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光盲

刘小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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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曦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像是上了一层霜。

    何唯不紧不慢地继续:“林小姐,你是不是脑残剧看多了?还是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呢?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这些。就算真的睡了,又怎么样?”

    她伸手抽了一张纸巾,按一按嘴唇:“男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而已,不过是被人白嫖了一次,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呢?”说完也不等对方接话,抬手看一眼腕上的劳力士,“司机该到了,我得走了。”

    她拎着书包起身,离开前提醒:“别忘了付你那一杯。”

    何唯出了书吧就往学校门口走。

    她背着书包,两手插兜,步子迈得气势汹汹,手心攥着刚才结账找的纸币。

    斗小三这种事,她没一点经验。在那将近三十秒的停顿里,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去管背后的真相,只管打赢眼前这一仗。

    绝不能让自己看不起的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司机老李已经到了,见何唯越过车子还往前走,按了下喇叭,何唯木然回头,老李赶紧下来为她开后车门。

    坐进去后,何唯摊开手心,两张半旧的钞票已被揉成一团。

    她降下车窗,丢出去。

    低头看到袖口露出的腕表,蓝色间金表盘,优雅帅气,和陈嘉扬的那块是一个系列。她嫌沉几乎没怎么戴过,昨晚回去后特意翻出来。他事业遭遇挫折心情低落,她想戴个情侣表精神鼓励一下……

    何唯摘了表,放到书包夹层小袋里。

    车子稳稳行驶,车窗外街道两侧商铺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浓重。

    今天是圣诞节。

    青姨做了火鸡和烤鹅,爸妈都会回来吃晚饭。她本来是满心的期待,希望能借着过节的氛围来缓和一下近日家中不太和谐的局面。钢琴弹久了还会失去音准需要调音呢,他们这样的家庭,父母工作压力大,接触诱惑多,也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只要及时调适,就能回到主旋律。

    可是现在,她自己也遭遇了这样的问题。

    想到这里,何唯拿出手机。

    拨出去响到第三遍时才被接通。听到熟悉的那一声“喂”时,何唯心里难受了一下,然后问:“嘉扬哥,你在哪呢?”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座商务大厦门前。

    陈氏总部在郊区工业园,这里是市内的办公地点,陈嘉扬已经等在门口了。

    何唯这边一开车门,他就大步迎过来,和以往一样热络,可是对上何唯的视线时,他却有一瞬的躲闪。

    何唯心里一沉。

    天气有点冷,陈嘉扬问是上楼去他办公室,还是去隔壁的咖啡厅。

    何唯说:“我还要回家陪我爸妈吃饭,就几句话,在这里说就行了。”

    陈嘉扬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这就是太过熟悉的结果,一个眼神,一问一答,已经泄露了许多。

    何唯看向他额角,那里有一小处擦伤,她问:“怎么弄的?”

    陈嘉扬抬手摸了一下,说:“昨晚撞了车门一下。”

    “还有别的伤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答:“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安静得能听得见呼呼风声,这个位置是风口,何唯额前碎发被吹起,露出额头,他刚要提议换个地方站着,被何唯抢了先。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陈嘉扬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诚恳道:“小唯,上次你生日过后,我就答应你以后再不对你隐瞒任何事。所以……”他还是别开了眼,有些艰难地问:“林曦去找过你了是吗?”

    何唯“嗯”了一声。

    陈嘉扬轻呼一口气,像是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

    “我昨晚喝的有点多,送你回去后,一时脑子犯抽就想自己开回去,但是又没马上回家,因为一时不知道该回哪儿。回我爸妈那儿,又要听我爸数落,回自己公寓……”他声音压低,“也没什么意思。”

    “对不起。”何唯低声道。

    “我应该再多陪你一会儿,或者先让司机送你回去。是我疏忽了,我……”

    “小唯。”陈嘉扬打断她,受不了她这样自我检讨,“你别这么说,不怪你。”

    “后来我就撞了车,又摔了一跤,人事不省,交警把我送去医院,不知道怎么回事,联系家属时居然打了未接来电的号码。后来我醒了,”他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其实脑子还是懵的,看到她,把她当成你……”

    后面部分就有些难以启齿,而且都是断断续续的残片。

    他记得自己只是抓着“小唯”的手满意地睡去。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进衣服里,贴着胸膛游走……医院暖气开的太足,他有点热,于是觉得凉凉的很舒服,心想小唯怎么会这么主动,等到皮带被解开,敏感部位被握住时,饶是迷糊中也觉出不对,他努力地掀开眼皮,周围一片漆黑。

    一时又觉得这是在梦中,只有这时单纯又骄傲的她才会为他做这种事。

    放纵的念头一闪而逝,全身的血都往那一处涌去……

    这些当然不能讲出来。他看着何唯,何唯的眼睛很好看,瞳仁很大,是那种小孩子一样的单纯透彻的黑。让他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见她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本来白皙的脸,也变成苍白。

    他看得心疼,伸手拉她胳膊一下,却被她猛地躲开。

    “就这样吧,我回家了。”

    何唯说完就转过身,往车子方向走。

    陈嘉扬迟疑了一下,两步追过去,试探地开口:“小唯,你能原谅我吗?”

    何唯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地反问:“怎么原谅?”

    “如果换做是我,喝多了不小心跟别的男人睡了,你会原谅吗?”

