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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醉今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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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楚青出去的时候,秦如薇与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正在暖栀院的门口,和守着院子的婆子们对吵。

    平日里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姑娘家,此刻却鬓发散乱发簪歪斜。显然是和人动过手后,拉扯之下导致的。

    看到秦楚青过来,婆子们没有松开阻拦的手臂,只回头看向秦楚青,猛地摇了摇头,又朝秦楚青喊了一声。

    ——摇头是告诉秦楚青,秦如薇这副模样不是她们动手弄的。来的时候就已经这般了。

    喊一声,是问秦楚青是个什么态度。

    对方的人都在叫嚷,她们若是声音小了,自家姑娘还真听不见。

    看见秦楚青面色冷峻地怒视前来扰事的人,知晓她正因了秦如薇的吵闹而不悦,婆子们心下安定,更是卖力拦阻,将秦如薇和丫鬟们挡了个结实,无法迈入暖栀院半分。

    秦如薇恨极。

    先前她和几个死忠的丫鬟商议好了,与拦在自己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撕扯半天,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如今却又被这些人给挡在了前面。

    父亲果然偏心!

    就连派去守着她院子的那些人,都不如暖栀院守院的人强悍!

    平日里她那么乖巧那么懂事,竟然换不来父亲的另眼相看。

    眼前这个心思不正的妹妹,只因了是嫡出,就处处比她占先。

    没这样的道理!

    她的努力,父亲竟然完全看不到!

    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她胸中愈发闷滞,更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再不肯扮柔弱装乖巧。

    “你把徐妈妈怎么了!”秦如薇隔了婆子们形成的人墙,指了秦楚青怒喝道:“她一个老人家,在伯府辛苦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竟是被你赶走!可是,这些居然都还不够。如今你又将她捉了回来,对她乱用私刑、让她痛不欲生!”

    秦楚青侧首望着一旁大树的树干,细瞧着上面的纹路,笑而不语。

    秦如薇看秦楚青这副模样,分明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不由怒极。

    “你忘了每次遇到难处的时候,徐妈妈怎么帮你了么?要不是她,你哪能长那么大!”秦如薇怒火中烧,在婆子们的拦阻下,依然大声嘶喊道:“你个心肠毒辣的!亏得我还把你当做姐妹。谁知竟是个蛇蝎心肠狼心狗肺的!”

    听了她这话,秦楚青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嗤笑道:“你是说,她帮我?你倒是和我讲讲,她帮我什么了?我倒是觉得,若是自小到大都没了这个恶奴在府里,日子或许会轻松许多。”

    徐妈妈是兰姨娘身边的老人,对兰姨娘亲生的秦如薇自然是一直不错。

    在秦如薇的心里,她一直是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的。

    可是这老奴对待伯爷唯一的嫡出姑娘,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恶意折辱、板着脸将那女孩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贬低到了尘埃里,让女孩儿自小就很自卑,只觉得只有她们这些人才能帮得了她、甚么都听她们的……

    这就是在徐妈妈的帮助下,兰姨娘与秦如薇这么多年来对待原先秦楚青的方式。

    若说这位徐妈妈在秦楚青的成长中出了什么力气的话……

    嗯,‘助纣为虐’这个词倒是极为适合她。

    秦如薇没料到秦楚青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言论,不禁满脸诧然。

    她用力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你这般恶毒,如此对待府中旧人,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也必然是要遭受严惩的。”

    秦楚青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浑不在意地颔首说道:“你尽管去告。凭着点流言蜚语就说我滥用私刑,只根据自己的想象就把那老奴夸成了个大善人。到时候公堂之上,谁有理谁没理,自有明断。只是若将你判进了那牢狱之中,你莫要后悔就是。”

    看着秦楚青这笃定的模样,秦如薇非但半点不惧,反而更加嚣张起来。

    她哈地笑了声,扶了扶头上几欲掉落的发簪,哼笑道:“虚张声势的家伙。逞些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谁信你的这些鬼话!既然你想让我告官,晚些时候我去击鼓鸣冤就是。但,此刻我若不来拦着你,徐妈妈怕是都要熬不过今天去了!”

