下来,顾伟如果在没有入心就是傻子,可顾伟不是,原本按照顾伟的计划,顾伟是没打算给自己找个亲密的爱人,不仅仅因为排斥,而是顾伟的不相信,除了极少数背后相交的生死之间,顾伟不相信任何人。哪怕顾伟外表在平和在平易近人,顾伟也有着极深的不信任。
不过,虽然相信耿天虽然渴望彼此之间的碰触,但顾伟看的清楚,耿天不是个轻易动心的人,而且耿天这人好像没有长感情哪根筋似的,按说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早就应该有了懵懂和异动,可没有,不是现在没有,而是耿天实实在在的二十七年里没有一丝的异动。
这不得不让顾伟称奇,而且顾伟还有顾伟的顾虑,耿天是耿家三代人中唯一的独苗,老耿家渴望不渴望血脉的延续,顾伟看不出来,可这一步,顾伟却不能轻易踏出。
顾伟的离开固然有不想伤害耿天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够冷静沉淀,这条路有多难,耿天看不清楚,可顾伟不能不看清楚,独苗不独苗的顾伟不在乎,但顾伟不能让耿天受到一丝伤害,不仅仅因为不舍,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比耿天年长,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大环境的趋势下,怎么能更好的保护好耿天才是他应该做的。
不过顾伟没有想到,长久的相伴,短暂的分离竟然让懵懂的不懂得什么叫动心的耿天察觉到了那丝异动,这对顾伟来说,算是意外的惊喜。比耿天看的明白的顾伟也是从那一刻彻底定下心,认定这个能够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