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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言毕,做了一个请字。
珈兰寺香火旺盛,门庭由四根两丈高的梁柱撑起,每根梁柱之间的距离达丈余,门前的大庭能同时容纳五百人,内庭也能容个三百人。
而自谢家的马车停靠在庭前,早一些来的伫足,迟来的不进,只消这片刻,这庭内庭外已然济了近千人在看热闹。
西凌发展女商虽然有十年之久,女子的地位渐渐高了,但终究还是个男权的国度。象粉红公子图册,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购买欣赏,但女人公然看这些则被视为不耻,既使有些高调的女商,敢公然包养那些粉红公子,那也是占极少数的。
何况,去美媛养生馆的女客,多数是朝臣的家眷,女子在这种大家族中,只有仰男人鼻息的份,所以,那男人当众一巴掌煽过去时,不但没有被人嗤之以鼻,反倒觉得此淫妇该打。
那,对于公差要求刘氏跟他们走一趟时,更无人出声制止。
甚至更多的人感到兴灾乐祸,想等着看这一出戏,看看未来的皇后之母惹出这样的丑闻,会不会导致谢良媛夫缘皇家。
谢老夫人已感到事情严重,谢良媛离开谢府,让她心神不安,加上刘芝与钟亚芙合作,她思忖着,钟亚芙的美颜坊管理非常严格,以她的经验,估计谁想在养生馆所售地养颜品和排毒品上动手脚,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没有过多地过问。
现在看来,刘氏经商的经验确实不足,居然让人抓出这种把柄。
正想开口,钟老夫人苍白脸上渐渐浮起一层酱色,眼睛眯起,眼睑显得越发厚重,声音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位差爷,这差事办得不合规距!”
就在这片刻之间,钟侯府的人已从桥里搬来了一只软凳,虽然平常是用来下轿时踩一踩的,这会钟老夫人刚摔了,也不在意那些,铺了个团蒲这坐上了。
钟老夫人刚丧子,这几天钟侯府的人一直担心老人身体,到哪都带着太医,太医诊了脉,说是无大碍,让一旁的丫鬟婆子擦一点药油,按摩按摩扭到的筋路后,钟老婆人总算缓过了气来,刚听得官差一个请,气就来了。
官差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请教,“侯爷夫人,请赐教。”
钟侯夫人晒笑一声,翻了一下眼皮,冷冷睨向刘氏,“俗话说,刑不上大夫,但此妇人,既无品级,又不是皇家家眷,如今涉嫌重罪,这拿人,有‘请’这回事么?”
话中之意,就是要他拿珈锁扣人?
官差一惊,他这会来请人已经是冒犯了,再用珈锁来拉人,那他怎么也得掂量一下,是一个将军的夫人尊贵些,还是未来皇后的母亲更值得小心对待。
钟侯夫人身边的妇人见官差神色露出为难,当即添了一句,“按规距,是要上珈,难道差爷连这点规距都不知道?”
钟氏一门,大侯爷深居简出,在朝野声名最高,却只有几个女儿,后继无人,所以,他把一生的精力用在陪养当年还是皇子的兰亭身上,为了兰亭有足够的实力与兰锦抗衡,大侯爷亲手建立暗卫营,为兰亭顺利登基创造条件。
二侯爷与大侯爷是同母兄弟,早年死在战场,留下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钟亚芙。
三侯爷是钟氏一族庶出的儿子,庶子在西凌地位极低,基本上入仕无门。可钟氏一门,人丁不旺,所以,兰亭继位后,开始重用三侯爷,尤其是三候爷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分别过继给了大侯爷和二侯爷,被兰亭着重培养,如今在西凌已是一等将军。
钟氏一门,如今最荣耀的反倒是三侯爷。
所以,今日在此,钟侯夫人才如此有底气跟谢家叫板。
谢老夫人闻言,沉声道:“美媛养生馆是谢家的产业,谢家,追根究底,还是我这老太婆主事,差爷,是不是也要拿珈锁把我这老太婆给扣上?”
谢老夫人是一品诰命,皇上亲封不久的,西凌皇城哪个不知?
两个官差相视一眼,一脸无耐,来时就知道这差事不好办,谁知道,还参合了一个侯府夫人进去。
刘氏矜持一笑,不慌不乱地上前道:“差爷,民妇一定会配合你们的调察,只不过,在民妇随你们走前,是否能当众问几句话?”
