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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容与听过这个声音。
那时他和莫天近处查探霍玉鸣的动向,结果巧遇明远伯。
明远伯女儿的说话习惯,便是这般像她……
帘子掀开,女孩儿漂亮精致的面容出现在几人面前。
不施粉黛,绝色天成。
但最引起霍容与注意的,却是那双眼眸。
——明澈,澄净。如记忆中一般,黑白分明,从来不曾染上瑕疵与尘埃。
他忙垂下眼帘。
张了张口,才发现嗓子异常干涩。
紧握手中纸张,努力了许久,终是沉沉问出了声:“这字……是谁写的?”
居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
秦楚青也认出了他的声音。
是那天黑衣人与爹爹说话的时候,马车里的那个男子。
只是她没想到此人那么年轻,也那么……好看。
——与她的样貌不相上下的,她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此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之感,极易让人瞬间产生敬畏害怕,从而忽略他的长相。
但秦楚青不怕他。
能因着一个父亲的心愿而将自己的东西好心赠与的,再怎么说,心地也不会太差。
而且,听口音,他也不是本地人?
应当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罢。这句话,或许也是随口一问的。
嗯……谁写的?
秦楚青垂眸望了望自己指尖。
纤细娇嫩。这样闺阁女子的手,是要写簪花小楷的。
于是毫不犹豫地扯谎,隔着车前帘子指向霍玉鸣的方向,“他!”
霍玉鸣虽未回头,却恍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似是被那无形的气流所击到,忍不住浑身僵硬。
“哦?”霍容与听了秦楚青的话后,转眸望向霍玉鸣,唇角居然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你写的?”
霍玉鸣被自家大哥这么一盯,再看他这么一笑,顿觉一股子强大的彻骨冷意劈头盖脸地强势袭了下来,脊背上的冷汗瞬间迸发,湿透了衣衫。
本欲开口提醒秦楚青,被霍容与淡淡地扫了一眼,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容与很是满意他的表现,微微颔首。复又望向秦楚青,定定看着她澄澈的双眸,缓缓地再次开了口:“他写的?”
秦楚青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人太过捉摸不透。
见都没见过,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明明是个极致冷清的人,偏偏眼神和语气中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真是见鬼了。
她想看看霍玉鸣什么反应,也好知晓要不要收回先前那句话。
可霍玉鸣脊背挺直地看着前方,根本不曾理会她这边,她也无奈。衡量片刻,只能模棱两可地“唔”了声,反问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我为何要告诉你?”
说着,又往前一指,“我们的马,你打算怎么赔?”
霍容与勾了勾唇角,笑了。
霍玉鸣和莫天看见他的笑容,骇得心脏狂跳。忙把手往衣裳上蹭了蹭,好擦去手心里不住往外冒的汗,努力稳住心神。
那些瘫坐在地上的人则不住往后挪,似是要离霍容与更远一般。
秦楚青望望四周,不晓得这些人在恐惧什么。
看上去他性子偏冷。可是这么一笑,却带出几缕温情。
而且,明明笑了后更好看些。有那么可怕么?
霍容与看着她浑然不觉的模样,握着折扇的手再次微微颤抖。
——沙场征战多年,身上带着的杀意与血气早已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抹杀。
能无视这些与他谈笑风生的,这世上根本就没几个人。
而她,当年也是……
思及此,霍容与心神剧震,忙转过身子,捏紧还在手中的纸张,说道:“马稍后就会醒。止住你们的行动,不过是怕你们惹上更多事。这些人,我带走了。”
说罢,当先朝前行去。
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多一份期盼。
秦楚青怔了一瞬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些恶人,不太放心,扬声问道:“你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官府。”
“可是官府那些人……”能惩治好这几个恶人吗?
她话未说完,欲言又止。
霍容与却似明白她未尽之言一般,淡淡地道:“有我在,必然无碍。”
秦楚青狐疑地打量着他,不明白他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她正暗自思量着,谁知霍容与忽地回首望了一眼,正好与她不确定的目光相撞。
他微微蹙眉,秦楚青干笑一声,索性缩回了身子好生在车里窝着了。
霍玉鸣则紧紧盯着那匹马。瞧着它动了动,又动了动。
呃……
醒了?
