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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认字儿呢。”顾长生也揪着衣袖子,看着顾名扬重复了一句。
顾名扬脸上狐疑的表情淡退了下去,心里不过想着:他亲爹从前迷长生不死迷得不正常,最近好像没以前那么迷了,却对这小闺女宠得极不正常,在山上就眉来眼去的。身为三公之首,怎的这般没有官员应有的操守呢!气死他也!
“姐儿,老爷宠你,便多劝劝他少迷长生之事,别到头来误了性命,拖累全家。”顾名扬语气森然道。
顾长生知道他大哥哥虽不喜他家老头子,但内心里还是十分关切的。就在她刚想说不懂这些个的时候,顾国坤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书房,怒道:“孽障,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又找我作甚?!”
“闲说闲说……丹炉爆炸的事儿……”顾名扬对顾国坤对自己的态度全然不放在眼中,也是习惯了父子俩之间的相处方式——别扭奇怪的相处方式。
“进来说!”顾国坤还是粗声粗气道。
当他傻呢?看不出亲儿子眼里对他的不认同和不屑呢?他这儿子就是自负太过,谁人都能不放在眼里。
这孽障怎的就不懂?!姜肯定是老的辣呀!
顾长生在陈妈妈怀里耸了下肩,出声道:“妈妈,我们回去吧。”这两人还不知道吵到什么时候呢……怎么亲爹跟亲儿子这么不对付,她也是无能为力啊!她之所以不找顾国坤帮忙调查孔青,也是怕顾国坤知道顾名扬做了什么混账事,要大打出手的。
回到院里,高老太太给她遴选的丫头已经定了下来。带到顾长生面前,问她看了如何。顾长生细瞧了瞧四个小丫头,面容稚嫩,却都规矩,是受过些调/教的。原都是从府中层层挑出来的,又经着婆子教导过一番,自然是好的。
经此一番折腾,这选出来的丫头,与前世便又不一样了。牵一发而动全身,顾长生只觉这一世再有前世的大框架子,却也真不是前一世。
高老太太让顾长生给这四个丫头取名字,顾长生便直接把前世自己四个大丫鬟名字搬了过来,看着高老太太说:“犬琴棋书画’四字,便叫‘丝琴’‘雪棋’‘墨书’‘如画’,老太太觉得如何?”
高老太太笑,只道她这孙女儿虽人小,但是有学问:“咱们可取不出这高雅的,都叫猫儿狗儿,唤着也不忘了去。你哪一天若是忘了,便唤‘琴棋书画’,她们也不知是唤的哪一个,还要打起来呢!”说罢在侧之人都笑。
这段时间,顾长生一直提着心怕孔姨娘做出些什么来,到现在倒也还风平浪静。等这四个丫鬟定了,她又拉到边儿上训了些话,不过是“记着自己的主子是谁”、“忠心只能一主,隔层隔代都不算”、“没有给旁人当眼线的道理”诸如此类。说白了,就是防着有人在高老太太或者太太面前领着钱,打她屋里的小报告呢!
高老太太见她小大人一般,还要训丫鬟去,只乐得高兴。又交代顾长生屋里的婆子,也多教着四个丫头些,毕竟年纪小,还有诸多事儿不懂。婆子们也应了,自当尽心尽力。
顾长生十分有心地跟这四个丫头呆了几天,诸事细瞧。便是说话做事,脾气品行都一一看在眼里。丝琴略大一些,在四个丫头当中最数稳重,凡事想得都周到做得稳妥,心眼儿实。雪棋看着就机灵,胆子也大一些,却难得不咋呼。余下墨书和如画还小,也都是妥当人。可见着,真是废了功夫挑的。
熟了之后,顾长生便充着玩劲儿,吩咐四个丫头一会做这个一会做那个。陈妈妈瞧在眼里,只跟四个丫头说:“姐儿新奇着呢,你们便多费心些。”
“妈妈,我们知道的。”丝琴带丫鬟们应了,还是尽心尽力。
却有一日,顾长生唤了雪棋来,看着她道:“我对孔姨娘有好奇,你着人出去打听打听,她未入府之前都有什么故事,再来告诉我。”
平常使唤都是小打小闹的,雪棋一听这回不对呀。府里人都知道,这孔姨娘入府前是瓦子里的戏子,能有什么好故事能叫姑娘家听?于是道:“姑娘,这使不得呀。”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知我知,不叫旁人知道。”顾长生理所当然道。
这就更使不得了呀!雪棋欲哭无泪,怎的这种事情摊到她头上了?
