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臧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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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藏了胎里之物的缘故,这一世有许多事情与前世不甚相同。顾长生也琢磨不透,究竟是两世稍变了样子,还是她不记事时候的许多事就不曾是后来的样子。中间又有些变故,事情周周转转才接到前世的记忆上?

    顾长生前世记忆中的奶娘不是陈妈妈,而是一个姓赵的婆子。那婆子是个仗势拿架子的主儿,捻酸刻薄并非好货。因着顾长生在家中受宠,她便是爱挤兑欺压其他下人奴才。偏在她和高老太太、蒋氏面前,又是个面善会哄人的。

    即便不是针对自己,顾长生也是极厌恶这样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细说是处事本事,但却不能存害人之心。恶意踩着别人的脑袋,找自己的存在感,最可恨!

    与赵婆子比起来,顾长生自然是更喜欢老实嘴严又忠心的陈妈妈。这一回若不能保她下来,再叫这姓赵婆子进了门,或哪个不相识的,那将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桩缺憾之事了。若这事成了缺憾,怕是要附着粘着影响自己小半辈子的生活,这是万万不能的!

    如此想定,顾长生便撒娇耍憨要从高老太太怀里出来,要了陈妈妈抱,随后便利索地像个猴子一般蹭上去抱着她的脖子,赖在了陈妈妈怀里。凭你哪个来哄来拽,姐儿就是不松这个手!若有下了力气掰手指的,姐儿便哭给你看!

    原高老太太见嫩生生的顾长生被勒红了脖子又破了皮,心里气愤难平,顶在那气头上就要把陈妈妈给撵了。她这宝贝孙女儿,受不得这罪!这回是被勒破了脖子,下回看不好不知又要出什么事呢!

    现见顾长生这般,被磨掉些愤怒的高老太太却有些没辙了。她吸了吸气,平掉胸口起伏之势,粗声粗气道:“哪里来的犟种!攥玉一年,还能再抱着人脖子一年不成?走了她,能叫你抱的人多了去了!”

    顾长生只顾往陈妈妈身上蹭,自不搭话。且不说她现在不是说话顺溜的年纪,便是,也不能顶得高老太太更不快。不快了也不罚她,那全罚在陈妈妈头上。家里最年长的老太太,得哄着,得赖着脾性跟她撒娇,磨得她没辙才好。没辙再念着她这个小祖宗、心头肉,那接下来就是她说了算了。

    而陈妈妈见得自己尽心服侍了一年多的小主子这般,也总算是没白费自个儿的真心,顺势把脸往顾长生脖子里埋了一下,心道:能得荀姐儿这般,足了!便是没缘瞧着长大的,出去也常为她烧香祈愿,求个一生平安。

    高老太太自然“明白”顾长生这么点人儿的心思,且算不上心思,不过就是从小吃了人家奶,与陈妈妈最为亲厚。奶断得干脆,人却断不掉了。这会儿若是来硬的,怕她这小孙女儿还真不买账。

    主仆两个这样一出戏,让在场的人也都没了主意,只瞧着高老太太。高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宝娟也偷看了她几眼,心里琢磨着高老太太这会儿只怕是要个台阶。若没台阶,如何松这个口减了陈妈妈的罚呢?

    深了解高老太太为人,宝娟也不敢打了包票说自个儿琢磨的就是对的。琢磨对了甚好,不对还是要遭一顿骂。抱着且试试的心,宝娟垂了垂眸,开口道:“老太太,四姐儿懂什么?咱们四姐儿虽不认生,那也是知道生熟有别的。陈妈妈养她一年多,自然是舍不得,也是没旁人跟陈妈妈一般时刻呆在她身边儿。想那攥了一年的玉,不是见着金子说扔就扔了么?”这是为顾长生过分依赖陈妈妈,且比亲妈亲祖母还亲开脱。

    说罢见着高老太太只是轻吸了口气,没旁的举动,宝娟又道:“姐儿还小,若是这时候把陈妈妈撵出去,怕姐儿难过,再伤了神,没的添出更多麻烦。人又哪有不犯错的,况且今儿姐儿这伤法,大姑娘就在跟前也没防住不是?”

