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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面孔,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忐忑把医生逗笑了,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温和的面孔,四十岁上下,圆脸盘,眼角微微有些皱纹,但肤色很好,长长的发丝从白色帽子下洒落了一些,虽然眼底还带着一丝紧绷,可那一抹笑,却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眼睛刷的一下亮起的耿二生急切的上前一步,“大夫,孩子咋样?是不是没事了?”
殷殷注视下,医生脸上的那一丝笑淡了下来,沉吟半响摇摇头,“不能说没事,毕竟冻的时间有点长而且孩子还小,心肺功能还不健全。”
医生的话让一行人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哪....。”
不敢出口的耿天无意识的抓紧了顾伟的手,不敢出口的询问中,满脸温和的医生迟疑了一下,抬起眼帘,“你们谁是孩子的家长?”
这一问,所有人沉默了,回握耿天冰冷的手指,上前一步的顾伟站在了医生面前,“大夫,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孩子是我在山里捡来的。”
顾伟的话让人大吃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顾伟,虽然仅仅一眼,但眼神毒辣的医生还是能看出只穿着一件羊绒短外套的顾伟那细节处极其精致的外衣造价不菲,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医生明白为什么还没出满月的孩子会挨冻。
回想包着孩子身上哪件单薄的棉布包,医生脸上的浮现了一丝为难,“大夫,俺们虽然不是孩子的家属,可毕竟是一条命,您说,只要能救孩子,俺们去办。”
耿朝福苍老的声音有着压抑的愤怒和怜惜,“孩子太小,冻的时间又有些长,药物辅助还是次要,要是可以,最好是把孩子贴在胸口,像女人怀胎似的用体温来缓解孩子受到的创伤。”
温柔和带着一丝为难的话语没有让耿天等人感到一丝为难,齐齐松口气,耿天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大夫,这不算啥,俺来,俺身体壮。”
“还是我来吧,我火气旺。”“小七、天娃,你们谁都别争,你们没有伺候孩子的经验,这事还是俺来,咋的天娃也是俺一手带大。”
耿二生的话打断了耿天、顾伟的争论,还没等医生做决定,走廊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脚步声让站在抢救室门口的医生皱了下眉头。
还没到呢刚开口,“孩子哪?孩子在哪?谁家的?”
属于耿大生特有的大嗓门在走廊内响起,转头看去,耿大生、耿顺、赵*、王美凤等人都来了,忍不住拍了下额头的秦城歉意的冲着缓和下五官的医生笑了一下,“大夫,不好意思,都是惦记孩子。”
轻轻的笑声响起,“没事,也别大夫大夫了,我姓邢,你们叫我邢医生吧,这孩子还需要观察几天,决定好谁来裹孩子,就去跟着我进来。”
还没等顾伟等人反应过来,耿二生蹭的一下窜了进去,站在邢医生身边一言不发的露出了少有的坚持。
虽然有些担心,可想想此时,唯一能够闲下来的只有耿二生,耿天只能无奈又羡慕的看着耿二生跟着走进了抢救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前好像挂着一个大包裹似的耿二生走出了抢救室,看着用手拢住衣襟的耿二生,顾老三赶紧脱下身上的厚外套裹住系补上外衣扣子的耿二生,“咋样?”
担忧的询问,胸口凉的有些扎人的耿二生眼角有些微红,“没事,这孩子太可怜了,冰凉冰凉的,人家大夫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体温来慢慢温暖孩子。”
想到那个全身青紫的孩子,一辈子只有耿天一个孩子的耿二生真是有些压不住怒火,把几个人送回病房,拉着耿天找到邢医生的顾伟仔细询问了一下,当得知孩子将将满二十天左右时,顾伟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再次表示感谢后,拿着邢医生递来的新生儿护理手册,顾伟、耿天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办公室出来后就异常沉默的耿天让顾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四处看了一眼,带着耿天一拐,来到了消防通道,抱住蔫搭搭的耿天,“不高兴?”