顾长生看着她满脸为难的表情,又问:“你不愿意?”
“奴才本该听姑娘的,姑娘叫入地奴才不敢上天,只是……”雪棋说着打住,只是瞧着顾长生。
“若出了事,我顶在你前头,便是罚也是罚我的。老太太疼我,罚不重的。”顾长生不理会雪棋的为难,继续说。
雪棋望着她,“孔姨娘进咱们府上之前,就是个戏子,不过是唱戏陪酒诸事。姑娘要听这些,可见是不行的。”
顾长生向雪棋勾了勾手指,叫她到自己跟前。雪棋往前凑了凑,便听她小声说:“我只与你一人说,若有第三人知道,你便是呆不了这个家了。孔姨娘心术不正,怕是到府上另有目的。我瞧着她与大哥哥不一般,你便着人打听打听,她在入府前,是不是与我大哥哥有一段。”
雪棋收回耳朵,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顾长生。顾长生冲她点了一下头,又问:“去还是不去?”
之前是怕顾长生心思不正,不知想要听什么故事。如今听得这话,雪棋心里的小宇宙也翻腾了起来。顾长生知道,四个丫鬟中,也只有雪棋听了这事儿会有兴趣想一探究竟,且敢去做的。
雪棋吞了好几口口水,又问顾长生:“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我小,她们说话不防着我。”说完这话,顾长生一笑。
雪棋掰指头一算,她这小主子可不是真的小么?再往她身上瞧,怎么这么小的人,就这么聪明了?罢了,人家出生时自带白凤凰技能特效,且不追究为何这么聪明了。
雪棋果还是被顾长生忽悠去了,掌着分寸,隐蔽做事。这雪棋是厨房管事赵家的的女儿,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叫赵明。赵明也在顾府里有些差事做,雪棋便挑拣些能说的,又给了些钱,让他着人出去打听,回来告诉她。
赵明出去散钱打听不少消息回来,一股脑儿都说给了雪棋,最后还给了她一个话本子,说:“你是我亲妹子我才要说,这原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别叫你家姑娘知道。你也不说打听这些做什么,我只帮你到这,做亲哥哥的不会坑你,你也别自己作死来。”
“知道啦!”雪棋高兴地应了,把话本子揣怀里回来给了顾长生,又说:“姑娘,我不识字儿,不知道写的什么。只是听我哥说,这孔姨娘之前确与大爷有些不寻常,也有人见着两人私会过,但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知后来怎么了,孔姨娘却突然与三老爷在一块儿了,也没藏着掖着,再后来便入了咱们府上。”
顾长生听雪棋说完,又翻了翻话本子,这话本子讲的便是一青楼女子被情/人所伤而入府上报仇的故事。雪棋见她翻了几页,开口问:“姑娘看得懂?”
“老爷教我认了些字儿,能看懂一些。”顾长生一边儿说着,已经把话本子给翻完了,又送到雪棋手里,“快烧了去,别叫人看到了。被看到了,妈妈要骂呢。”
“诶。”雪棋也知道其中厉害,忙揣了话本子找没人处去烧了。
烧了话本子回来,顾长生又拉着雪棋问了许多问题,譬如是话本子是谁写的,怎么知道说的就是孔姨娘,雪棋道:“是谁写的不知道,但市井中多有说就是化的孔姨娘的故事。这话本也是新出不久的,人都喜欢听。姑娘,你看得懂,那话本子到底写了什么?”