    说着这话,眼眶竟都开始泛红了。

    秦楚青看她吵得这么用心,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额角,半合着眼说道:“既然你想进来,那就进来罢。”

    秦如薇听闻,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秦楚青,摸不准秦楚青这般松口是何意思。

    环顾四周,她发现听了秦楚青的话后,婆子们将胳膊松开了点,留下来容她一人通过的道路。

    秦如薇心下有些犹豫,却还是选择走了进来。

    暖栀院开始修葺后,人员杂乱时,她偷偷来过几次。只是当时院子还没收拾干净,瞧着虽然不错,却没有整体的印象。

    如今再看这里,新近粉刷的墙壁透着暖暖的温馨,空气中飘着花香,清雅怡人。院中树木高大,送来阵阵凉气,当真惬意。

    怎么看,这儿都是这府里头最出众的一处地方了。

    远比自个儿住的那个院子要宽敞明亮许多。

    父亲果然是偏心的!

    这样想着,秦如薇又嫉妒又气愤,心中聚起了万般的恨意。

    走到秦楚青的身边,她娇俏地笑笑,正要开口冷嘲,却见秦楚青浅浅一笑,扬起手来。

    秦如薇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觉颈后突然一疼接着眼前一黑……

    她就这么缓缓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晕了过去。

    秦如薇的丫鬟们没料到秦楚青会出手将自己的妹妹砸晕,一下子俱都呆住了,半点也不再反抗。

    ——八姑娘对着自己的庶妹都能下得了手,她们这些人不过是些奴才,又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

    是了……徐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看着八姑娘长大的,不也是最终没落得好下场么!

    没了主心骨的闹事丫鬟们连连后退,再不敢上前。

    秦楚青没有搭理她们。

    她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左手。

    将帕子丢弃到地上后,她指了秦如薇颈后的那处,与暖栀院众人说道:“往后她或是她姨娘再来闹,瞅准机会朝这儿砸下去就好。不过你们要注意拿捏好分寸,力道要适中。用力太小了人晕不过去。太大的话,伤了残了,可就不妙了。”

    说罢,轻轻道一句“拖出去罢”,秦楚青缓步回了屋子,再不往这边多看一眼。

    刚进屋不久,先前看管徐妈妈的两个婆子被替换了下来。

    她们两个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给秦楚青回禀。却没料到院门处闹出了这么一出,不由多看了几眼。

    待到进了屋里,两人说起那事,很是气愤,替秦楚青不平。

    “没想到六姑娘那么不通情理,居然要将自己的亲妹妹告到官府去!八姑娘就算是让奴婢们逼问,也只是不让那老货睡觉而已。怎就传出了‘滥用私刑’的话来!”

    “是了!那老货当年在府里作威作福,对付手底下人的手段,那才叫‘狠辣’!只可惜时间久了寻不到证物。不然的话,将那老货告去官府方才正确!”

    两人忿忿说了片刻,终究是不敢耽搁正事,赶紧将徐妈妈的现状说了。

    “她如今有些困得撑不住了,却还硬挺着不开口招出来。”

    秦楚青又细细地问了一些细节,沉吟片刻,说道:“无妨。再来些时候,应当就有成效了。”

    这日晚膳过后,又过了些时候,伯爷秦立谦来了秦楚青这里。

    秦楚青知晓比如知晓秦如薇今日来闹的事情。边和他闲聊着,边不住想着若是父亲问起那件事来她怎么和父亲说起比较好。

    谁知秦立谦自始至终都未提过那些。只问了问秦楚青今日进宫的情形,便作罢了。

    不过,秦楚青将他送到暖栀院门口的时候,秦立谦倒是说起了一句。

    “阿青往后若是有难以处置的事情,尽管与我来说。”

    秦楚青想了想,说道:“旁人当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根本无暇去叫人帮忙。唯有自己出手反抗,方才能够借机将对方压制过去。”