顾伟温柔的询问,抬起手臂抱住顾伟腰身的耿天点点头又摇摇头,“七哥,你说到底啥人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扔了?人家大夫说孩子没毛病啊,还是个男孩,不要送人也可以啊,咋就扔了哪?”
轻轻晃动手臂,大手一下下的轻抚耿天的后背,沮丧的抵着顾伟的胸口,耿天想不明白,这是干啥啊,那是命,那是一条小生命,耿天不相信什么无意,真不想要,当初就不要怀,真不想要,可以在月份小的时候做掉,可你生下来了,却又扔掉,耿天无法接受。
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顾伟心底有种感觉,这孩子闹不好不是婚生子,说白了就是私生,一个就是要挟二就是报复。
可不管因为什么,从听到孩子有救那刻开始,那丝隐隐的异动就不断的在心底翻滚,低头看着蔫搭搭的趴在怀里的耿天,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的顾伟轻轻抬起耿天的下巴,“天儿,咱出去打听打听,要是没人,咱认养这孩子咋样?”
顾伟的话让耿天一愣,随即眼底迸出一抹惊喜,“行吗?咱可以认养吗?咱够资格吗?”
惊喜的追问,顾伟低低的笑了,低头在耿天的唇角亲了一下,“够了,年满三十可以认养,手续我去办,你只要告诉七哥想不想要?”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诱惑,一把捧住顾伟的脸颊,用力点点头,熠熠发光的双眼内有着少见的惊喜,“想,对了,七哥,孩子还没衣服哪,赶紧的,趁着还没彻底关门,赶紧给孩子买衣服,还有小被,哎呀,还有奶粉,对了,还有袜子、袜子少买,回家让嫂子她们给做,自己做的放心,衣服买厚的....。”
拉着顾伟,脚下好像装了轮子的似的耿天嘴里东一句西一句的念叨着,顶风冒雪的,在县城最大的商场找到孕婴店的耿天好像疯了似的一顿买。
线衣线裤小袜子、被子毯子小床单,奶粉奶瓶喝水杯,要不是顾伟拦着,耿天恨不得把孕婴店搬到医院去,就这,两个人身上也挂满了袋子。
总算买够的耿天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挺胸昂首的提着大袋子走在前头,哭笑不得的顾伟则拿着比耿天更多的东西走在后面。
回到医院,在秦城等人的惊呆下,放下东西的耿天两步窜到了耿大生身边,闪闪发光的双眼把耿大生吓了一跳,推开耿天恨不得贴在眼皮底下的脸,“啥事说,你大伯岁数大了,可不经吓。”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中,嘿嘿笑了两声的耿天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轻咳一声后退一步,蹲在床边,“大伯,你去打听打听孩子有主没,七哥说,孩子要是没人要,俺们就可以办收养手续了,这孩子就是咱家的了。”
压抑的兴奋把屋里的人惊了一下,可随即,无论是耿大生还是耿二生,无论是耿朝福还是顾老三全都乐了,齐刷刷的目光落在藏在耿二生怀里的孩子露出了满是兴奋的笑容。
是啊,还有谁比他们更适合这个孩子,“没主,肯定没主,不用打听,小七,也别等明个,你赶紧去单位办个手续,孩子出院咱就领家去。”
急切的耿朝福拍着桌子的催促着顾伟,想想不管怎么说也得先备个案,没有犹豫的顾伟点点头,起身离开了病房。
晚上六点,备好案又交代好同事的顾伟重新回到医院,看到众人忐忑又不安的眼神,顾伟笑着摇摇头,“没人报案。”
说完在耿二生等人松口气中凑到耿二生身边,“爹,换换手吧,是不是累了。”
