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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烟花绚烂,不比罗士信喷出的那口血灿烂。
罗士信一听兵士禀告,已知道问题所在,他后悔不迭,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卖。他输了,他在秦叔宝的猛攻、萧布衣的诡计下,在王伏宝走后,竟然一天都没有坚持下去。
萧布衣望着天上的烟花,却已知道,现在已有足够的力量开始反击。从秦叔宝开始吸引罗士信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向城内输送兵力,到烟花升起的时候,黎阳城内,已有了千余勇士,而且还在不停的增援中。
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所有的一切,还是要归功于李靖。
罗士信、王伏宝都是窦建德手下的大将,身经百战,征战守城的经验可谓丰富之极,他们若是全力死守,再加上李靖当年的城防,守上一月半月还是不成问题。
虽然一月半月对窦建德而言,已没有了太多的作用,但是士为知己者死,他们当为窦建德尽力而为。
可事情就坏在李靖的城防上。
李靖当年只用半天的功夫,就急攻下了黎阳,为防李密反扑、窦建德攻打,的确在城防和粮仓上很下功夫,但是李靖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挖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是从城内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通向城外。
李靖每次骑兵一出,都会打的惊天动地,风云变色,但他本身却是个极为稳妥的人。他知道黎阳地势扼要,他能打的下来,却不可能一直守在黎阳,如果万一有一天,城池再落入旁人之手。再下黎阳的时候,他就要准备另外一条道路。
这条路一直没有用,但他告诉了萧布衣,所以西梁军今曰可以从城外秘密的涌向城内!
若是等秦叔宝围困黎阳城再挖地道入城,王伏宝、罗士信绝对能够知晓,因为二人早就防备了这种攻城方式。
可秦叔宝迟迟不动、秦叔宝急造攻城车,秦叔宝猛攻,西梁军这久没有拿下黎阳城,这些现象给王伏宝、罗士信一种错觉,那就是西梁王要以正途取城。他们也就根本没想到很久以前,黎阳城已埋着一把尖刀,随时准备捅入他们的心脏。
罗士信虽然不知道是李靖的算计,却知道对手多半是从地道入城,想到这里,又是忍不住的吐血。
他伤势未愈,这些天更是劳心劳力,得不到休息,又闻噩耗,只觉得身子空空荡荡,见兵士焦急的望向自己,提起精神,喝道:“他们从哪里出现?带我去!你们守住城池,等我回来!”
罗士信几道命令发出去,急召数百河北军向北城的方向奔过去,见黎阳城内已烽火四起,一片狼藉,只觉得喉咙发咸,热血激荡。可他还是压下了要喷出的鲜血,他喷一口血,力量就弱了一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近北城之际,罗士信望见尘烟滚滚,一颗心已沉下去。
他还希望在敌手萌芽之际给与扼杀,可见到西梁军的声势,他就已经知道,凭借他手头的兵力,很可能让对手剿灭。
更可怕的一点是,敌手还是在不断的增兵。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地道口,还在不停的向这里输送兵士,而已出的兵力,除了分一批进攻北城,里应外合外,剩下的一批,就如老鹰一样,守着幼鹰的巢穴,不容人侵犯。
罗士信手握长枪,双眸喷火,却是毫不犹豫的奔过去,厉喝道:“杀!”
尘土四起,黑烟笼罩,罗士信已如飞蛾般的冲入西梁兵中,义无反顾。
一道寒光迎面而出,石破天惊,气壮山河,直奔罗士信的胸膛。
随着这道攻击,一人喝道:“罗士信,裴行俨等候多时了!”裴行俨杀人素来不择手段,以达目的为主。两军交战,都求最快、最狠的杀死对手,给自己求得生机,裴行俨一直都有这个原则,所以他是萧布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但这次来杀罗士信,他还是喊了一声,因为他是个汉子,他又怎能不声不响的出手狙杀曾经救过自己一命之人?
这次出手,他当求和罗士信堂堂正正的一战!
罗士信听到裴行俨三个字的时候,心已冷,枪更冷!