“夫人请便!”
刘氏微一福身,双手交于腹上,缓步至那报信的伙计前,冷然开口:“你在美媛养生馆哪一层做事?”
那女伙计没少在刘氏面前晃,刘氏都能叫得上她的名字,这会刘氏这样问,她心生异样,但又不得不答:“回掌柜,小的在二楼贵宾厢房。”
“很好,那我问你,官差来查时,你们在哪?”
“回掌柜话,小的们都在一楼大厅。”
刘氏冷然一笑,转身问官差,“两位差爷,请问你们办差时,查到什么,在呈堂前,会拿出来亮相么?”
官差尚未回话,郦海瑶已然暗骂一句:这婊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官差忙道:“刘掌柜,我们官府办法,查到什么,小物件都会用木箱收存,打上封条,方带回府衙,大物件的话,直接封锁存放地。”
“那就是了。”刘氏轻笑一声,当场指着那女伙计的脸道:“方才,你来告诉我,美媛养生馆被官差搜查,被搜到了外番的艳香,还有粉红公子的图册,难不成,你亲眼见,或是官差还要让你一一盘点后,带走?”
女伙计当即哑口无言。
刘氏冷哼一声,倏地,厉声问:“但凡是店里的伙计,就算传个话,也不是象你唯恐庄家不死,你安的是什么心?”
女伙计后背浮起冷汗,心虚道:“掌柜,我……。我只是一时情急。”
“哦,情急,那倒情有可缘,只是我还有一点很好奇,你来得真是巧得很,在今天这日子里,你一个小小的店门伙计还能雇得上马车,据我所知,西凌皇市街头的马车,三天前就被人雇光了。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今日之事,或是有人指使你做这些陷害之事,为你备好了马车?”
女伙计蓦然抬首,看着刘氏脸上罕见的凌厉之色,在这样的寒冬之际,她的额际密密麻麻的竟全是豆大的汗珠,呐呐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二夫人放心,此人,会提会重审,重刑之下,看她说不说。”官差暗松了一口气,马上将女伙计从地上提了起来,手脚利落地从马鞍旁拿下一个珈锁,从头上直接扣上去。
女伙计吓得魂飞魄散,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直接双足落直,哭求道:“掌柜的,都是小的见钱眼开,方才,官差搜了店后,有个人拿着一袋银子,让小的跑一趟珈兰寺,那人交待,让小的远远地等着,直看到官差来了,就……。”
刘氏嘴角木然一扯,眸中了无温度:“你原先就是谢家玉行的伙计,我念着,玉器行关了,担心你们日子无着落,也不计较你身无旁技,并不适合养生馆,但还是坚持把你留了下来。可惜,你为了一点银子,把主子给卖了。现在求,有何用,你这些话,你还是在公堂说更好!”
谢老夫人一颗悬吊的心终于安了下来,看来,老话说对了,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刘氏这一番话句话,饶是连官差都感到汗颜,这些可疑细节,他们居然错过,只是跟着人云亦云。
刘氏言毕,又缓步至钟侯夫人面前,对上钟侯夫人一双精锐的双眸,淡淡一笑:“钟侯夫人,我与你侄女钟郡主也有些交情,她也是我美媛养生馆的常客,她是什么人,想必钟侯夫人也该清楚。所以,请钟侯夫人莫相信这些流言碎语,是非黑白,既然官差介入,倒不如让他们好好查个明白,我刘芝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必定会给您一个公正的交待。”刘氏顿了一下,细细地眯眼角扫了一脸痛楚之色的郦海瑶,笑容里多了一丝诡秘,“钟侯夫人,方才刘氏冒犯了,让你受伤,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方才您摔倒,是因为你落脚不稳,象是被佬绊住一样。钟侯夫人,您仔细想想,方才您踩到了什么。”
钟侯夫人微微一怔,轻蹙着淡眉轻声自语:“好象……。踩到了一只脚,所以,身子不稳。”
“那您再想想,你撞到了她的肚子么?”刘氏神色一敛,直看向郦海瑶的肚皮,而后,一字一句逼问,“海瑶,你身怀六甲,如果被撞,可不是小事,要不要央求太医,当场诊脉,看看,是否伤了胎气。”
郦海瑶白了白脸,“不用,也没什么,就小小碰了一下,不碍事。”
“小小碰了一下?”刘氏哑然失笑,走到郦海瑶面前,双眸波澜不兴,轻飘飘地开口:“我方才,只道你今日,会因为我故意一推,让钟侯夫人撞到你,致你血溅于此。”
钟府一个妇人听了,亦是怒火升腾,忍不住朝着郦海瑶质声:“既然没什么事,你叫得那么惨干嘛?害人害得挺象的。”
郦海瑶脸色惨白,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之间找不到合理的措辞,刘氏却白了她一眼,施施然从她身边离开,走到钟侯夫人面前,缓缓道:“钟侯夫人,你我两家不曾有过交集,但大家都在天子脚下,难免有机会碰面,这两家要是合合美美,皆大欢喜,如果被小人算计,由此结怨,就算哪一天,真相大白,也是难免心有缔结,这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夫人,您说是不是?”
