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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弥把傅凌止带到重症监护病房,隔着玻璃门,傅凌止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往里面扫视,直到目光触及病床上隆起的一块,再也不动。
他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然后转头对音弥说,“这个死刑犯我要亲自监视。音弥,你们神经外科不是精英荟萃吗?换个医生来跟,你去跟别的病人或者照顾好小年。”
音弥最讨厌他一意孤行不过她的意愿,有什么内情他完全可以向她说明白的,“他从急诊室进门开始就是我的病人,牙刷刺入脊椎这种伤患我还没见过,他是难得一见的病例。”
傅凌止皱眉,没什么心情地敷衍,“你在这其中会把事情变得很敏感,况且,我妈我爷爷他们绝不会同意的,我更是!”
“他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告诉我的,难道我在你眼里还是外人吗?”音弥质问他。
傅凌止眉目深邃,目光暗沉,他的脸色变得很不正常,冲音弥怒斥,“胡说!这种死几万次都不够赎罪的混蛋怎么会和我们有关系!”
音弥迷了眼睛,从他过分愤怒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他好像是着急着故意撇清关系,还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不管怎么样,一个死刑犯能令他那么生气,让谷舒晚打电话给他,这事情怎么看都不正常。可是越不正常, 她越要弄明白!
“我们不是说好以诚相待吗?阿止,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告诉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音弥抬头,目光灼灼。
傅凌止被她看得一阵心烦,修长的手支在下巴,俊脸上有深浅不明的哀伤和痛意,他的声音很沉,“阿弥,世界上永远没有最丑恶最变态的事,只有更丑恶更变态的事,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反正这个死刑犯,你从今往后不要接靠近半步!”
音弥深深地看着他,却见他用那种她很陌生的目光扫视玻璃门里面的死刑犯,那是一种愤怒到无边无际,却又含着深深痛楚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傅凌止就算权力再大也大步到她头上,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她,等把病患脊椎里的牙刷取出来,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嘱咐护士和住院医生仔细严密地观察死刑病患之后,音弥才往小年的病房走,刚要进门,赵大夫叫住了她。
音弥发誓,她最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赵大夫此刻脸上的那种表情,当医生那么多年,每次通知家属病情恶化的时候,她也一定是这种表情。悲痛,伤心,附带复杂的目光。
音弥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刚回到身体里的精气神一下就消失掉了,剩下她一句疲惫不堪的躯体,她是那么恐惧,每次每次都是坏消息。
“赵大夫,什么情况,您直说吧,我撑得住。”
赵大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拿出手里的检查结果和片子,“小家伙种种好起来的迹象恐怕又是烟雾弹,上次的手术确实成功切除了他部分溃烂的肠子,可今天的肝功能检查并不乐观,十二指肠那里有影,可能已经发生病变,只是这速度快得实在让人咂舌。我就是来问问你,还要用我制定的疗程方案吗?老实说,我自己也没信心了,看诊看了这么多年,做了一万多次手术,可这次是你的儿子,我也……”
音弥深深掩面,然后颤抖着摇摇头,声音哽咽,“赵大夫,请不要这么说,小年能活到现在都是您的功劳,也多亏了你,他才有能够去幼稚园,而不是从生下来就躺在病床上。不管怎么说,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都记得。我赞成保守疗法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相信,这是最适合小年的治疗方法。照您说的情况,他是不是又得动手术了?”说到最后,音弥已是泣不成声,“他才做完手术不到三周,我真的担心他身体承受不住,我的儿子啊……”
赵大夫拍拍她的肩膀,也是叹气,“这几天严密监护,每天隔一段时间测试他的肝功能,拍片子检查十二指肠病变的情况,音医生,既然你知道情况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是医生,应当理智。”
音弥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点点头,可牙齿还是在颤抖。老天爷,要她怎么才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呢?她不会让她的小年孤孤单单的走,她不允许,她就是拼死也要救活他啊!那是她的心肝,心肝没了,她还能活吗?
去洗手间用冷水敷了脸,差不多消了肿音弥才走回去,到病房门外她勉强换上一副笑容,“小年,乖儿子!妈妈来了。”
小年正在听柳妈讲故事,现在是晚上八点正是他入睡的时间,一看到音弥过来他眼睛都亮了。
“麻麻终于来了,小年等了麻麻一天哦。”小小的脑袋上面光光的,参差不齐的毛发呈现出一股病态的黄,软软的像鸭绒。
音弥走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摸着他柔软的发只觉得很踏实,“宝贝有没有乖乖吃药打针?想不想妈妈呀?”
“想,麻麻不来,小年好无聊,不过我吃了很多很多药,今天的药被护士阿姨施了魔法哦,一点都不苦,我全都吃下去了,一颗都没有吐出来。”
音弥难过地凝视他,他总是太懂事,明明那些中成药那么苦,他的喉咙太小,每次吃药都会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药一遇水就化,化了就更加苦,难以吞咽,就是她可能也吃不下,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她只知道,每次他小脸上洋溢着很勉强还要装作很开心的笑容面对她,和她讲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插进了数根针,密密麻麻的痛。
她又忍不住要落泪,暗暗责备自己最近真是够多愁善感的,赶紧转身把眼泪憋回去,然后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哄他入睡。
柳妈也湿着眼眶走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