    秦立谦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叮嘱她好生休息,这便走了。

    徐妈妈是在第三日里招了的。

    那一天,秦楚青在柴房里待了好些时候。听她细说过后,却没将她放出来,依然关在里面。

    秦楚青依着圣旨,每三日里进宫一次。

    当她第三次回来,莫天和莫玄又送了两个人来。

    他们并未将那二人直接带进府里,而是将他们反绑着放在了府外停着的马车中,用黑布蒙着头,又带着秦楚青过去看的。

    问清两人的身份后,秦楚青颇为讶异。

    这两个居然都不是兰姨娘身边伺候的。

    秦楚青知晓四卫是霍容与的亲信。那日周地将徐妈妈送来后,秦楚青将自己想要查的事情隐晦地写了下来,交给了周地,让他带给霍容与。

    她没料到,霍容与居然让人将这两人寻了来。

    这次的两人出现,秦楚青处置得颇为隐秘。让人将她们送到了秦正宁的院子里关着,由她和秦正宁亲自审问。

    没多久,伯爷秦立谦就病倒了。

    三日后,他身子刚刚恢复一些,就亲自发话,要将兰姨娘和秦如薇都赶出府去。

    兰姨娘哭成了个泪人儿,扒着秦立谦的腿苦苦哀求。

    秦立谦板着脸,丝毫表情都无,冷淡说道:“当年之事,你做过些什么,应当心中有数。我没将你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已是仁至义尽。莫要欺人太甚,反倒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

    他平素就算不搭理兰姨娘,却因当年的事情到底心里存了些许愧疚,又由于兰姨娘生下了秦如薇,他对她不至于疏远得像个陌生人。

    但是他现在看着兰姨娘的眼神,却犹如看着死物一般,不带着丝毫的感情。再看眼底,全是厌恶到了极致的蔑视。

    兰姨娘看清他眸中的情绪,蓦地一惊,跌倒在地,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秦如薇看到这一幕,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落,伤心地不住说道:“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的。父亲那么疼爱妹妹,自然会因为我去寻她不是而怪罪于我。”

    说罢,她抱住兰姨娘的肩膀,泣不成声,“姨娘为何还要这样去求父亲?在他的心里,真正的女儿只阿青一个,从来未将我们放在心里半分过!”

    “说得好。”秦立谦颔首道:“这句‘真正的女儿只阿青一个’,当真妙极。”

    他冷冷地扫了眼面如死灰的兰姨娘,恨不得将事情即刻说出、立刻就将这两个人赶出府去,让她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愤怒之下,他好歹记得儿女们的劝解之言。

    朝着老太太她们如今住着的方向遥看了一眼,秦立谦冷然说道:“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过后,我再不想见到你们。”

    说罢,拂袖而去。

    看着秦立谦决然离去的背影,秦如薇眸中的委屈渐渐转为恨意。

    她死死咬着嘴唇,边际处出了血察觉到痛,方才松了口。

    “姨娘,我们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会给我们做主的。”

    “不不。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兰姨娘握着拳头抵在胸口,念念叨叨,“那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没几个人。难不成是徐妈妈?”

    她顿了下,摇摇头,“不,不对。她只知道个皮毛。就算是她被捉了,也拿不出甚么真凭实据来。”

    “什么真凭实据?姨娘在说甚么事情?”秦如薇晃着兰姨娘的肩膀,不住问道。

    兰姨娘又想了会儿,神色慢慢放松下来,脸上也渐渐多了些许血色。

    “没什么。”她借了秦如薇的手,慢慢站起了身,“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罢了。你刚才说什么?让老太太做主?”

    “是!让老太太做主,逼着父亲松口。他若不松口——”秦如薇的眸中闪着寒光,“女儿怕是真要去官府走一趟求个‘公断’了!”

    听到‘公断’二字,兰姨娘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下。

    她赶紧拉住秦如薇,口唇颤抖半晌,最终说道:“不急。不急。先想办法通知老太太才是。”

    顿了顿,她又道:“你二……叔那里,也需得知会一声。”

    ……

    秦立谦给了那母女俩三日的宽限。

    但是,没有等到那么久,第二日,伯府就迎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

    打头阵的,正是拄着拐杖一脸怒容的秦兰氏——以往府里的老太太。

    秦兰氏一大早就让人拍门喊叫。

    门房的人一听外面的叫嚷声就心知来人是谁。

    听了那些人的喊声,他们生怕这些过来发难扰了伯爷的休息、害得伯爷病情加重,也没敢去请示秦立谦,分成两拨一边去问秦正宁一边去问秦楚青。

    谁知兄妹俩都没在自己的院子里。

    两拨人问了人后,七绕八绕地,竟是在同一个地方寻到了兄妹二人。

    ——秦立谦的书房里。

    望着伯爷这几日愈发消瘦的面庞,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将大门外头的事情讲出来。

    谁料秦立谦沉沉地先开了口,问道:“那些人……都来了?”