    何唯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临时决定跟朋友出去玩,晚上还要看烟花,然后住朋友家。实际上她在酒店开了一间海景房。挂了电话后,她把手机往地毯上一扔,自己仰躺在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

    说来奇怪,以为自己会愤怒,可是没有,只有浓浓的失望。

    原来失望到极致的感觉是累。

    所以她不想回家,既不想在爸妈面前强颜欢笑,也不想在他们怀里痛哭流涕。虽然得知她和陈嘉扬确立关系时,爸爸半开玩笑说,如果这小子欺负你,一定要告诉老爸,老爸替你撑腰,帮你修理他。

    何唯一夜未归,第二天白天照常上课,晚上回去,晚归的田云岚跟她说了几句话,也没发现什么,而何天奎回来时,何唯已经睡下了。

    第三天晚上,何唯辗转反侧闹失眠,然后听到车声。她出去喝水时,发现书房亮着灯。推门进去后,里面没人,单人床上的被子被扯开。

    何唯不由一愣,爸爸这是……跟妈妈分居了?

    下一秒,她看到枕头边的手机。

    内心天人交战几秒钟,然后手机就在她手里了。

    屏锁密码是她生日,这么多年居然没改过。她浏览了通话记录,然后发现一个可疑号码,通话次数多,却没存姓名。

    她心一横,拨了过去。

    很快接通,果然是个女人,一声“喂”说得绵软悠长,睡意惺忪。

    那边没等到回应,声音清醒一点地追问了句:“何总?”

    何唯正要挂掉,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拿着手机回头,看见穿着浴袍的父亲,头发湿着,脸上没表情,手伸到她面前,她迟疑了下,把手机递过去。

    何天奎把手机贴到耳边,说:“没事,按错了。”

    “……你也是,挂了。”

    何天奎收了电话,越过何唯走到桌后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她,眼里有一丝她不熟悉的情绪,竟让她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惧怕。

    “偷看别人手机,这么没礼数的行为,你也做得出来。”

    他语气并不重,但何唯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严厉,当然还有不悦。她沉默片刻,反问一句:“比欺骗家人、背叛婚姻还没礼数吗?”

    何天奎眼睛眯了下,面色有些阴沉。

    何唯问:“是谢千语吧?您还在跟她刺探周熠的情况吗?”

    何天奎不置可否,只说了句:“你不懂。”

    何唯失笑:“您错了,我很懂。”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同时被两个最信任的人背叛,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思考着这两个深奥问题时,何唯正在雕塑工作室干活。

    心里有事儿,手下就没准头儿,旁边一直专心致志做雕塑的直男师兄被三番两次惊扰,回头跟她挑眉毛瞪眼睛。何唯作势拿泥砸他,他脖子一缩,丢了句“彪悍女,当心嫁不出去。”

    终于捱到收工,何唯拿过手机,看到五六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一个人,沉寂了几天的陈嘉扬。

    下楼后,一眼就看靠着车门低头抽烟的他。他闻声抬头,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下巴一层微青。何唯心里有一瞬的快意,随即又觉得没劲。

    她越过他的车和人,径直往前走。

    陈嘉扬愣了愣,索性丢下车,几步跟上她。

    她不搭理,他就自说自话:“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求你原谅。知道你不想见我,可还是想来看看你。”

    见她一声不吭绷着脸,他又说:“小唯,你别这样,这不像你的性格,要不你就骂我几句,或者打我几下,别把自己憋坏了。”

    何唯猛地顿住脚步,扭头看他。

    “打你?”

    还没等陈嘉扬回话,她一个巴掌扇上去。

    陈嘉扬被打得一愣,刚反应过来,另一侧脸又挨了一下。

    两个耳光仿佛耗尽了身体里一半的气力,何唯喘了两下,干脆摘下斜挎的包往对方身上抡去。陈嘉扬生生受着,一动不动。

    何唯却很快脱力,扔了包虚弱地喘气,脸上像是冷笑又像是哭,眼里却没泪,陈嘉扬趁机一把抱住她,她随即拼命挣脱。刚挣开,又被他从身后抱住,在她耳边哀求:“小唯,难受就哭出来吧。”

    何唯气道:“你不配听我哭,你们都不配。”

    “都是骗子,我恨你们。”

    一对年轻男女在大街上搂抱撕扯,难免引人侧目。

    可当事人却顾不得这些,直到听见一声喇叭响,近得就在身侧。

    何唯抬头,看见熟悉的车身。

    驾驶位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戴了墨镜的脸。

    他似乎朝她做了个口型,上来。

    陈嘉扬看清来人面目时,不由一怔,何唯趁机挣脱。等他去追时,何唯已经拉开后门,他抓到她的胳膊,怕伤到她,松了手,车门“啪”地在眼前关上。

    悍马立即呼啸离去。

    周熠朝后视镜瞟了一眼。

    后座的人头发凌乱,白着一张脸,没精打采地靠着椅背。

    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嗯,是小母鸡。

    他闲闲地说了句:“今天真开眼。”隔会儿又说:“姓陈的脾气够好的,大庭广众下让你扇耳光,这要是换了我……”

    何唯没想到他居然看到这么多,凉凉地接:“你怎么?”

    周熠一笑:“就是惯的,要是我,就吊起来打。”

    就知道没好话。

    何唯哼都懒得哼一声,视线继续投向车窗外。

    没多久,前面的人又开口,带了些幸灾乐祸:“人不大,脾气可不小,这么大的火气,他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该不会是跟别的女人搞上了吧?”

    何唯正用手捋顺头发,听到最后一句,手一顿,一抬眼,在后视镜里对上那个人的目光。准确说,看不到目光,因为他戴着墨镜。

    何唯心里一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选择也许并不明智。

    她看了眼窗外,声音平静地说:“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要下车。”

    没得到任何回应。

    很快就到了路口,车子匀速开过去,没停。

    何唯坐直,大声喊:“我要下车。”

    周熠不紧不慢地接道:“想上就上,想下就下,我的车是旅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