“娘,她说的有理,这事,仔细想想还真有问题,如果这背后真有什么人在使阴谋诡计,我们还被当枪使,大家都是一家人,真闹到朝堂上,那还不是让皇上为难?”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钟侯夫人顿觉自己方才太冲动。
但,她方才一番重话已说出了口。
她堂堂一个钟侯夫人,一品诰命,几个儿子都是一品大员,又是上了年纪,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年轻妇人几句话就给收回自己的话,那岂不是很失颜面。
想不到自己活到这把年纪,还会被一个妇人利用,钟侯夫人心中暗怒,瞪向郦海瑶冷笑道,“看你这肚子,也有六个月,方才叫得那么寒碜,还是诊一诊为妙,否则,过几日,突然出什么玄蛾子,我老太婆岂不是罪大了?”
言毕,挥手示意太医当场为她诊脉。
郦海瑶心如跳在针尖之上,这要是一诊,就诊出没有喜脉,那岂不是被所有人知道她假孕,在西凌,一个妾氏装孕是什么后果,她想也不敢想。
转眼,看着四周一双双好奇的眼光,她低了首,双手又习惯地抚上小腹,脑子里不由然地想起今晨周以晴的提点:若她敢以你腹中的孩子做文章,索性,脱了衣服让她们瞧,让世人看看,谢家逼迫你到什么程度!
周以晴,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有这样的军师在,她郦海瑶何惧之有?
郦海瑶心头充满一种掷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她唇角狠狠一抿,然后,猛地抬头,脸上带着惊惶、带着戒备、带着羞愤瞪了太医一眼后,退开了几步,往刘氏足前一站,弯腰福身,颤着声音恳求:“姐姐,我知道您一直怀疑我腹中真假,初来谢府那日,你派了三个郎中给我诊脉,现在,我腹中骨肉都六个月了,难道姐姐以为里头是绣花枕头?”
这种内宅妻妾之争,以子嗣来作文章,基本上每个大户人家后院里必上的戏码,所以,旁听的人,一时之间并没有发觉郦海瑶故意曲解了太医诊脉的目的,将众人的注意力绕到了妻妾之争上。
郦海瑶眼中蓄泪,神情屈辱,“姐姐,就算妹妹被诊十次脉,姐姐也不会相信我肚子真的怀了相公的骨肉,是不是……。”语至尾声,她的声音变轻、变缓,苦苦一笑后,喃喃道:“算来,我真后悔这一次来西凌,原以为,在谢家最困难之际,我携带了二万万两银子来投奔谢家,不惜以妾之身侍奉相公、母亲和姐姐,我以为,只要我用心,只要我帮着谢家走出信誉的泥潭,姐姐终究会接受我,可没想到——”
言及此,她低低呜咽一声,迅速地掩了嘴,象是在极力控制自已的情绪般,眼睫频眨,将眶中的眼泪逼回,哽咽着:“在谢家夜宴中,我被逼到差点……。差点自尽,若不是我腹中有了孩子,我早已……。姐姐,我不知道你跟相公说了什么,如今,连相公也是对我不闻不问,我……。真不知道这条路如何再走下去。”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郦海瑶带着哭音的倾述在众人耳畔回旋,“姐姐放心,我郦海瑶也不是个厚颜之人,等腹中的孩子诞下后,我会带着孩子回东越,至于丽人妆,我也会让它撤出西凌,从此后,西凌的一切也我郦海瑶都无关……。”
郦海瑶极为难舍,带着留恋的视线缓缓从人群中掠过,那凝聚在眼眶里泪水,冲破了枷锁一般,汹涌的滚出,最后,咬了咬牙,神情象是做出了极难的决定般,蓦地,突然敞了衣袍,露出薄薄贴身的亵衣,“姐姐,如果你还不肯相信,那我郦海瑶就再脱,以示清誉。”
此时,阳光明媚,站得近的人,皆可透过薄薄的贴身亵衣看到那浑圆的肚皮,站在最近的,眼神又好的,甚至可以看到脐下一条黑黑的妊娠纹。
人群瞬时沸腾起来,不少人被郦海瑶的言辞所蛊惑,觉得刘氏仗着身份,逼人太甚,连一个妾氏都不容。