霍容与扫视四周,望见旁边有根绳子。他唤了莫天一声,用折扇遥点了下绳子,又指了指刀疤脸。
莫天会意,缓了缓神,拿着绳子走到刀疤脸身边,嘿笑道:“来,你带着这帮子混球,一块走一趟。”
刀疤脸低着头扭来扭去不敢和他对视,却也十分坚定地不去接那绳子。
莫天摸着下巴瞅了刀疤脸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你小子有点眼熟啊。”
听闻这句话,霍容与侧身望向这边。
刀疤脸一个激灵。
虽说他在军中不过是个小喽啰中的小喽啰,但是被审的时候毕竟敬王在场,看了他这么几眼。
敬王过目不忘,偏偏他还长得这么有特色……
刀疤脸生怕霍容与想起自己来,再不敢和莫天磨叽,一把抓起绳子就把自己那帮小弟的手挨个绑住,串成一串。又把末端交到莫天手里,由着他将自己的手缚住。
莫天刚拽着这一串人准备离去,就听后面不远处传来了马车轮子的咕噜声。
看着渐行渐远的华丽车子,莫天忍不住问道:“主子,今儿不是打算带二爷走的么?要不要属下把他‘请’回来?”
一阵风吹过,手中的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极小,听在耳中,却觉得十分清晰。
霍容与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眼,暗暗一叹,淡然说道:“无妨。过几日再说罢。”
莫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讲出口。
他心里诧异得很。
主子素来说一不二。观察了这些时日,又敲定了离开的日子,怎地会一见面后却突然反悔了?
这可是奇了。
……
霍玉鸣玩儿命似地抽着马鞭,速度和力度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秦楚青躺在车里被晃得晕头转向,死死抱着靠枕不撒手,扬声呵斥道:“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霍玉鸣高声叫道:“追过来了吗?”
“谁?”
一声‘大哥’刚要出口,霍玉鸣瞬间改了主意,“先前遇到的人!”
秦楚青揉了揉额角,往后头看了看,答道:“没有。”又问:“你怕他?”
霍玉鸣倏地一拉缰绳,车马渐渐停了下来。
他不放心地回头瞅了瞅,见果真没人,不由咧嘴笑了。
开心之下,他顾不得多想,侧过身子一下子撩开前面帘子,望向秦楚青,朝她狠狠竖了个拇指,真心诚意地说道:“这世上敢跟大,咳、他扛上的,除了某人,”陛下,“你可是头一个!”
说完他才留意到秦楚青的表情。仔细观察了半晌,慢吞吞问道:“你晕车?”
“不。”秦楚青咬着牙断然说道:“只晕过两回。刚才,和现在。”
霍玉鸣正苦思她这句是何意时,就听秦楚青问道:“你认得先前之人?”
他心中蓦地警醒起来,斟酌着说道:“算是……认识吧。”
他素来傲气,极少服气谁。但每每提到那白色锦衣男子,却是一副极其吃瘪的模样。
这般诡异的情形让秦楚青瞬间想到一个可能性,仔细思量了下,有一半的几率自己所想是正确的。
但看霍玉鸣不想多提,秦楚青就也没有追问他。只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自顾自将帘子重新扯好,抱着靠枕找个舒服姿势躺好。
想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霍玉鸣忽地记起她是大病初愈。莫名有些担忧,抬指叩了叩车壁,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无碍。”秦楚青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前行即可。”
霍玉鸣本是有许多问题想问,此刻却打消了这个念头。重新戴好斗笠拉了缰绳,挥鞭继续向前。
马车的咕噜转动声中,身后秦楚青的声音隐隐传来:“今日多谢了。改天回了京,我再想办法好好答谢你。”
“多大的事儿啊?值当这么认真答谢么?”霍玉鸣抽了一鞭子,转念一想,不对,顿时黑了脸,“你怎么知道我是京城人的?”
秦楚青本想着回京后,溜进大将军府看看有何可以送给他的兵书之类物品,又或者去书坊买些这种书籍过来送他。再思量着敬王府也在京城,故而这般说。
如今听他语气憋闷,秦楚青扶额暗叹,当真是被晃晕了,竟是忘记了他在刻意隐瞒身份一事。忍不住好笑,隐下一半所想,好生说道:“我是京城人。需得回去后,才能准备谢礼。”
霍玉鸣这便放了心,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说实话,今日之事霍玉鸣还是有一点点佩服秦楚青的。
——敢在他大哥面前扯谎的人,能有几个活着离开的?