顾长生一呆,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也没看懂来。”
雪棋:==
而顾长生把自己心里七零八碎的猜想坐实了七八分,这会儿也认定了——孔青不是来府上做姨娘的,而是冲着她大哥哥顾名扬来的。却又要猜她要做什么,便是猜不到的。
因新近各大酒楼瓦子里说书的都说起了《花魁复仇记》这一话本子,又不知谁说了这是化的孔青的故事,总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便就这么传到了顾国圻的耳朵里。这位爷可不就成了冤大头,人人皆可笑之。再说负心汉是谁,便是顾名扬,人只摇头不语。
顾名扬把那俩猪朋狗友拉到酒店,直盯得两人发怵,然后“啪!啪!啪!”倒酒喝酒搁酒杯子,冷声道:“就缺这么点钱么?”原以为这两人只是瞎合计凑趣儿,哪知道真能没脑子到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胖官哥儿和月白色长衫公子哥笑,说:“市井笑谈,不需放在心上。这哪个大户人家,没有点事儿让人嚼嚼舌根子……”
“放屁!”能爆粗,顾名扬是真个怒了,直吓得两人噤了口。
这边还没怒完,那边顾国圻又找来了,拉着顾名扬的衣襟子就问:“好侄儿,告诉你三叔,那事是真是假?你不要的,丢给我,我还当宝贝?”
顾名扬脸上恼怒更盛,直觉得这脸真是丢到天河沟里去了。他拉开顾国圻攥着自己的手,整了整衣服,冷声道:“连市井戏言也信,三叔是喝多了么?”
旁边两人瞧着玩大了,就要矮身溜人,却被顾名扬一手一个拎了回来:“事因你们而起,快给我家三老爷解气去!”
两人嘿嘿笑,对顾国圻说:“顾老爷,话本子是咱们写的,原就是想了好玩写来玩的,也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可别往心里去,断没有话本子上的事!”
顾国圻那是真宠孔青呐,以为自己得了个宝贝。却听外头人都是这么说,那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此番被胖官哥和月白色长衫公子哥再游说一番,才想通了外人都想看个戏,所以才传出这些谣言来。这侯爵贵族之家,最不缺的就是在市井上的谣言呐!
顾国圻听了有理,又道孔青不会骗自己,便拍了顾名扬的肩说:“你小子不能打你三叔女人的主意,便是要,我给找别的,让你玩个痛快!”
顾名扬脸黑得几乎能杀人,甩身走人——真是被这帮蠢货气死了!
余下三人呆了片刻,胖官哥儿和月白公子先反应过来,互推两下,匆忙往外去:“快去把话本子收回来呀!”
顾名扬被这事儿弄得有些不悦,又因不能插手三房之事更是心中不痛快,而顾长生却已经决定了——不待事态再发展,她要把孔青弄出顾府去!甭管是顾名扬负了她,还是她自个儿拎不清痴心妄想,都不能叫她怀着死也不怕的心搅乱了一家子!
敲定所想,撇开陈妈妈等人,顾长生便带着雪棋去了阴氏院里。午觉已过,顾荧往书斋读书去了,院里便是安静不少。如今阴氏行动不便,也不大能招呼她,她便自个儿去找了孔青。
孔青这会儿正睡醒了午觉起来,刚梳妆好。见顾长生来找自己,忙迎了她往炕上去,给她拿果点吃。顾长生捏着吃了一些,那边雪棋约着秀儿出去玩儿,留下顾长生和孔青两个人。
孔青往顾长生对面坐了,笑着开口道:“听说姑娘前些时候跟着皇上往玉霄观去了?”
“是呀!”顾长生应着,拍腿说:“可是要把我吓坏了,连皇上皇后都吓了失了血色呢!”
“这是怎么了?”