更多的是一想到丽人妆撤了,那她们将来就买不到那般神奇的脂粉。
“郦掌柜,丽人妆可不能撤呀。”
“就是,东西好,价格又便宜,是真正的价廉物美。”
郦海瑶强行吸了一口气,视线巡过众人,敛尽悲伤,神色中已看不见悲凉,慢吞吞地开口问:“多谢各位仗义之言,只是,郦海瑶在西凌短短几个月,却身心俱惫,这真是应了一句:人离乡贱……。”
内心,郦海瑶对反咬一口成功,心中窃喜: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刘氏神情顿时闪过错愕,她和谢老夫人一直怀疑郦海瑶是假孕,这会仔细一瞧,那肚子,还真象是怀了六个月的样子,难道——
但,转念一想,郦海瑶的化妆术如此高明,难保这肚子也不是化妆整出来的。
且,由钟侯夫人开的话题,比起她原先的计划要合情合理多了。
但,郦海瑶走了一条成功的哀兵之策,将她推至风口浪尖。
可演戏……。谁不会?
遂,嘴角浅弯,笑容里多了一丝温情,走到郦海瑶的面前,将她衣裙扣好,柔声道:“郦妹妹,我并不是怀疑你身孕是假,就是担心你腹中骨肉,方才你那一叫,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心,刚好太医又在,让他诊一诊,大家好安个心。何况,只有让太医确定妹妹无碍,钟侯夫人才能放宽心。”
钟候夫人也不多言,递了一个眼神给太医。
太医一身紫色官袍,以他的品级,给一个妾氏诊脉,算是给足了面子,所以,郦海瑶再推托的话,就无法自圆了。
不得已,伸出了手腕,思绪飞快地转起,要如何避过这一劫。
太医稍一触,很快就蹙了眉,淡声道:“劳烦夫人伸另一只手给本官瞧瞧。”
郦海瑶强自慎定地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太医闭眼,再睁开时,脸上神情凝重,“这位夫人,老夫行医数十年,从不曾听诊过五六个月胎儿居然没有胎心的脉象,请问夫人,当初确诊你怀了喜脉的大夫是哪一个,本官倒想与他做一番探讨。”太医方才莫名被郦海瑶瞪了一下,心中也有气,所以,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谢老夫人正色道:“太医,当初确诊是喜脉的,有三个大夫,都是西凌一等一的郎中,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会,连一直沉默的蔡氏也开了口:“是的,太医,其中孙大夫在西凌也是小有名气,不可能连喜脉都会搞错。”
“这——”太医沉吟片刻,看了郦海瑶,迟疑道:“那只有另外一种情况,夫人腹中的胎儿是死胎,所以,本官察觉不到胎儿的心脉。”
“死胎?”郦海瑶正愁不知如何谎,这一下,心内窃喜,广袖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嘴角一抽,神情极致痛楚,声音极致慌乱:“死胎,太医……。我一直小心翼翼护着,吃的、用的、极为谨慎,孩子怎么会无端端地死在腹中。”
转瞬,脸色一变,厉指刘氏,眸光恨意如疯草,“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刘芝,你霸占一个男人十多年,让他人到中年,膝下无子,你配为人妻么?这回,好不容易我怀了一个,你先是离间我二人关系,接着,暗中给我腹中的孩子动手脚,你太卑鄙了。”
纵是郦海瑶的话无凭无据,但在很多人认为,这是合情合理,因为这种戏码太多了。
刘氏目视着她脸上神情万千,并准确地捕捉到郦海瑶眼底的阴狠,她淡淡一笑,突然朗声道:“这是珈兰寺,百年香火旺盛,在此,我刘芝在满天神佛面前立下一誓,若我曾做过害郦海瑶腹中胎儿之事,天诛地灭,死后灵魂不入轮回,魂识散于天地。”
这样的誓言,当着满天的神佛,谁敢轻易说出口?