偏偏秦楚青不只说了假话,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睁眼说瞎话。
结果,奇了!大哥不仅没和她计较,看到他后竟也没抓他回去……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两个各自思量间,车子到了秦府。
秦楚青下车之时,霍玉鸣看看身侧之人娇俏漂亮到极致的模样,微眯起眼想各种可能性。
若说美色惑人,其实他是不信的。
形形色色的各样美人,大哥哪一种没见过?却从未看他对女色动心过。
那他是为了什么?
仔细想想,大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对劲的……
那字……
那字?
霍玉鸣猛地转头,问秦楚青:“那字到底是谁写的?”
居然还拿了他来顶缸!
“自然是写字之人所写。”
“小丫头年纪小小,鬼主意挺多。”霍玉鸣哼道:“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写的!”
秦楚青不欲和个一等兵士计较,却也懒得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闻言慢悠悠答道:“我不问你那人究竟是谁。你也别问我字是谁写的。两清。”
一击即中,正中霍玉鸣软肋。
霍玉鸣步子顿了顿,垂头丧气地“哦”了声。仔细想想,又有些咬牙切齿的着恼。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拿人专拿七寸。
当真可恶!
虽有些生气,可这火气对着秦楚青,他着实发不出来。闷闷地跟在轿子旁边,把她送到了垂花门处,两人就也道了别,各自归去。
秦楚青回到自己院子还没坐下,烟柳就小心翼翼地行了过来,说道:“姑娘,刚刚伯爷发了老大的脾气,让您回来后去找他。现在要不要过去?”
秦楚青在车子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头脑发胀。不过下了车子后就也好了许多。
此刻听闻秦立谦在寻她,就也未多停留,只净了手又匆匆饮了杯茶,便往父亲的书房行去。
秦立谦和秦正宁本都在族长家准备祭祖相关事宜。后听闻秦楚青和霍玉鸣跑出去,也还没当回事,只当小孩子们去购置喜欢的物品了。
可听门房的人说霍玉鸣是换了布衣带着斗笠走的,父子俩就有些担忧了。心急火燎地赶回府里,细问秦楚青身边之人她今日的动向。
等到一切弄明白后,俩人更加忧虑。再遣了人去打听,才知那俩孩子已经在往回来的路上奔了。
父子俩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出去,竟也不带个仆从同去。大家姑娘,哪有独自出行的道理?如今没事,倒是幸运。若出点岔子,没人护送,岂不糟糕!”
秦立谦纵然有满心的火气,那也是给急出来的。如今看女儿没事,他火气就也消了。剩下的,全是担心。
——若不是知晓消息的时候秦楚青她们已经往回赶了,秦立谦都打算自己骑马过去接女儿了!
“并非什么人都没带啊。”秦楚青疑惑道:“不是还有霍玉鸣吗?”
那家伙会武,不比仆从可靠多了?
秦立谦还没开口,旁边秦正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阿青是把他当仆从使唤么?毕竟是敬王的弟弟。这样折辱他,怕是不妙。”
秦楚青哭笑不得。
哥哥这想法也太跳跃了些。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
不过,说起敬王,秦楚青倒是有一事要与父兄商量。
“敬王或许来此地了。”她斟酌着说道:“今日出手帮了我们的,若是没猜错,应当就是他。”
其实,若不是霍玉鸣追问那字是谁写的,她还想不到那个孤傲的男子会是敬王。
依着霍玉鸣的脾气,她就算是随手指了他非说是他写了那字,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偏偏这次不同。
他很是较真,想要弄清字迹出自谁手。那只有一种可能。
——被她‘蒙骗’的那个人,是熟悉霍玉鸣、认得他字体的。
而且,霍玉鸣还很怕此人。想要弄到正确答案,好和对方交代。
思来想去,凭着这些细节,再看那人无双的风华,应当就是敬王无疑。
“敬王?”秦立谦正拿起茶盏准备润润嗓子,闻言手晃了晃,洒了几滴茶水出来。却也顾不得,只震惊问道:“他怎么会来?”
“或许是来寻跑走的弟弟了。”秦楚青说着,顺手接过了父亲手里的茶盏,好生搁到桌上,“其实,他便是当初将吃食赠与我们之人。那个黑衣人的主子。”
秦立谦更为惊愕,拧眉不语。
秦正宁倒是笑道:“虽说敬王素来以狠辣著称,但看他对这继母所生的兄弟这般上心,便可知传言不可尽信。”
“狠辣?”秦楚青回想着那个男子孤寒冷傲的模样,摇头一叹,“他并应当非那种人。”继而想起另一事,大为讶异,“他们并非同母所生?”