顾长生把那一日的情形与孔青说了,又说:“我就不爱与皇家有甚关系,他们风光是他们的,横竖我不想风光,就爱小日子。”
孔青笑了笑,“听三姑娘说,五皇子是个……”“傻子”两字没出来,便又换做:“不聪明的?”
顾长生听得懂她的话,皱眉摇头道:“不提也罢。”
“也好。”孔青给顾长生又倒了杯茶,“姑娘吃口茶再说话。”
顾长生吃了,突然问:“姨娘还怨么?”
孔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记起来上次跟她说的话,便沉了下脸色道:“姑娘懂何为怨么?”
一个等了心上人三年,却等来他把自己忘了且立了别人为皇后的人,怎么能不懂怨?顾长生还是好奇了,开口道:“不懂,想听姨娘说说。”
孔青看着她,端起茶杯子,慢拂杯盖:“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原不是你三叔的,而是你大哥哥的。”
“咔吧——”顾长生的下巴掉了,望了孔青半天:“姨娘……你说什么?”
“却原来,我连入府上做个妾室也不配!”
顾长生又被孔青话尾最后的狠劲儿给拉回了神,只是看着她。孔青回望着顾长生的眼睛,“这些……姑娘都懂么?”
顾长生忙地摇了摇头,一脸呆样儿——敢说懂么?被她“喀嚓”灭口了咋办?
孔青笑了笑:“姑娘不必懂,我也只是随口闲说,没有章法。看姑娘亲近,便想多说些话。”
顾长生也笑了笑,笑里满是甜意:“姨娘喜欢说,我便听着。”
孔青也没的要说了,又与顾长生扯了许多哄小孩的闲话。顾长生都笑应着,走前摸了摸孔青的肚子,“什么时候才能像三太太的那般大呢?”说罢也就走了,再到外头,听雪棋也说秀儿跟她说了“孩子是大爷的”话,顾长生才觉得自个儿又被当枪了。
若是一般小孩子,必是口无拦遮,总要说出来叫人知道的。下人口口相传,未必能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但若是顾长生这样的人,那便是高老太太、蒋氏和莫绮烟,都有可能知道。这样的人一知道,总是要闹的,到时候孔青自己承认不承认,又要另说。若再迷着顾国圻护她,诱着阴氏也护她,事情会成什么样,还真个想不到。总归对付的是大房,阴氏护上一护也是甘愿。再往下闹,不知她又有什么手段,怕是不拆了顾名扬和莫绮烟不罢休的。最后她是走是留,肚子里孩子又能不能留得住,都不是要紧的。
顾长生越想心越沉,与前世十分模糊的记忆也有了一些的重合之处。想得疼了脑子,刚到高老太太院子前,就“咣当”倒地上了。雪棋被吓得一阵嚎,嚎得高老太太也出了屋,又是叫这个抱进屋又是叫那个请太医。
太医请过来也没什么用处,号脉扒眼探舌皆不管用。顾长生自个儿又醒过来,接下来便闹起来了,迷迷糊糊嘀嘀咕咕像撞了邪。
高老太太看着焦心不已,叫了雪棋来问:“才刚带姑娘去哪儿了?怎么闹成这样?”
雪棋战战兢兢的,毕竟人小,回说:“回老太太,姑娘去孔姨娘那儿说了话。”
床上的顾长生一听到孔姨娘,翻身就打滚,叫道:“不要,不要,快撵了孔姨娘出去。再不出去,要没命的!”说完消停只片刻,忽又爬起来,眼睛瞪直了看着高老太太:“老太太,姐儿要去了,不能陪您了。”话说得高老太太背后直冒冷气,狂躁道:“都是死的嘛?还不快想想法子!四丫头今儿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抵命!”
那边蒋氏和莫绮烟也赶过来了,看着顾长生发疯,又听得她念孔姨娘如何如何。蒋氏当即吓哭了,上去抱着顾长生道:“孔姨娘不能留,咱撵了她出去就是,姐儿别吓为娘的啊!”