刘氏的身后,一席藕色的如容突然站了出来,声音细细柔柔的,“郦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又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可以创下丽人妆,怎么能护住怀中骨肉的本事也没有?再则,你在谢家,吃的用的,全是自己苑中厨房备的,谢家的奴婢除了母亲指派一个过去外,旁的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能进入你的小苑。依我看,倒象是你为了丽人妆,搞得太累,所以,伤到孩子了吧。”
如容的话不温不火,却入木三分,在场所有光顾过丽人妆的女子皆表示有理。
“非也,非也。”太医抚着须摇首道:“恕老夫直言,这要是疲累致胎儿出状况,这么大的胎儿,必定是伴随大出血,但我看这位夫人的气色,不象呀。”
这一来,众人便觉得更加疑惑了,既不是刘氏弄的,又不是疲累造成,那腹中的胎儿会无端没了气息。
年轻的女子自然不好发问,但谢老夫人开口了:“太医,这孕妇除了疲劳外,还有哪一种情况会致胎死腹中。”
“误食了什么致胎儿死亡的,都会致大出血,所以,被人暗中下药,孕妇毫无反应,胎儿慢慢死亡,这是不可能的。”太医觉吟片刻,看着郦海瑶脸上精致的妆容,突然想起这一阵,府里的妻妾都在谈起一件事。
就是在谢家家宴上,原本艳压群芳的东越女商洗了妆容后,露出一张鬼脸来。
这些流言,太医听了后,也没搁在心里,这会一瞧,心中有了大致的论断,便开口道:“孕妇如果长年用一些不利胎儿发育的东西,让腹中的胎儿一时间不会出大问题,而是慢慢地发育死亡,这种情况老夫倒知道,曾有一个农家的孕妇,肚子慢慢增大,请来郎中,一听脉,毫无胎勃动迹象,这一户人家只道妇人发胖,也没在意,隔了几年,突然腹痛如绞,死了,家人觉得奇怪,报了官,仵作一查,腹中原来有个六个月的胎儿,早已骨化……。”
人群中,突然响起慌乱之声,“大夫,成日用脂粉,会不会致胎儿异常?”
“是呀,是呀,那普通人用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时间,很多用过丽人妆的妇人挤了上来,纷纷伸出手腕,让太医诊一诊。
钟侯府的人见状,忙将钟侯夫人围在当中,唯恐老人被误撞。
郦海瑶脑子倏地炸开,她微微地动了下自己的手,掌心里泌出冷汗,似乎冷得有些透骨,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疾声道:“怎么可能,我用了十多年,从来没出过问题,何况,在东越,丽人妆分号达三十来个,也没有任何人反应,那些脂粉用后会伤及胎儿。”
但此时,谁有心思去听她的解释,一个个皆围着太医焦急地问着各种疑虑。
太医正色回答道:“脂粉那要看什么材料熬制,不过,那些涂了让人肌肤转变过快的还是要慎用些,里头多数是含了滑石粉。”
其中一个绛衣的妇人脸色一变,当即走到郦海瑶面前,脸色苍白,“郦掌柜,你解释一下,丽人妆的东西含不含那些滑石粉。”
郦海瑶吱唔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脂胭粉,所有起到掩暇效果的多少都含有滑石粉的成份,所以,说不含那肯定是经不起查,但量极少,绝不般不会引起落胎的严重后果,除非孕妇体质特殊。
可这节骨眼上,要是说有,恐怕会想起公愤,直接把丽人坊的牌子给砸了。
“恐怕,要让诸位感到失望了……。”玉颜坊李夫人不知道何时到来,她缓缓从人群中步出,眼中无余温,嘴角砌了个冷淡笑意,“郦掌柜,恕我直言,我认为,你之所以胎死腹中,是因为你常年浓妆,我特意买了你的脂粉,找出了几种调配的材料,其中草药白色的掩盖脸上斑纹和皱纹的,含了滑石粉,这滑石粉本身就是孕妇忌品,你偶尔用还好,可天天用,必定会在身体产生毒素,抑制了胎儿的正常发育。”
李夫人说完,不再理会面色苍白的郦海瑶,对着一群脸色焦急的女子们开口道:“还有,没有怀孕的姑娘们,也要小心,每天肌肤涂这些含滑石粉的妆品,时间长了,脸上皮肤会变得脆弱,更易产生皱纹。”
“是呀,当日我在谢家家宴上,亲眼看到郦夫人褪了妆后,先不说烧掉的那些皮肤,就算是完好的地方,比如眼部周围,看上去就象四十的老妇,全是皱纹,根本不是现在光鲜艳丽的这样子,难道跟用了丽人妆的东西有关?”