长枪破空而出,佛当杀佛,魔挡杀魔。铁枪带着冷意、带着寒霜、带着秋的萧杀,带着雪的落寞刺出,正中槊头。
‘当’的声响,火光四溅,耀亮了两人的眼。
一人眼中战意正酣,炯炯如星,一人眼中落寞无限,黯如残月。
罗士信盯着那双意气风发的眼,只说了一句,“今曰一决,再无不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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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人在城外,凝望着城内的烟尘滚滚而上,神色也有些沉重。
这一仗他不能输,只有抢回黎阳,他才能倚仗太行山的地利,割断河东和河北的联系。如此一来,李渊和窦建德暂时只能各自为战。
他有一种危机感,那就是李渊很快就要出兵,因为他已得到最新的消息。突厥兵掳掠马邑、雁门两郡,李世民兵逼太原。刘武周为怕被擒,弃太原而逃,一路向北,不知去向。
萧布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能叫苦。
历史总有相同之处,当初李元吉弃太原逃命,成为众人笑柄,没想到刘武周一代枭雄,威震河东,亦是如此的下场。
不过萧布衣倒还理解刘武周,毕竟刘武周已看不到希望。他若死守太原,就和徐圆朗一样,被对手包围,终究要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逃还有活命,为了活命,做出任何举动都有了充足的理由。
求人不如求己,萧布衣不再寄希望于刘武周的身上,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没有了任何所谓的盟友,他只能靠自己,将混乱的天下恢复秩序。
秦叔宝知道有地道通往黎阳城的时候,马上明白如何来做。他清晨迅即出兵,扼断黎阳的外援,然后全力以赴的进攻,务求吸引罗士信的注意,掩护西梁军悄悄的入城,同时还有个最重要的缘由,那就是吸引河北军的力量,务求一击得手。
烟花升起时,主攻北城的西梁军已最快的冲到了黎阳北面,开始最猛烈的攻击。
北城守将心已慌,因为他们虽最后受到攻击,但却两面为敌。望见西梁军从街道的那面蔓延过来,阵容齐整,北城守将孟猛牛几乎以为自己是幻觉。
这里是黎阳城,这里是河北军的天下,这里怎么会冒出千余身着西梁军服饰的军队?
揉揉眼睛,孟猛牛才发现幻境恐怖非常,因为这队西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过来,迅疾的破坏了投石车等守城的工具。
城防大多是对付城外的攻击,城内侧,力量相对弱了很多。那些人却是杀人如麻,转瞬就到了城角,开始从内侧攻打。
河北军虽慌,还没有乱。孟猛牛更是迅即的将守城的兵士分为两拨,一拨抵抗正在攀爬的西梁军,另外一拨,却是随他冲下城池,迎战擘面而来的西梁军。
孟猛牛亦是窦建德手下的猛将,但相对王伏宝、阮君明等人,他名气还是差了很多。可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窦建德已无人可用,只能派他守城。
不过在河北军中,孟猛牛以勇猛、不畏死、力大如牛著称。
传说中,他比牛还力大,而且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但这种人征战久了,也明白轻重。他知道忧患不在城外,而在身边。只有击杀了城内的这些西梁军,城池才可能保住,所以他第一时间的做出决断,迎击城内的西梁军。
西梁军虽是急奔而来,阵型却是不散。为首那人,身材和孟猛牛竟然不相上下,长相凶恶,面上有细细的金毛,阳光照耀下,脸上仿佛镀了层金。
可那人的一双眼,却有着深深的忧,深切的恨。他咬牙奔行,杀气漫天。
那人手中拿着条铁棍,竟然有他健壮的胳膊粗细。
孟猛牛见状,心中微凛。他一眼就看出这人力大无穷,因为那百十斤的棍子拎着那汉子手上,有如稻草般。他的目标是击杀那金毛的汉子,可汉子的目标显然也就是他!
孟猛牛没有组织弓箭手阻击,因为来不及,也抽调不出,他只能趁从城楼奔下的疾,压住对手的气势。
二人看出彼此眼中的决定,也在那一刻相逢!
他们如猛虎野牛一样的对撞,只用了一招就决出了胜负。
汉子二话不说,挥棍就砸,铁棍一起,卷起一道狂风。
孟猛牛却是失了先机,他用的是马槊。马槊丈八,使着威风大气,寻常人不能用,孟猛牛却用的极为纯熟。
他本来想一槊击出,捅对手个透明的窟窿,可他才要出招,对手已出棍。孟猛牛对过不知道多少凶悍的对手,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一见面就全然不顾自身的对手。
长棍砸来,孟猛牛立刻换了决定,他认为应该先架开这一棍后,再寻时机。他手腕一转,横槊在顶,运力于臂,然后就听到‘当’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反趋于静。
孟猛牛就感觉到一座山压了下来,那种沉重,让人兴起绝望之意。
孟猛牛想退,无力移动脚步,想封,封不住气势汹汹。铁棍带着狂风击落,摧朽拉枯般,孟海牛双臂齐折,铁棍顺势而下,将他打的脑浆迸裂。
汉子这才铁棍一指城头,厉喝道:“攻!”
主将死,城头的河北军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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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没有等了太久,自从烟花升起、尘烟升起,到烟花随风、城门大开的时候,他不过等了半个时辰。
在史大奈率领西梁军从内部攻上墙头后,河北军已失去了斗志。
史大奈一棍子打死了孟猛牛,又是第一个冲上了城楼。他铁棍之下,已无一回合之将。他生的人高马大,再加上铁棍沉重,一棍子扫出去,甚至能打飞两个人。
城楼上没人能挡住他的勇猛,河北军败退。攻城的西梁军迅即的爬上城楼,与城内的兵士汇合,转瞬已有人杀到城洞,大开了城门,然后西梁军就和潮汐般灌了进来,开始湮灭吞噬一切抵抗的力量。
萧布衣这时候终于露出了丝微笑,舒了口气,喃喃道:“大奈果然不负所托!”
从地道攻城的有两将,就是史大奈和裴行俨,裴行俨主守,要掩护所有的兵士顺利从地道出来。史大奈却主攻,要助北城的兵将最快的破城而入,史大奈身先士卒,大破北城,但是现在裴行俨,又已如何?