顾长生听得这话,直勾勾瞧着蒋氏,然后双眼一翻倒在蒋氏怀里不动弹了。
蒋氏瞧了她半晌,转头问高老太太:“老太太,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高老太太还大喘着粗气,“四丫头往三房去了一趟,回来便这样了。怕是不干净的人冲撞了四丫头,不能留的,撵出去就是!”
孔青没想到自己刚寻着出手的机会,就发生的这样的事儿,心里恨得直痒痒。高老太太倒也没直接撵了她,盖因她肚子里怀着顾家孩子,便是让顾国圻弄到外头养去,不准养在家里。
而孔青好容易盘算着进了顾府,没想到什么都没做成就要被赶出去,可不是一肚子的憋屈气么?东西没收拾好便气愤出了房门,心里想着,死也要去找顾名扬再做最后理论——他到底要把自己毁成什么样子才甘愿!
门上的婆子见她往外冲就把她押了,提溜到阴氏面前,啐了她一口说:“太太,又不知要作什么死呢!”
阴氏根本懒得瞧她,给她一间厢房的地位她也承不住,终究是没出息的,扬了扬手道:“押了送出去。”
孔姨娘嚎了半天,没嚎出一个能听得懂的字儿出来。说多了错多了,阴氏把她卖了都是可能的,那比被养在外头还不如呢。心里虽有诸多不甘,但鱼死网不破的事,她还是不干的。她要做,那就是鱼死网破!
顾国圻在外头给孔青安置了房子,接了她过去,也是好吃好喝养着。就连秀儿,也让她从府里带了出来。孔青先还是呆得好好的,后来暗中变卖了宅子里许多东西,又卷了不少银钱,竟带着秀儿跑了。
顾国圻还难过了一回,阴氏却冷笑了一句:“戏子无情,说的便是这样儿的!”那风月场上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
顾长生在孔青被弄出顾家后就慢慢好了过来,惹得高老太太直拍大腿:“都是那女人闹的啊!”当初就不该为顺着她三儿子的愿让她进门!后来又听说孔青卷银钱跑了,又骂:“下作才娼/妇!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该是我顾家的!”
而顾长生“病”好了之后还是有些恹恹,雪棋不解问:“姑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顾长生叹了口气,“孔姨娘也可怜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棋道了这么一句,顾长生笑了一下,也就不想了。
至于孔青说的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名扬的,顾长生和雪棋约定了要烂在肚子里,不叫府中第三个人知道。
孔青的事情歇了之后,顾名扬也算松了口气。但见朝中皇上又把心思从炼丹寻仙之事上收了一些,多放了些到朝政上,也是值得欣慰。就连他老爹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时不时把这事儿挂在嘴边,看着也舒服多了。至于莫绮烟的肚子,且再等一等吧,他倒是不急的。
顾名扬不急,家中自有别人急。那最急的,就要数蒋氏,时常又拉着莫绮烟招太医来看。太医号脉也说没什么症候,不可太焦心了,自会有的。于是只能稳着心下来,又是吃些补身子的,又是到庙里烧香祈愿。