“阿青不知道?”秦正宁奇道:“我以为京城人都知道的。敬王的生母先王妃过世后,其妹嫁给了王爷,便是霍玉鸣的母亲。据说她和敬王相处得不甚融洽,但敬王长年不在京中,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秦楚青干笑两声,并不接这几句话。
秦立谦这时突然开了口:“往后,和那霍家小子,少接触吧。”
“爹爹?”秦楚青疑惑地唤了声。
秦立谦叹道:“且不论敬王此人秉性如何,但看他和陛下不和,便知与他相交变数甚多。如今他即已来了此地,那么再与其弟接触,免不了要与他撞上。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那就是不想惹上事端了。
毕竟敬王长年不在京中,而陛下,却是这江山的帝王。
秦楚青知晓父亲的意思,虽不赞同,却也理解,便乖顺地应了声“是”。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兄妹俩便一同离去。秦正宁将秦楚青送回院子,方才回到前院。
秦楚青用过午膳后,便回屋歇着了。
——今晚半夜,也就到了端午节。她得提前休息好,省得到时候熬夜犯困。
子时一到,便是祭祖开始之时。
虽说女眷不入祠堂,但基本上到时也没谁会睡下。都是聚在一起,准备着天亮后就要使用的点心和吃食。
这些事情,陈妈妈和族长太太都和秦楚青提过。
昨儿秦正阳拿回秦正宁遣人送回去的玉牌后,来探望过秦楚青,亦是将这些与她重新说了遍。
不过,族长太太和陈妈妈均是觉得秦楚青乃伯爷嫡女,自然不会去做那些‘污了手’的事情,都未与她提起过做吃食的具体情形。
但秦正阳却是绘声绘色地与秦楚青说,到时候,大家会做何种点心、会包何种粽子。粽子有几种包裹的方法,哪一种包起来更快、哪一种更好看。
秦楚青听得稀奇,问道:“你是哪里得知这些的?”
秦正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每到端午节,府里都要准备好些粽子。姨娘每次都要亲手包上一些,分给大家吃。”
他自小耳濡目染,就也知晓了。
秦楚青笑道:“既然有那么多门道,到时我也仔细瞧瞧,包几个出来。”
秦正阳闻言,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兰姨娘看见姨娘做那些,总是嘲笑姨娘,说她虽然是半个主子,却还是做奴仆的劳碌命。
他先前是想念姨娘,不知怎地,顺口就说了出来。
谁知姐姐贵为嫡女,却丝毫都不觉得亲自动手有什么……
秦正阳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秦正阳便道别离去。
秦正阳说得认真,秦楚青也没打诳语。她是真的打算动一动手的。
以往过各种节日时,不是在战场和军营中,就是在忙朝堂上的事情,等闲没个能够休息的时候。
偶尔有片刻闲暇,基本上都是太.祖命令她搁下手中所有事务,陪他一会儿。或是一起去散步,或是一同小酌。
彼时她不懂太.祖的良苦用心,只道那是他自己想饮酒、想四处走走了。来到这里后,偶尔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才晓得他是看不惯她太过操劳想让她歇息片刻,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真真正正过一次节日了,她自是又好奇又新鲜,想要融入到这氛围里面去,也体会下节日里所特有的各项活动。
期盼着今晚的事项,又回忆着昔日种种,秦楚青慢慢入了黑甜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掌灯时分,天色已然开始发暗。
隐隐地,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的嬉闹声。那是各家各户为了今晚而在欢欣准备着。
秦楚青不由微微笑了。
用过晚膳后,由陈妈妈和烟柳给她梳妆打扮好,将陈妈妈准备好的去族长家相聚时所用的东西收拢起来,让烟罗烟柳带着,这便去往外头,准备和父亲兄弟一起过去。
烟柳负责拿各种馅料和粽叶,烟罗抱着糯米和棉线。两人边跟在后头,边嘀嘀咕咕。
“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肉的!你呢?”
“蜜枣吧。红豆的也不错。肉馅的是怎么样的?”
“咦?你没吃过?等下要尝尝!今儿上午族长家里包了几个肉馅的,出锅的时候我刚好去那边送东西,结果吃上了。可不一样,一点都不甜,咸咸的香极了!”