    几人不晓得伯爷是如何得知的。但他既已问起,想必是心中有数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老太太和二爷三爷都、都来了。”

    说完后,又因担忧伯爷的病情,偷偷抬眼去看。

    本以为伯爷会脸色发沉,谁知,他却缓缓笑了。

    “好。甚好。甚好。一次性居然都来齐了。”

    秦立谦饮了口茶,唤了人来,“吩咐下去,将外头的人尽数请进府里。”

    瞥一眼手中茶盏,“无须论甚‘待客之道’了,不必上茶,摆上桌椅让他们有个坐的地方便是。”

    见仆从忙不迭各自散去,他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阿宁和阿青和我一同去看看罢!”

    语毕,便脊背挺直地朝外大步行去。

    等了那么久才盼到伯府大门打开。秦兰氏十分不满。

    她怒气冲冲地指责了门房许久,这才和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一同进到府里去。

    坐在厅里后,等了很久,都没盼来仆从端茶递水上点心。

    二太太嗤地笑了,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道:“这阿青啊,终究是太年轻了。原先老太太当家的时候,府里头的人哪敢这么怠慢客人?若谁如此不长眼色,早就被赶出府去了。如今我看啊,这满院子里的,竟是没一个中用的。”

    她话里话外都在嘲讽秦楚青管事后府里伺候的人愈发不得力了。实际上,也是在暗示这些个丫鬟婆子的长点心,给她们端茶上来。

    不然的话,这大热天的,又在外头等了那么久,可是口干舌燥了。

    本以为这么些个奴才怎么也得有上一两个懂事的。哪知道她话音落下半晌了,那些人依旧在那边杵着一动不动。好似她的话就跟那吹过去的风似的,一阵过去就完了,没激起半点的浪花来。

    二太太有些恼了,正想发怒,秦兰氏已经当先忍不住了,沉了脸呵斥道:“如今主子们竟然还支使不动你们这些奴才了?!也不知你们姑娘是怎么处事的!堂堂伯府,连点规矩都没了!”

    二老爷在旁给她抚背顺气,温和说道:“母亲不必和这些个一般见识。须知真正有规矩的人家,不是如今伯府这般。旁的不说,单就赶出妾侍和庶女一条,就是足够让旁人耻笑的了。”

    “正是如此!”三老爷在旁怒道:“前些日子看我们不惯非要分家,这也罢了。偏偏他们居然连表妹都无法容在眼里!更何况薇姐儿还是他亲生的女儿!”

    他还欲再言,旁边三太太拉了他一把,悄悄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讲。

    三老爷却不领情,一扬手将自己袖子拽出来,恨声道:“这事儿本就是大哥做的不对。我这个亲弟弟看不惯,自然更改劝解一二,又怎能不说出来!”

    “好一个‘做弟弟’的!”

    伴着一声怒喝,伯爷秦立谦大跨着步子走进屋中。

    他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三老爷秦立诚的身上。

    “三老爷口口声声都说是我的同胞兄弟,但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帮着旁人来诋毁我!若真是我亲兄弟,必然会在事情未完全揭开前替我着想,又怎会口口声声将过错尽数推到我的身上、字字都在说我的不是!”

    秦立谦神色凛冽面容冷峻,铿锵说着这番话,现出雷霆之势。又因最近愈发瘦了,眼眶微微凹陷,眉目看上去便更加冷然了几分。

    他素来温和懂礼,何时这般当中勃然大怒过?

    就连当日分家之时,亦不曾这般开口将三老爷的最大过错揭得这般直白。

    三老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说道:“我帮旁人,自然是因为你待我不好。若你如兄长一般关爱我,我又怎会不帮你!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不近人情!”

    想到先前大家议论的那个话题,三老爷更是理直气壮,“是了,你就是个心中没有亲情的。不然的话,怎会将辛辛苦苦伺候了你那么多年的表妹赶出府去!而且,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亲生女儿?”秦立谦缓缓笑了,“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得很。有趣得……”

    他负手而立,意味不明地扫了眼二老爷秦立谨,“……像是假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