除开莫绮烟的肚子,蒋氏还要操心顾芸和顾芊的婚事。顾芸今年十五,已到及笄之年,顾芊也有十四,都该物色着人家定下来了。顾芸的婚事好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孩子又好的,定下便是。顾芊为庶出,说得好了,怕别人家挑嫡庶看不上她,说得不好了,又怕她说自己这个当主母的偏心。不论如何,且叫媒婆给瞧着,自己也物色着,再问高老太太的意见,也便张罗开了。
到了四月份,诸事都有进展。阴氏也近临盆,每日间叫金玲扶着走走路,其余时候便都是歇着。一直到端午前夕,便已开始阵痛,准备着生产。三房的下人忙来忙去,其他院里的下人也不闲着,摘了艾草插门,厨房里又包了许多粽子,煮了很多鸡蛋,一并红鸡蛋也染了许多。
自打阴氏要临盆开始,家里的管事权就交到了莫绮烟手中。先前蒋氏有孕生产,期间会经历什么,又有什么事,莫绮烟都跟着阴氏看过学过,这会儿也算不得吃力。她脾性较阴氏温善许多,下人好容易得喘口气的机会,做事也还算尽心。自然,也有不怕这个主子,在下头又作起乱来的。说她不比阴氏,根本不放在眼里。
阴氏刚好端午节临了盆,生下个姐儿。全家趁着端午过节的热闹劲,又沾喜气,高老太太却是眉眼处尽是遮不住的失望。阴氏不比蒋氏,头一胎是女儿,这会儿又是女儿,可见高老太太是要失望的。这五姐儿也不比四姐儿顾长生,顾长生有两个嫡亲哥哥一个嫡姐一个庶姐,生来又带异象,自然得高老太太宠。而这五姐儿在高老太太眼里瞧着,甚是多余。
阴氏心里也有懊恼,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却还不得喜庆笑着——生子就是喜,不管生的男还是生女。
全家都来道谢,阴氏唯有瞧见了莫绮烟才有点安慰——到底家里还有个垫底的,一个都没生呢!
心里安慰罢了,心思不喜,也难放在自己个女儿身上,便问莫绮烟:“管着家还顺手?有什么事难为没有?”
莫绮烟笑道:“没有什么为难,太太不必操心。便是有什么不懂,也有大太太提点呢。”
“哦……”阴氏虚声应了,“那便好……”
怕扰着阴氏休息,人也是来看看就走。顾长生也来瞧了,早知道阴氏这胎是女胎,也没什么惊奇。顾荧却是脑子疼,一本正经跟顾长生说:“可不能长成你这样,太傻!我做姐姐的,还要管她教她呢,真累呀。”说完摇头。
顾长生:……三姐姐你这心操多了。
在阴氏坐着月子,莫绮烟把家里管得还算安稳的时候,顾长生也无聊了下来,就跟高老太太提了要去读书。在屋里整日天没事儿做,又不能出去玩儿,还不如去读点书呢。便是她前世读了许多书,这会儿再温一遍也不算坏事儿。
高老太太笑道:“你有心去读书也好,不像三丫头,当年叫她去读书,跟要她命似的。这会儿也是,学也学不好。你可别学她,叫先生打了戒尺回来,我不心疼你。”
顾长生笑,往高老太太怀里蹭:“老太太,我不会叫先生打了的。”
“乖一些,先生自然不打你。”高老太太摸了摸顾长生的脑袋。
说要上学,高老太太便叫宝娟为顾长生准备了许多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让拿去书斋放了。等五姐儿过了满月礼,便让顾长生过去跟着三个姐姐一块儿上课。
今日顾芸、顾芊和顾荧一起到书斋,见到多了张书案,上头又放了许多宣纸,笔架上狼毫羊毫皆有,从蝇头小楷到大笔一应俱全。
“怎么多了一份?”顾荧出声问。
顾芸笑了笑,“你不知道,是四丫头要来上课了,特为她准备的。”
“先前她还说不要来上课的,怎的又来了?”顾荧睁大了眼睛说。
顾芸问:“先前是什么时候?”
顾荧想了想:“刚过完年那会儿。”
顾芸:……
三人说话没一会,顾长生便进了书斋,身后跟着雪棋。顾荧坐在自己书案前,抬头瞧了她一眼,“你倒愿意来读书?”
