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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永言真人面前的,是一个森冷如凛凛寒冬的洞窟,洞窟不大,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张床,靠着石壁的床/上身穿水蓝色纱衣的女人,黑色绸缎般的青丝逶迤着裹在薄被里,就像是抱起一个婴儿般的抱着枕头,咿咿呀呀地哼唱着:“囡囡乖,囡囡睡,睡着了就不饿了,娘/亲在这里……”
洛城商家分家之女商琴,容颜昳丽,才艺无双,资质不凡,不但是单一水灵根,还是世间罕见的天阴之体,天阴之体的女子,虽然命中注定是男修的上好炉鼎,但倘若能隐瞒此事,潜心修炼,天阴之体对修士来说也是增益非凡,即使是二三灵根的女修,有了天阴之体修为增进也绝不逊色于单一天灵根的修士。
但这般的天之骄子,却被商家本家当做是送进龙泉山的祭品,彼时她爱上了来洛城游学的一个三流修士,祭品必须是容貌修为都一绝的女修,为防止商家抓她回去祭祀,商琴和游学的修士谋划私奔后,自毁修为,伤到根基,终身止步于金丹前期,一年后商琴诞下一子,因为远离洛城龙泉山,生下的孩子也不似商家其他人那般是天灵根,而是水木双灵根,正是商琴身体虚弱的此时,三流修士抛却了她。
原来那人家中早有美娇妻,娶了商琴,不过是为了她的天阴之体,好采/阴补阳,增进修为,如今自幼青梅竹马的美娇妻找上了门来,三流修士虽然舍不得商琴的天阴之体,但更不愿放弃与娇妻的情谊。
商琴也不愧是三大修仙世家商家中曾风光无限的女修,刚刚诞下婴儿,才不足三日的她,提起法宝追杀了三流修士和他的娇妻整整五日,也不知是什么撑着她在行动,最后将他们诛杀于悬崖上,浑浑噩噩的回了和三流修士共度一年的宅院,商琴迎来的是洛城商家的长辈,他们手里提着的,是嗷嗷大哭,身上粉红未褪的稚/嫩/女婴,因为商琴潜逃,被迫将自己的女儿献祭了出去,又去营救,结果身受重伤的商家族长,仿若一夜苍老,白发高束,冷冷地掀了唇:“水木双灵根的废物,你也敢生下来!”
双灵根……双灵根……怎会是双灵根呢?
商琴手里的法器还在滴着血,她看着院子里已经凋零了大半的白色芙蕖,想起和他约好的,明年再看芙蕖花开的誓言,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想起了风华扇凝做的朱色长剑,一把穿透了男人的心脏,再插入了女人腹部,他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血溅了她一身,男人和女人一起滚入了悬崖,她身上的鲜血一直滴一直滴,温热地流淌着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净了似的,而那个前几天还在跟她海誓山盟,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的男人,致死连句“抱歉”都没跟她说,他朝她露出的,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憎恨扭曲的神色。
她还想着囡囡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她刚生下来就没了爹爹,也不可能将那个男人取给她的名字拿来用,说到底男人取的名字也不怎么好听……芙蕖花芙蕖花,不如就叫囡囡“白芙”好了,随她姓。
她又觉得囡囡虽然资质差了些,但是没关系,至少囡囡不会落得个她这样的悲惨命格,商琴在失望的同时又默默地庆幸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海里会有这么多的想法一个有一个地冒出来。
商琴被本家捉了回去,而这还只是她凄惨一生的开端,折磨、鄙夷、欺凌。
她害死了商家族长的女儿,没人会放过她,也没人会同情她唯一的、弱小的女儿。
扯头发,石头把头砸出/血,骗到山洞里说是探险,然后将她推到山坡下去……
三大修真世家之一的洛城商家,有个不为人知的肮脏的机密,单一水灵根的女子很适合被当做炉鼎——而整个洛城商家的女子,都是妖宗云隐宗的炉鼎库。
绝境之中的商琴将自己委身于云隐宗的长老,想要护她的独女一世长安,却没想到,那恰恰是将商白芙推入深谷的开端。
她双灵根的女儿和她一样,是天阴之体,被迫成了长老的炉鼎。
在那之后不久商琴就疯了,她终日抱着一个枕头,痴痴地喊着“囡囡”“囡囡”,却对围在自己身边,有血有肉的亲生女儿置之不理,和她娘/亲这个不中用的废物不同,商白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是个笑里藏刀的,她化名秋蝉,拼命护着云隐宗里那个不正统的少主云烨,转眼间又将云烨的弱点、机密统统告诉给了长老会,并向他们提出了去三大正宗之一的羽化门当卧底的事情,为表忠诚,她自愿在身体里种下云隐宗的妖物曼珠花,将自己变成了云隐宗的半傀儡。
四百年前,门派大比的选地出云之国上,云烨倾心于羽化双姝之一的云芷蓉这件事,让长老会感到万分棘手,云烨身为云隐宗的少主,资质不错是不错,就是四百年前,他也年纪轻轻就是金丹期的修为了,但还是一直无法接手云隐宗,只能当个少主,究其原因,就是他这身份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云隐宗的上一任宗主,本该是有着不灭之体的妖王骆凝青,但谁想骆凝青身份是个尊贵的,性子却是个怯懦的,被云烨的父亲篡位后,被逼离开,下落不明,后来云烨父亲陨落后,云烨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少主。