萧布衣有些担心,毕竟罗士信这人,不容小窥。
罗士信和裴行俨这时候,已战的如火如荼,让双方兵士看的目瞪口呆。
西梁军士负责剿杀来攻的河北军,裴行俨却盯住罗士信鏖战。
二人打的激烈,让正在生死搏杀的两军都是心惊肉跳。因为二人之勇,世所罕见。丈八长槊在裴行俨手中,远非孟猛牛可比,长槊碰墙,墙为之毁,长槊击树,树为之折。
长槊舞动起来,宛若个寒球,滚滚而至。寒球所至,无坚不摧。
可罗士信却还是在抵抗,他宛若怒海中一叶轻舟,又如飙风中一颗细草。虽看似无力反击,但裴行俨还是对他不能奈何。
罗士信在等机会,等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早想死,但是他还不能死,因为他不能辜负王伏宝的信任,就像王伏宝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样。
他若是在王伏宝走之后,半天就被破城,他真的死不瞑目。
击杀裴行俨,剿杀城内的西梁军,然后再坚守城池,哪怕多一曰也好,虽然多一曰在旁人看起来,全无意义。
可他是罗士信,他做事,无需向旁人解释。
罗士信并不知道,这时候史大奈已带人破了城北,所以他还在坚持等待。
他在等裴行俨力衰的时候。早在他向师尊学艺的第一天,师尊就教过他,柔不能守,刚必不久。裴行俨如此勇猛,总有力尽的时候。
可在交战了数十招后,罗士信已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裴行俨绝非匹夫之勇。一招一式在裴行俨手中都是如水银泻地,无懈可击。
裴行俨雄壮气势下使的不是蛮力,而是巧力。他虽逢阻必毁,但他竟然将阻力的力量也糅合在长槊中。
狂风起,长槊舞,舞动天地!
断瓦碎石,折树枯枝已随裴行俨的力量迎风起舞,裴行俨是武将,亦是舞者,他长槊舞动之下,已将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带动起来,然后惊天的一声吼,长槊再击。
这一击,几乎带动了天地之气!
罗士信已不能敌!
罗士信已没有还手之力。
那一击,有如山河般的壮丽,已四面八方的罩住罗士信,摧毁了他的信心,摧毁了他的斗志。
他心中,山河已支离破碎,如何能挡住裴行俨的大好山河?
‘砰’的一声大响,罗士信凌空飞起,撞到了一排藩篱,一路滚出去,洒落一地鲜血。
裴行俨皱了下眉头,长槊戳地,人已凌空飞起,越过藩篱,如苍鹰般飞起,双眸炯炯。阳光一耀,现出个巨大的影子,已罩住了滚落长亭的罗士信。
长槊再击,夹杂烈曰的光辉,天崩地裂,罗士信终于出手!
裴行俨虽占上风,却没忘记罗士信长枪还有绝招。当初若非罗士信要击杨善会,死的可能是他,但绝招一用后,裴行俨就有了提防,所以他人在空中,见罗士信一动,已全神贯注。
罗士信没有发出绝命枪,他一枪竟然击在长亭的柱脚上。
长亭轰然而塌,罗士信却趁这功夫,穿亭而过,没入眼前的一排厢房中。裴行俨一槊击在落瓦之上,碎石乱飞,却也终于阻挡住裴行俨汹涌的攻势。
裴行俨只是犹豫片刻,再次飞身而起,从尘乱的亭顶跃过去,攻入了那排木屋,他长槊之下,木屋如纸糊般的碎裂倒塌。
这时候裴行俨甚至听到城北的欢声雷动隐约传来,他心中微喜,知道史大奈已得手。
他额头已有汗水,可杀罗士信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他心有不甘。
汗水已下,但罗士信踪影不见,这时候,突然火起!
大火来的极为凶猛突兀,裴行俨饶是勇猛,也终于停了下来,四下望去,火光熊熊,眼看风狂火横,就要烧到他的身前,他只能原路退回。
陡然间身形一拔,长槊戳在庭院的一颗柳树之下,身子借力而起,上到了树上,目如鹰隼,远远望去,可罗士信却还是踪影不见。
裴行俨一拳击在树杈之上,怒骂道:“罗士信,不死不休,出来一战!”他用的是激将之法,声音轰隆的传开去,远近皆闻。罗士信如还活着,定然会出来,裴行俨如是想着。
方才他那一槊,击在了罗士信的胸口,可罗士信带有护心镜,又是借力后退,不见得就死!
但裴行俨喊声过后,火势更猛,罗士信终究没有再次现身。
裴行俨不知道罗士信再次失信,还是宁愿被火烧死,见火势愈大,只怕殃及四邻,命手下兵士控制火势,这时候远方喊声渐近,裴行俨举目望去,见到西梁军大军已入黎阳,开始转战其余的三个城门,舒了口气。
目光透过熊熊烈火,热气蒸腾,不知眼花还是怎的,裴行俨仿佛见到罗士信那孤单落寞的身影僵凝,转瞬被火焰吞噬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