因为怀里裹着孩子的关系,耿二生只能半靠在病床上,躺不下也坐不起,说实话这个姿势十分二十分的还行,要是时间长了,还真是累人,更何况因为毕竟挨了冻,孩子小小的头皮上还扎着针。
顾伟刚走那会,拿着吊瓶走进病房的护士给孩子用药时,孩子细微并断断续续的哼唧声让屋里的几个人鼻头有些发酸。
因为孩子打针而一直不敢动的耿二生受损的后腰时不时传来的刺疼感让耿二生浑身僵硬,可看到怀中好像缓过点的娃娃,轻轻挪动了一下的耿二生摇摇头,“算了,今个先这样,孩子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别在冻到了。”
已经劝过耿二生几次的顾老三紧紧盯着耿二生满是汗珠子的额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掀开耿二生的衣襟,“不行,二生换人,你身上出汗了,要是在把孩子热到了或是湿到了,孩子落毛病。”
顾老三很清楚不能说二生累了换人,只能拿孩子说,潮乎乎的胸口让耿二生下意识的反驳顿住了,没等脸上的迟疑退却,一屁股坐在床边的顾老三就被耿大生推开。
“你会哄孩子吗?你会抱孩子吗?老光棍一个”
满头黑线的顾老三看着边说边得意的快速解开衣扣的耿大生,暗暗唾弃好像耿大生不是光棍似的,可此时解开衣扣的耿大生根本没注意抽了嘴角的顾老三,贴到了耿二生身边,“二生,小心点,别冻到孩子。”
小心翼翼抱住好像棉花团似的娃娃,没等外界的寒气侵染到孩子,手脚麻利的耿大生已经把孩子放在了胸口,裹吧裹吧就把衣服拢好,来不及系上衣扣,耿二生快速的把耿大生的衣扣系上。
好像接力赛似的传递做的极其地道,把身边的秦城、全波看的一愣一愣的,扫了一眼发楞的秦城、全波,耿朝福呵呵的笑了,“天娃小时候,这哥俩就是这么带孩子的,不是绑前面就是绑后面。”
“对,农忙时,人家孩子都是绑根绳子栓在家里的炕上,唯独天娃是背在身上的。”
比耿天大十岁的耿顺到现在还记得整个双鸭屯抢收时,唯一背在身上的孩子就是耿天,那时候,到了农忙,谁有功夫看孩子,都是那根绳子往炕上一拴,唯独耿天,老耿家三口是走到哪都带着,轮流抱着或是背着。
虽然也是绑,可耿天的绑却是让所有人羡慕不已,毕竟能把孩子疼到这份上在双鸭屯也是首屈一指。
耿顺的话把屋里的人逗乐了,就连耿天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伸出大手,揉了揉耿天乱糟糟的发丝,顾伟眼底闪过一丝温情。
一直以来都知道耿天在家受宠,但是顾伟没想到耿天竟然被宠到如此地步,想到小小的耿天会被耿大生、耿二生从小背着抱着,不知道为什么,顾伟的目光落在了被耿大生裹在怀里的小宝宝。
嘴角再次上扬的顾伟心底暗暗升起一丝期待,不再是单纯的为了耿天为了老耿家找根独苗的心渐渐分出一份给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晚上八点,打发顾老三等人回去,留下的顾伟、耿天、耿大生和说什么也不离开的耿朝福留在了医院,惦记年岁已高的耿朝福,特意找了熟人的顾伟在本就是单人病房的小房间又按了张行军床。
到了晚上十点,熬不住的耿朝福裹着大棉袄睡了过去,临睡前,一遍遍叮嘱三人惊醒点的耿朝福闭上了已经有了血丝的双眼。
给耿大生身后塞了被子又塞了枕头的顾伟搂着耿天歪在了唯一的沙发上,好像刚刚睡去,耿大生的呼声响起。
焦急的呼声刚刚入耳,顾伟一下子蹦起来,“大伯。”快步走到耿大生身边,仅仅一眼,顾伟的心咯噔一下,真是害怕啥来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孩子满脸潮红,嘤嘤的哭声细微的不仔细听就会忽略掉。
不等耿大生开口,转身就跑的顾伟冲向了医生值班室,咚咚咚的砸门声叫醒了同样不敢离开的邢医生,第一时间打开房门,“发烧了?”