两个丫鬟说个不停,秦楚青听得好笑,却绷着脸淡淡说道:“怎么着?光说话,不用做事了?紧着点,别让人等咱们。”
烟柳和烟罗忙住了口,拿好手中之物,好生跟上。
耳边清净了,但是她们先前说过的话却犹在耳边回响。
秦楚青不禁有些好奇——
肉馅的粽子,真的那么好吃么?
当初在南地的时候,她只爱上了姜汁撞奶。至于那肉粽,她一看到里面白晃晃的肥肉就退缩了。任凭太.祖怎么劝她,都没下得了口。
今儿听这俩丫鬟嘀嘀咕咕的,倒是让她有点好奇了。
族长家早已在各处都点了灯,大大小小的灯笼和烛台的光芒映在一起,将各个角落也照得通亮。
秦楚青一入大门,就和父亲兄弟道了别。
四人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行着,没走几步,秦立谨和秦正磊父子俩便也过来了。
两人瞧见前面的父子三人,就眼里头冒火。特别是身上伤口还未痊愈、依然泛着疼的秦正磊,望着他们的眼神尤其阴鸷。
秦楚青回望的时候,不经意间瞧见了这一幕。
她见秦立谦他们径直往前走,没有留意到,便笑着扬声说道:“四堂兄的病可好些了?”
秦楚青的问话来得突然,秦立谨和秦正磊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猛然回头的三父子给瞧了去。
秦正宁看着秦正磊那不善的目光,温和一笑,说道:“照我看,四弟的伤可是好了不少。至少能够来参加祭礼了。”
他这话说得嘲讽,秦立谨和秦正磊登时变了脸。
秦正磊正欲上前,秦立谨一把拉住了他。
环顾四周,见除了秦楚青外没有旁人,秦立谨露出个微笑,说道:“宁哥儿虽然看我们碍眼,但我们到底是秦家子孙。你再如何不喜,我们依然能够正大光明地在秦家往来。”
秦正阳哼道:“二叔这话可是说反了。还不知是谁看不惯谁呢!”
“自然是你们不对。”秦正磊冷冷说道:“我不过是丢了个东西在那儿,谁逼你上套了?自己蠢笨,却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奇也怪哉。”
秦正宁拊掌笑道:“原来如此!原先我还不知何为‘黑白颠倒’,如今看来,恐怕就是这个模样了!”
一旁的秦楚青朝秦立谨和秦正磊瞥了一眼,悠悠然开了口:“你们既然不喜,就不要跟在后头了。没得一路都要看着,碍了你们的眼。”
秦正磊不顾父亲阻拦,嗤道:“这路就这一条。你们先来的,我们后来的。如今我有伤在身,走不快。我们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跟在你们后头。你们又怎能怪到我们头上?”
“这话说得好。”秦楚青笑道:“先来的就是先来的,后来的就是后来的。既然来晚了,而且冲不到前头去,就乖乖跟在后头就是。整天争强好胜,做些无用之功,却是可笑。”
秦立谨脸色一沉,正欲驳斥,刚开了个头儿,突然一声怒喝响起,将他剩下的话给吓在了半路,没能冒出来。
“够了!”秦立谦呵斥道:“都少说两句!”
说罢,他看也不看那父子俩,只朝秦楚青温声叮嘱了两句,让她当心着些,再也不给那父子俩驳斥的机会,带了儿子当先离开。
秦楚青本也是打算提醒至亲,让他们当心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如今见他们都已经提防起来,就也暗暗松了口气。与他们道了别后,去了内院。
凌嫣儿听说秦楚青来了,欢快地迎了过来。
搭眼瞧见丫鬟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她觉得甚是稀奇。仔细问过,晓得秦楚青想要学着自己包粽子,她也起了好奇之心。
“我也跟着试试?”她拿着粽叶翻来覆去地看,“这么个薄薄的东西居然能裹出来那么好吃的吃食,原先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倒是觉得稀奇了。”
秦楚青很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见她要一起做这事,有了同伴,自然高兴地应了下来。
两人打算去寻孟妈妈,向她请教这东西怎么弄。而且,收拾粽叶、糯米和馅料,她们也不擅长,需得让厨里的厨娘们帮忙准备。
一路走来,秦楚青都没见到霍玉鸣,顺口问了句:“鸣少爷呢?他怎么没来?还在睡着?”