这长老会的人不想让云烨继位,又找不到能由头来代替他,就一直这么拖着,后来云烨爱慕上正宗的女子,就更是让长老会难做了,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直到在门派大比前,他们突然接到了一封信函,没有落款,说是骆凝青被逼离开后,以生魂去了黄泉道,有一子,乃如今黄泉道之主卿月。
长老会和黄泉道接洽的同时,可算找到法子来治治这个篡位,还不懂夹着尾巴做人的少主云烨了,他们派人暗杀云芷蓉,云芷蓉重伤至今未能痊愈。
千算万算,长老会没算到,商白芙原来早已不是商白芙,而是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夺舍重生之人,更没料到卿月会拒绝继位,云烨为救云芷蓉,耗费真元,修为大退,变回了本体九尾狐狸,站到了正宗那边。
身为云隐宗长老的永言真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那千百童/男童女祭祀宝剑,眼都不会眨一下,但又确确实实对云隐宗忠心耿耿。
云隐宗和三大正宗在四百年前开始的那场征战里,损失巨大,正宗虽然也好不到那里去,暂作休憩了,但是永言很清楚,那些自诩正道之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休战换句话来说就是“老子休息一会儿再群殴”。
擅长炼金之术的永言认为,修炼一把能摄人心魄,杀敌一千的妖刀,对其实已经色厉内荏的云隐宗来说是迫切需要的。
商琴已疯,但这跟她是不是天阴之体,能不能拿来采/阴补阳毫无干系,再加上长老会里有几个老东西尤为喜欢她,永言只是略一迟疑,手在乾坤袋里一摸索,冰凉得像是万年玄冰的铁块膈住了手,他将禁制解开,踏了进去:“商琴。”
女人连头都没有转一下,仍旧是温柔地拍着怀里的枕头,低低地喊着:“囡囡乖,囡囡我们去找爹爹,爹爹给你买了糖葫芦。”
“糖葫芦,糖葫芦,咦糖葫芦在哪里呢?”女人侧过了头,看着他,目光盈盈,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老先生,你知道糖葫芦在哪里吗?囡囡她饿了。”
她的声音柔美得不像话,一点也不像平日里他路过这件牢房时听到的,她凄厉尖锐的鬼哭狼嚎。
是因为她抱着枕头,把那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怕吓到“她”了吧。
永言真人摇摇头,觉得可悲又可叹,他招出了乾坤袋,将商琴装了进去,转身出了牢房,疾步往冶炼城走去。
要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把玄铁融化!
“长老,我已经将其他人支开了。”刚刚走入冶炼城的门口,灰袍子的心腹就低低地道了句,刚才也是这个人去替他看着清风堂得霜、槐二人离开。
“干得好,看住门。”永言长老大步跨入了冶炼城,冶炼城里岩浆腾腾,热气氤氲,扭曲得人视线模糊。
走到了神火前,他将乾坤袋里的商琴放出来,商琴踉跄了下被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喊疼,抱着怀里的那个枕头,轻轻地摇晃着,哼着摇篮曲,嘴里嘀咕着什么。
永言长老没心情去听,他刚将玄铁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扔进神火里,只觉得心口一痛,他低头,一把沾血的刀尖从他的心口冒出来,一刀穿胸,毫不留情。
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心口血,流到了他手里的玄铁上,很快就被玄铁吸了进去,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但玄铁却一丁点儿也没有要变红融化的意思。
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久经沙场的永言长老却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一手抓着刀尖往后急急退去,真气暴涨,刀尖将他的掌心划烂,满手都是血,但刀尖却完全没有要折断的意思,后面持刀刺中他的那人跟着他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旋刀抽/出——
心脏顿时被搅烂,永言真人满目惊骇地回过了头,一个黑袍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里面穿的是紫色银边的曲裾,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是如鲜血般粘/稠瑰丽的颜色,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叫人忍不住要跪拜下去。
永言长老伸出手去想要揭下她得面具,银光闪动,手在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半截,旁边传来了轻不可闻的落水声,血淋淋的手臂前的部分,就在刚刚被她轻而易举地砍断,落入了旁边得岩浆里。
和他千百次命人将童/男童女血祭时,推入岩浆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啊,原来就算是他,堂堂妖宗云隐的长老,死时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知道咿咿哭泣的童女,流露出的声音也没什么不同的啊。
噗通一下——
就被推入了岩浆里,连叫声都还来不及发出。
身体背对着岩浆倒下的永言长老,看见的是从黑袍里露出的纷飞着的紫色衣角,和飞扬如旗幡的柔顺青丝,她往还跪坐在地上,呆呆傻傻地笑着的商琴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