冲口而出的询问,沉着脸的顾伟点点头,没有多说,直接绕到护士站的邢医生甚至连医嘱都没来得及下,快速的药名交代给护士。
很快,闪烁着寒光的针头再次扎进孩子的头皮,披着外衣的耿朝福更是坐在了耿大生身边,粗糙的大手一遍遍的抚摸着孩子的小脸蛋,“娃子,你可争气啊,争气太爷爷带你回家....。”
一遍遍的呢喃中,好像熬灯油似的苦熬着,到了早晨六点,孩子的温度才微微降下一些,这对于不足月的孩子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
仅仅一个晚上,本就不大的孩子小脸白的好像屋外飘荡的雪花,透明的让人狠狠揪着心。就连仅有一次的喂奶也在喝下不足十分钟喷射出来。吃不下又不退烧,这不单单让耿天等人心底充满了不安,就连邢医生心底都打起了鼓。
而到了早晨七点,看到依然没有退烧的孩子和神情憔悴的耿朝福、耿天,紧绷五官的顾伟坐不住了,转了半天,大步走出房门的顾伟拨通了张景的电话号码,把孩子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紧缩眉心连脸都没洗的张景让顾伟把电话交给医生。
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允许多想的邢医生接过电话把用药和孩子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一个个药名从张景口中吐出,拿着笔快速记下几种药的搭配后,把电话扔给顾伟的邢医生跑回值班室,拿起电话拨通药局,当确认张景所说的药品齐全时,狠狠砸了下桌面的邢医生交代护士赶紧取药。
而再次拿过电话的顾伟则恳求张景能不能在东北找一个新生儿专家,出钱出车,只要人来就行,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可张景也知道孩子小并且情况危机,快速转动了下大脑,总算在最近的距离找到曾经进修的学生。
怕耽搁时间,张景拒绝了顾伟提出的亲自去接的恳切,而是亲自出面给自己的学生宋锦溪打了电话,拜托已经是市第一医院新生儿科主任的宋锦溪走一趟。
不到中午,顶着大风雪从市区赶来的宋锦溪带着特效药走进了病房,翻阅了详细的检查报告后,又一波的药剂调配重新开始。
而此时,经过半天一夜的煎熬,总算看到希望的耿天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孩子眼泪差点没下来,不是没想到转院,可别说这大雪天,就是孩子也折腾不起,耿天怕,怕好不容易的来的孩子就这么扔在半道上。
三天,到了腊月三十,也就是俗称的新年时,孩子总算熬过最初的艰难,一直紧闭的小眼睛也在这天的清晨缓缓睁开,清澈的大眼睛带着一丝水润,看到孩子睁眼的那一刻,激动不已的耿二生眼圈都红了。
小心翼翼的收紧怀抱,低头贴在了孩子的脸上,“后福大,后福大。”
低低的呢喃和贴在脸颊上面孔吸引了孩子,不知道是因为耿二生抱的多还是孩子终于有了精神,微微晃动小脑袋的小宝贝伸出一只小手拍在了耿二生的脸上。
啪的一声微响,却让所有人露出了笑容,就连忙碌了三天的宋锦溪紧绷的五官也缓缓松弛,又做了一次检查,彻底松口气的宋锦溪笑着告诉耿天等人,孩子熬过来了,在住半个月,回家好好调养,不会落下后遗症。
这个消息对于备受煎熬的耿天等人无疑是最好的新年礼物,大笑不已的耿朝福甚至直接定下了孩子的名字和生日,没有按照医生推测的日期,也没有按照捡到的那天算,把这个新生的日子定在年三十的耿朝福大手一挥,孩子就叫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