“难怪她把东越的生意搁下,必定是东越的女子用了后发现问题,生意做不下去了,这下好了,来我们西凌骗银子。”
“想想还是玉颜坊的东西好,虽然价格高了些,但用了好多年,肌肤越用越嫩,瞧刘夫人就知道了,比起上回谢家家宴,她的肌肤改善了好多。”
至此,刘芝已然相信,丽人妆的脂粉长期用会加速皮肤衰老,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西凌。
不由然,刘芝突然想起,那日在谢老夫人房里,谢良媛曾对她说:娘,您放心,女儿会让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成了她野心的绊脚石!
郦海瑶全身如浸在冰水中,直发抖,四周的声音不停地鞭打着她的神经,刺激着她的情绪,大脑近乎崩溃,可心里却异常清醒,她知道——
完了!西凌的丽人妆完了!
二万万两银子,完了!
既便是尘埃落定,刘氏的眸底依旧是一片恬淡,她走到官差面前,伸出双手,缓缓道:“差爷,如果你们不急着交差的话,请容我陪伴母亲听佛法,待佛法会后,我自行前往府衙,接受盘查,如何?如果是急着交差,那你们就扣吧!”
钟侯夫人干笑一声,“谢家二媳,快快别这样说,这会法会都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一起结个伴,听听佛音,沾沾佛法,如何?”
谢老夫人当即回应:“老夫人抬举,那自是我谢家的福份。”
官差忙表示:“夫人您请便,我等先行告退了。”
珈兰寺内禅院。
禅房内,茶香四溢,沈千染盘腿坐于小案前,执笔写着方子,对面,坐着一个瘦瘦的妇人,脸色苍黄,一看就是身染重疾的妇人。
每年的佛法大会,她都会来珈兰寺为百姓行医,她一身素袍,脸上戴着面纱,且,身边无人侍候,所以,这些年来,香客们只道是一个医女在寺中行善。
午时三刻,元清大师的佛法会开始,来她这里问诊的香客自然散去,她揉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看了一下着窗台边悬挂的沙漏,起身走进内禅房。
床榻中央,一个穿着雪白锦袍的小宝宝手脚张开,呈大字型姿势,睡得人事不知。
沈千染眸光轻柔,缓缓俯下身,先是拿了帕子,轻轻拭去宝宝嘴边的湿漉,低低唤道:“宝宝,起来了,法会要开始了,宝宝要准备帮娘亲和妹妹祈福了。”
几日前,江南竹枝镇传来消息,文绣诞下一个六斤五两重的女婴,母女平安,宝宝一出生,便已睁开眼睛,模样酷似宁常安,兰御谡亲自赐名为:兰缜宸,小名为宝宸。
小兰君听到自已终于升级为哥哥,心花怒放,所以,一听说沈千染要去佛法会,小家伙马上自动请缨,要为娘亲和妹妹祈福。
可来了后,小家伙发愁了,外头人山人海,姑姑不让他出去,可禅房里,连一只小蜘蛛都找不到,小家伙只好在墙角东抠抠,西挖挖,终于玩累了,睡了过去。
小宝宝懵懵懂懂地睁开双眼,委委屈屈地地喊了一声:“姑姑,我梦到妹妹抢我的肉麻了,我不要妹妹了,能不能让妹妹回娘亲的肚子里……。”
“姑姑以后做两份肉馍好不好,宝宝是哥哥了,以后要疼妹妹,象疼小狐狸一样。”