    高老太太把宝娟的话听完,又把吸进去的那口气轻呼了出来,半天抬眼看向陈妈妈,“要不是姐儿这般不能没有你,这回没的饶的!往后你可仔细些,再叫姐儿磕着碰着,还是你的过错!暂且留你下来,罚一月月钱,自个儿去三太太处领罚。”

    陈妈妈见自己被保了下来,忙又要磕头谢恩。皆因自己脖子里还挂着顾长生这个猴儿,磕不下去。高老太太也不再坐着,站起身来说:“免了罢,记着教训比什么都要紧。姐儿交给你,你就要保她万全。脖子后的伤,仔细上药,别留了疤!咱们荀姐儿爱美……”

    “是,老太太。”陈妈妈忙应了,伸手去摸了摸顾长生的肉团脸,又看了看她脖子后的紫红印子,当真是有点儿可怖,不怪高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

    高老太太再要走出门的时候,又停了步子,说了句:“宝娟,告诉老三家的,荧儿的奶妈子一并几个婆子,都罚两个月月钱。”

    顾长生探头在陈妈妈耳侧,看着高老太太出去,笑着握了握自己的肉团手。好再扳回一成,还得谢谢宝娟姐姐呢。这回她要是既被伤了脖子又没了陈妈妈,那当真是要抑郁加绝食以表意的!

    宋婆子等高老太太出去后就大松了一口气,过来捏着陈妈妈的衣角,小声道:“亏得咱们姐儿,吓得我三魂没了两魂。”

    陈妈妈也深吐了口气,把顾长生往宋婆子怀里送:“你看着会儿,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我往三太太院里去。”

    宋婆子应声接了顾长生,仔仔细细抱着。心里念着,经此一回,对这小祖宗可真是不能有半点粗心了。顾家先也不是没有孩子,从顾名扬到顾荧,小时候谁还没个三灾五难的,也没见高老太太怒气顶成这样儿。

    罢了罢了,凡事都有双面。服侍这样的主子确实得脸,在顾府里能得不少人尊称一声妈妈。得了这脸面上的好处,可不就是要扛着更大的风险么?旁的不想,只愿她们荀姐儿是个念旧情会护短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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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芸和顾芊在高老太太气头上被支回了蒋氏院子里,脸色都不大好。顾芸心里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责备自己惹出了状况。若不是她们带着顾荧去找顾长生玩,这事儿断是不会出的。她又是爱操心爱揽事的主儿,竟都把这事儿怪在了自个儿身上。

    王姨娘生的顾芊长就一张寡淡脸,平常脸上除了尴尬也无更多其他表情。非得情绪到了点,才有些窃窃的羞意笑意。这会儿虽也懊糟,脸上却如往常无异,心里却想着蒋氏别怪自己,她可是什么都没粘手的。

    人一怪她,几番话一说,最后归因“怪道呢,是姨娘养的”,是顾芊心里的一根刺。为了不叫人揭伤疤,她平日里都是缩着脑袋过日子。便是王姨娘求了蒋氏将她带在自己手下跟顾芸一块儿养着,她也是不及顾芸一分。

    同样的待遇,同样的先生,同样等级的丫鬟,时常都是双双对对在一起。怎就这般不凸跳,有时尚且不如一拨子丫鬟伶俐,王姨娘也是呕干了嗓子的甜血,仍是不得其解。她没生个儿子,只能倚仗这一个闺女,怎知她就这般不争气呢!可恨!可气!

    这会儿从高老太太院里回来,蒋氏自没从顾芊脸上瞧出什么,见着顾芸有些不自在,就问了句:“怎的了?你少有挂驴脸的时候,被谁气着了?”

    顾芸在旁人面前还会因着身份端一端小姐架子,藏一藏怒哀表情,面对自己亲妈不需如此,便跟蒋氏一五一十把在高老太太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听罢,蒋氏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拂袖起身道:“我过去瞧瞧。”

    顾芸也惦记着陈妈妈成了替罪羊的事情,没拦蒋氏也没跟去。蒋氏自带了珠玉和几个婆子媳妇,出院子往高老太太院里去。人瞧着蒋氏面色不好,也都不敢说什么,只是跟着。却在过了一穿堂进入夹道的时候,迎面撞上去要去阴氏那领罚的陈妈妈。

    见着蒋氏,陈妈妈忙猫了腰上前请安。蒋氏瞧着她,开口问:“我听说荀姐儿伤了脖子,你往哪去?”

    “老太太罚了一个月月钱,奴才往三太太处去,领罚来。”陈妈妈小心翼翼道,整个还没从差点被赶出去的事情中拔/出神来。

    蒋氏听得陈妈妈没被赶出来,暗松了口气。又问“三房遭罚没”“荧丫头作何处置”“老太太气可消了”诸如此类的问题。陈妈妈一一照实说了,又说:“姐儿虽皮子嫩,三姑娘手劲也有限,即便看着吓人,太太也放些心。”

    “去吧。”蒋氏问完问题,又将身往高老太太院里去。自个儿担心顾长生是一方面,不能叫高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亲娘不疼闺女是另一方面。总归这一趟,必是要走的。哪想往老太太屋里一走,高老太太就放下扶抹额的手,看着她说:“问罪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