他并非秦家子孙,自然不可能去参加祭祖仪式。
凌嫣儿边翻看着秦楚青带过来的材料,边道:“他说白日里的龙舟赛好玩,想要搀和一脚。如今带了人去看准备比赛的龙舟了。”
这儿的龙舟赛很是热闹。此地的人们热衷于水上活动,龙舟赛能从天微亮一直持续到傍晚。
今日秦家祭祖是全族人近乎到齐,是大祭。大多数的人家不需大祭,便只去先人的墓前上坟即可。
故而这个时候,许多人家提早预备龙舟赛,亦是前一天早作歇息,如今已经起了身。
秦楚青还未见过这种龙舟盛况,颇为感兴趣,对凌嫣儿道:“你到时也会去看比赛吗?不如一同过去观看?”
凌嫣儿笑道:“那是自然。一个是荷花宴,一个是龙舟赛,都是到了此处后不可错过的活动。”
说着,她将东西塞回丫鬟手里,挽了秦楚青的手臂,与她细说为了这些盛会,自己准备了哪些漂亮衣裳和首饰、哪些胭脂水粉。
秦楚青微笑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话,与凌嫣儿笑作一团。
秦楚青心思机敏,手又灵巧。虽说以往从未包过粽子,但三四个下来,就也掌握了诀窍。
可凌嫣儿就不同了。
她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平日里除了书画琴棋与女红,其余的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真真正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那粽叶软塌塌的,糯米又是湿哒哒一粒粒的不成形,她怎么弄、怎么塞,米都会在粽叶的小窝里轰然倒塌,呼啦啦散落到粽叶以外,在脚边瘫成白花花的一大片。
如此几番下来后,凌嫣儿彻底没辙了。只能认命地将东西交给了身旁的妈妈,净了手,眼巴巴地托腮在一旁看秦楚青包。
秦楚青被凌嫣儿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逗乐了,问道:“怎么了这是?”
“它们不听话。”凌嫣儿赌气地伸指戳了戳秦楚青手中快要成型的那一个,奇道:“为什么它们只听你的,不听我的呢?”
秦楚青笑道:“这个需要用巧劲儿。”
简短说罢,她将这一个缠了绳子,就也唤了人来净手,不准备继续包了。
——先前她也不过是想看看包粽子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单纯是好奇而已,并不打算做上许多出来。如果真把带来的材料全用完,那可是要累惨了。剩余的那一大半,只管交给了厨娘,由她们来做就好。
如今见凌嫣儿兴致缺缺,秦楚青自然也停了手。想了想,与她说道:“走罢!之前的那一些应当也快出锅了。我们去瞧瞧!”
她口中说的,是族长家里的厨娘一早便包好了、亥时左右就下锅了的那一批。
凌嫣儿听闻,自然知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是了,时辰应当差不多了。”
两人正欲相携着往里走时,不远处,有人在扬声唤秦楚青。
她们驻足望过去,就见烟罗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赶来。
秦楚青就和凌嫣儿一同稍等了会儿。
烟罗在二人跟前停下,行了个礼,又缓了几口气,这便拿出自己手里的盒子捧到秦楚青的跟前。
“姑娘,有人送来一盒东西,说是要给姑娘的。”
想到刚才的情形,烟罗忍不住说道:“大半夜的,谁会没事儿往别人家里跑啊?偏偏还真就有人来了,杵在族长家门前不肯走。您说这人怪不怪。问他给姑娘的是什么,他不说,只说是他主子吩咐送来的。问他主子是谁,他也不告诉,只说他主子一片好心,半点恶意都无,让姑娘尽管放心,收了东西就好。”
凌嫣儿在旁笑道:“你也是个胆大的,居然敢接。就不怕是歹人做坏事,特意送了甚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来么?”
烟罗知晓凌嫣儿是开玩笑,却还是好生回想了下,才道:“那人一身正气的,瞧着不像坏人。”
凌嫣儿打趣道:“难不成坏人会将‘坏’字写脸上么?”
烟罗想了再想,不知道怎么驳斥好了,闷闷地红了脸。
秦楚青疑惑地看了眼那盒子,迟疑地将它拿过来,心中亦是有些莫名其妙。
双手触到盒面的刹那,被它带着的凉意一激,忍不住滞了下。
不知怎地,秦楚青脑海中骤然现出了个清冷孤傲的身影。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冒了出来。
难不成……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