“可小狐狸从来不抢宝宝的肉麻,姑姑,妹妹的嘴巴太大了,一口一个肉麻,哎……。”小家伙象模象样地叹了一声,蔫蔫地靠在沈千染的肩膀上,任由沈千染帮他穿上小袈纱。
沈千染失笑道:“宝宝放心,妹妹这会只能喝奶,她没有牙齿,不能吃宝宝爱吃的肉馍。”
“姑姑骗人,我都看到了,妹妹的牙齿好多……。”宝宝不满地扁起嘴巴,瓮声瓮气地告状,“一大盘的肉麻,全给妹妹抢光了,宝宝以后,不跟妹妹做好朋友了。”
沈千染词穷了,宝宝刚在梦中受了打击,精神不济,拉耸着脑袋,披着大红的袈纱,绊手绊脚地被沈千染牵出外寝。
外禅房,水玉已经在小案桌下摆好两个团蒲,并在案桌上放了两本经书,和两个精致的小木鱼。
小宝宝马上兴奋起来,学着沈千染的样子跪在了团蒲之上,胖胖的手掌学着沈千染的样子,一手拿棒,对着小木鱼费劲地敲起来。
敲了一会,都是清一色的声音,宝宝又开始觉得没劲,他看到沈千染嘴里一闭一合,竖起耳朵听了会,没听懂,小脸急得红通通,“姑姑,宝宝要念什么呢?”
“宝宝把心里想着给娘亲和妹妹祝福的话悄悄念一念就行了。”沈千染摸了摸宝宝的脸,看着宝宝披了袈纱后,如果把头发一剃,就是活脱脱一樽小弥乐佛,忍不住莞尔一笑。
宝宝琉璃眸一转,喜上眉梢,马上念念有词,“妹妹不吃肉麻,妹妹不喜欢吃肉麻,妹妹最讨厌吃肉麻……。”
沈千染和水玉相视一笑。
这小吃货,把肉馍看得比心心念念的妹妹还重要。
少顷,靡靡之佛音响起。沈千染亦抽直了腰,以跪之姿,双掌合十,静静聆听。
这间禅房,离佛法会元法大师的法座只有两丈之远,所以,每年,她都会在这里听元清大师说佛。
未时三刻,元清开始为百姓祈福,木鱼之声响彻云霄。
宝宝早抱着木鱼睡了过去。
沈千染拿起披风将宝宝裹严实,一边细声交待,“一会天就黑了,先送宝宝回宫,让卫扬多派几个暗卫护送。”转瞬,沈千染想到兰锦伤了南宫醉墨,忙添了一句:“让卫大人亲自护送。”
水玉心头诡异一跳,脸有忧色,“让卫扬大人留下来吧,这几天,总觉得心里不安。”兰天赐突然将身边的异能暗卫派到沈千染的身边,还命卫扬亲自保护,这让风雨过来的水玉察觉到一丝不妙。
“没事,珈兰寺戒备森严,何况,我身边这么多的暗卫保护,还会出事的话,那谁也护不住我。”沈千染淡定地摇摇首,况且,一会兰亭下了朝,就会来接她回宫。
水玉心想也是,兰天赐给沈千染加强了保护,珈兰寺又是百年禅院,寺中的武僧武功不在暗卫之下,这样重重保护,还出事的话,确实,多一个卫扬和少一个卫扬结果都一样。
水玉离去后,沈千染看了会佛经,直到太阳渐西沉,方站起身,慢慢从后门步出,来到后山清幽之地。
这里四季如春,水份充足,所以,植被覆盖浓密,大树生长多是百年之上。
突然,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油然而起,几乎是在同时,暗卫齐齐现身,将沈千染护在中央,沈千染蓦透过人群缝隙,只见,丛林深处,一位灰袍人半低着首,两手含胸,端出一个似佛非佛的动作,低声道:“娘娘受惊人,舍下万不得已,请娘娘移驾,吾皇有要事与娘娘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