“姐姐们都在这儿,我自然愿意。”顾长生笑着,便被顾芸过去领到了书案后。
雪棋把人送到,又说:“姑娘我先回去了,等下学我来接你。”
“你也不必来了,我送她回去便是。”顾芸开口道,雪棋应了,这才回去。
顾长生坐下没一会,先生就进了书斋。瞧见她小小人儿坐着,一脸呆样儿,微笑着道:“你来啦。”
“是呀。”顾长生点头,“劳烦先生了。”
“各司其职罢了。”先生笑得慈祥。
盖因顾芸、顾芊、顾荧和顾长生年龄差距太大,所学东西也不一样,先生便是都分开了教的。顾芸和顾芊一起,已学到四书中的《孟子》,而顾荧呢,还在起步阶段,连《千字文》也背不熟练,现今也只背了《百家姓》和《三字经》。
顾长生算是初初入门,先生便教她进行初步认字——执手教写字儿,再自个儿描红。待识得千余字以上,才要开始学《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
顾长生知道顾荧什么都跟她比,她也不爱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上惹得顾荧不快,再从别处找补还她不快。虽都是小事,这般跟顾荧耗费心神也是不值。又不能弄死她,便让她得意把自己当傻子好了。觉得自己是傻子,还能偶尔护她一护呢——实在看不下去了,可不就护了?
顾长生识字识得慢,手劲弱写字也成问题,这就叫顾荧心里很是舒服,时常还要去叫她认字,然后说:“你可真笨,我不帮你,先生都要看不下去了。先生嫌你笨,都是不爱教你的。”
顾长生笑:“怪道呢,我说三姐姐老被罚抄书,都是先生觉得三姐姐聪明喜欢教三姐姐呢!”
顾荧:……明明是夸她的,怎么又隐隐觉得被骂了?
顾荧敲了一下顾长生的脑袋,说了句:“你好好识字就是。”说完就回自己书案前去了。这会儿有顾长生跟她比着,虽然她觉得这小妞很蠢,但也想着不能老在这小妞面前丢人才是。这会儿她还不懂什么,等懂了,被她笑话就不好了。
顾荧决定了!她要好好读书!
阴氏身子大好了,瞧着顾荧这般刻苦,自己都笑了——非得有人追着,否则都不知道什么叫好!
比起五姐儿,阴氏还是喜欢顾荧多的。不论怎么说,顾荧都是第一个孩子,不是男孩也能接受。又得了这么多年宠爱,自然放不开手。而五姐儿呢,来得不是时候,看着便有些堵心。于是时常叫奶娘哄着,自己也不爱看。宁肯多督着顾荧读书,也不愿多哄五姐儿一下子。
五姐儿单名一个“萱”字,生来就不招喜,在顾府里,算是个命不好的孩子。可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呆在床上蹬腿、挥白爪子、吐泡泡。
顾长生知道全家都不重萱姐儿,前一世萱姐儿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时常是最角落里的人儿。在三房里,看着自己亲姐姐受宠爱。在整个内院里,看顾长生受宠爱。唯独她,不论是祖母还是亲妈,都还没有奶娘来得亲。
便是这般,也没把萱姐儿逼坏心思。她有阴氏的要强,又肯下功夫,便是样样都较顾荧出色上许多。但女孩儿毕竟不比男孩儿,再有多处出色也没有会哄得人疼有用。顾萱是的,不大会哄人,竟没学得一点儿阴氏嘴上的功夫,都被顾荧给学去了。
等顾萱过了百日,顾长生就赖在高老太太旁边,要她抱了顾萱来院里一起养着。高老太太年事高,多养一个孩子就多费一份心,其实并不大乐意。但见顾长生一副要妹妹陪她一起住一起玩儿还不罢休的样子,就松了口。
顾长生乐得在高老太太脸颊上亲了一下,高老太太一乐,把另一边脸也凑上去:“这边儿也来一下。”
顾长生又伸头上去,在高老太太脸颊另一侧亲了一下。高老太太乐得很,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当即就让宝娟去把阴氏叫过来,顺带让奶娘把萱姐儿一道抱来。
顾荧一看宝娟亲自登门,又说高老太太要养萱姐儿的话,当即脸就黑了个彻底——尼玛,这妹妹也要在老太太面前儿得宠,要压着她了?!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